抱着这样的想法,唐遇和常何窝回自己的帐篷里安稳的睡到了天黑,入夜之中林希文和路易返回营地,常何也还是发起热来,唐遇把毛巾搭在常何的额头上,坐在他旁边听林希文三人说话。
“没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林希文倒没有什么失望的样子,他故作神秘的眨了眨眼睛,说:“不过,有一点倒是挺有意思的,这个镇子的原住民其实并不太多哦。”
“……嗯?”唐遇也来了兴致,“怎么说?”
“很多人都是后搬到这个镇子的,至于原因嘛,”林希文笑了笑,“我还没问出来,镇民的警惕心还是蛮强的。”
“我这里也是,”路易接过了话头,继续说:“我主要问了问这段时间有没有生病和去世的人,也问到了几个名字。但镇上的人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他们的死因,只知道是镇长和牧师先生带人给收了尸下了葬,死者家属们也都留在了教会里,去吊唁的人也只见到了墓碑。”
“没有人觉得不对吗?”唐遇说。
“或许有吧,不过也完全没有必要对我们这些外乡人说。”路易耸了下肩,又补充道:“不过,这个镇子上的人,对于牧师先生非常信任。”
“这倒不奇怪,在这个时代神权比王权还要重要,”唐遇说,“奇怪的是,牧师先生在这些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啊~算了算了,还是先睡觉吧。”林希文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把自己摔进睡袋里扯过被子蒙住了脸,“明天再想办法让他们开口。”
唐遇顺手摸了摸常何的额头,也拉开被子躺了下来,不再吵他们了。
夜幕渐渐压了下来,帐篷外边起初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后来就安静了下来。当月亮升到最高处,月华洒落下来将街道镀上一层银灰时,常何突然伸手拍了拍唐遇。
唐遇差点跳起来。
但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是林恩出门了。想到这里唐遇忍不住看了常何一眼,他也一直竖着耳朵,但他是真的一定动静都没有听到,可见林恩的动作有多轻巧。
唐遇平躺在睡袋里睁着眼睛看着帐顶,没有起身的意思。倒不是他不想起,而是担心惊动林恩。
过了几分钟,常何才站了起来,唐遇帮他撩起帐篷的一角,两人迅速且无声的钻了出去,林恩的背影就远远的挂在他们前方。
“……你觉得他会去哪里?”唐遇保持着适当的跟踪距离,一边留意着周围环境一边无声的向常何打了个手势。
“这个方向应该是河边。”常何同样用手势回他。
他们没怎么在镇上溜达过,但之前林希文告诉过他镇上的地形,向东一直走的话会经过一片小树林,那边有一条河和很久以前沿河建成的旧磨坊,还有一些老旧的房子,已经废弃很久了。
他们此时就是在向东走,两人就像两条在黑暗的海洋中穿行的游鱼一样,将自己隐藏在砖墙与建筑的阴影里,只不过,跟到树林时,两人就无法再前进了。
因为夜晚实在是太寂静了,而且树林里铺满了小树枝与干枯的落叶,就算再怎么小心,他们走上去也一定会发出声音。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停下来,看着林恩的背影一点点的消失在树林里,而那些影影绰绰的树干与枝杈,就如虬结的人手,阻拦着外人进入。
怎么说呢,实在是太有问题了。
林恩和他们可是同一时间来到镇子的,而且林恩出门闲逛的时间比他们都短,现在却能熟练且目的明确的穿过树林赶往河边,说他和这个镇子没有瓜葛,唐遇打死都不信。
唐遇和常何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就在树林外等待。夜晚的风很凉,唐遇担心常何,本能的想要把常何推进避风的地方,然而常何却只摇了摇头,反倒是把唐遇往里推了推,用身体替他挡掉了风。
两人就这么呆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林恩才从树林里出来,他已经卸了妆,脸上带着银质的面具,影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长而脆弱,就像一个结了冰霜的梦境。
林恩并没有注意到唐遇和常何,自顾自的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而唐遇两人则是在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闪身进了树林。
第176章 吹笛人(15)
树林的树木长得都差不多, 鞋底踩在断枝落叶上, 发出“沙沙”的细响,唐遇的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
遭了。
唐遇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
他好像有点儿怂——这种怂不是来自于心灵,而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他只是在某一瞬间不经意的想到了铁森林,他的身体肌肉就条件反射的紧张起来, 简直是十年怕井绳的真实体现。
但也就在这时,走在他身边的常何忽然默不作声的握住了他的手。
唐遇打了个激灵, 有些诧异的抬眼去看常何, 就见挺拔沉默的青年并没有回视他的目光,而是细细辨认着方向, 只有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坚定而可靠……就好像, 不论在什么时候又或者何种情况下,他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伸出手拉住他,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
虽然常何总是沉默的, 但他甚至比唐遇自己都更能窥见他的需要, 他的内心, 他的胆怯。
唐遇屈起手指回握了过去, 因为受伤, 常何的手凉的就像是刚在冰水中浸过, 可唐遇却还是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花了大概十多分钟,两人穿过了树林,在接近边缘时,湍急的水流拍打河岸的声音就传入了两人的耳朵, 建在河岸边的磨坊,废旧的木屋子也在夜色中展露了容颜,陈旧的木料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去哪边?”常何问:“磨坊还是旧屋?”
“旧屋。”唐遇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另一边。
目之所及的旧屋就有二十多座,唐遇并不知道林恩之前进了那栋房子,但在逡巡一圈后,他却很笃定的选择了其中最大的也是最破的白色木屋,并且一走进去后,唐遇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外观看上去,他们所处的这栋房子怎么看也应该闲置了十多年了。一进门就是空旷的大厅,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地面也铺了厚厚一层灰尘,一行脚印在上面清晰可见。但当唐遇把发现指给常何看时,常何却摇了摇头,说这并不只是一个人的脚印。
唐遇闻言仔细看了看,就也发现了不同。林恩的鞋子脚尖翘起形状特殊,所以脚印非常好辨别,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能把林恩和其他人的脚印区分开。也就是说,除了林恩之外,还有其他人造访了这里。
二楼是主人们的住所,唐遇和常何踩着吱吱呀呀的木质楼梯走上二楼,脚印也就在这里出现了分歧。普通的那行进入了走廊左边的两间卧室,林恩则是进入了右侧的房间。
唐遇知道,房子如果长时间没人修缮的话,屋顶就很容易塌下来,而房梁下沉会导致房间结构变形。所以房门打不开其实才是常态,可事实上主卧确实如此,但次卧的门很明显的被细心处理过,推开门后也能看到房间里的摆设都被擦拭整理过,不止没有楼下荒败的气息,反而透着一股静谧与安心。
衣柜里挂满了漂亮的裙子,床铺整洁松软,上面铺着崭新的床单,床头边坐着一只布娃娃,靠近窗边的梳妆台上甚至还摆放了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束不知名的黄色的野花——可以推测,这是一间女孩子的卧房。
唐遇脑补了林恩在荒废的宅邸中一点一点布置出一间卧房的景象,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布置这一切的人并非是林恩,而是另一位不知名的访客——那么,林恩来这里做什么?
唐遇想着就转去了走廊右侧的房间,那是一间面积很大但却空荡荡的房间。房门正对的就是一扇窗户,原本的木制窗框已经烂掉,只留下了一个光秃秃的方形窟窿,月光从这个缺口洒金室内,夜风鼓胀起两人的衣服。
唐遇心中升起了一个想法,他走到墙边,检查了一下墙面,得出的结论和自己心中所想基本一致。
“这里应该是一间音乐室。”唐遇说,“墙壁经过了特殊处理,可以吸收回声。”
说着,他又走回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之后终于俯下身,在墙角捡起了一片落满了灰尘的纸片。
纸片很小,四周残缺,上面有着难以辨认的自己,唐遇仔细擦了擦纸面,才终于看清了这是一张曲谱,上面只有短短的几段音符,完整版应该是被谁撕毁了。
撕毁曲谱的人应该是想让它们消失的,他或许是将这些碎纸抛出了窗子,只在这一片在机缘巧合之下遗留了下来,也没被风卷走,反而是埋在了经年的灰尘中。
常何也蹲下来和唐遇一起看,把纸片接在手里看了两遍后,常何忽然露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
“怎么?”唐遇询问。
常何摇了摇头,也有些不敢确定,不过……“这个曲子我好像听过。”常何说。
“真的?”
常何点了点头,将谱子上残留的几段音符低低地哼了一遍,而唐遇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段曲子,就是林恩曾经吹过的。
……所以,这里就是林恩曾经的家吗?
唐遇和常何在旧屋里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他想试着找找还有没有其他残余的东西,曲谱也好日记也好,但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好返回营地。
帐篷里的三人其实都没有睡实,唐遇和常何钻回帐篷时林希文还爬起来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天上午众人依然找了个机会聚在一起,唐遇把昨晚的发现说了一遍,大家听过之后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么说,林恩是这里的人,但这些人却并不认识他。”林希文摸着下巴说道。
“可能是时间太久,也可能是林恩要么带着状要么带着面具,别说镇民,就连我们都没见过他真正的样子,他掩藏的挺好的。”魏六说:“不过也不一定,万一他真有什么目的,随着事件发展很大可能会被强行要求露脸,万一有人认识他的脸不就功亏一篑了吗,他既然敢来就应该有恃无恐才对。”
魏六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栋白色旧屋是什么时间以及为什么荒废的,一旦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那么至少副本背景就理清了。
“还有一点,”唐遇补充说:“我猜特里在旧屋荒废的事件中起到了某些作用,而且,别看他面上有多厉害,他对于当年的事情一定是存在内疚的,否则,在他内心坚定认为是林恩害死了亚伯的前提下,他当时脱口而出的就应该是‘干掉他’而不是‘赶他走’了。”
说完这些,唐遇露出一抹笑意,他伸手拍了拍林希文和魏六的肩膀,鼓励道:“——目前的猜测就是这样,至于怎样让他开口,就要看你们的了。”
第177章 吹笛人(16)
傍晚, 天色刚一暗下来, 镇中央的广场上就亮起了灯火,欢快响亮的乐声从喷泉后的圆顶帐篷里传出来,人们说说笑笑的向光亮处汇集。
演员们都画好了妆,穿着夸张且色彩鲜艳的衣服,在门口摆出笑脸迎接客人。
林恩站在最前边, 唐遇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他的表现的很好, 口袋好像被施了魔法, 能从里面掏出各种糖果或是彩球,将在父母陪同下来看表演的孩子们逗得哈哈大笑。
唐遇站在常何身边, 他一边观察着林恩和客人, 一边将自己往阴影里埋了埋。
因为圆顶帐篷里的灯火太过明亮,所以帐篷卷帘两侧的地方反而模糊了起来。唐遇忍不住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演出服,他想要藏起来不是因为消极怠工, 而实在是演出服太过闪亮了。
银色的丝线被混纺进了衣服中, 就像是就好像是月光和湖水一起纺成了纱。贴着肌肉的线条从肩部缓缓向下勾勒, 一直包裹到手腕时忽然散开, 裤子也是同样上紧下宽。每走一步, 光线都能够流畅的游动, 但唐遇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漆黑深海里会发光的鱼。
难怪林恩当时只给了他们飞刀和蒙眼布,演出服直到一个小时前才让他看见。
——是怕自己撂挑子不干吧。
相比之下,常何的样子就正常多了。他穿了一身漆黑的礼服,跟自己身上这件下了大价钱的演出服相比, 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但穿在常何身上却显得肩膀挺阔,腰细腿长,黑色也将他的气质衬得更加神秘宁静,站在火光边缘,就是黑夜与神秘的代名词。
多帅啊。
可怜自己却闪的像只灯泡,偏偏常何在看他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还见鬼的红了耳朵。
唐遇想着想着,注意力已经完全跑偏了。常何替他看着进入帐篷的镇民,也注意到有很多人在瞥到角落里的唐遇时眼中都带上了一丝赞叹,甚至还有人回头多看了几眼。
所以事实上唐遇还是很好看的,常何怕他进一步的恼羞成怒才没有告诉他,但常何是真是的觉得,唐遇今天就像是月神一样。
来看马戏的人九层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大多数是父母带着孩子来的,也有只是母亲或父亲带着孩子。帐篷中有一百多个席位,当那边坐了个七七八八后林恩就暂时扔下门口,到后台去准备开场节目了,但就在这时,一个出乎意料的身影噔噔噔的从人群中跑出来,出现在了唐遇与常何面前。
“……伊蒂斯?”唐遇被小姑娘吓了一跳,看她是自己一人,连忙问:“怎么了伊蒂斯,怎么一个人跑来这边?”
他更想说的其实是:特里不是讨厌林恩吗?怎么会让小姑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