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交谈、有争吵、也有阵阵欢畅的笑声，有孩子的哭闹、狗叫声和乐器的声音，交杂在一起融合成了一种极其复杂又真实的喧嚣。
　　直到公寓的大门被推开，一位谢顶的中年男士一脸惺忪的趿拉着拖鞋出来扔垃圾，几人才回过神来。
　　谢顶男人拎着散发着异味的垃圾袋，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眉头一紧，提高了音量冲三人斥道：“你们大半夜的在这杵着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偷菜？！”


第121章 春蕾公寓（6）
　　唐遇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谢顶男士说的菜应该就是指花坛里的葱, 见男人的表情有些不好, 唐遇赶紧笑了一下，摆了摆手道：“没有，就是吃多了想要消消食，这就回了。”
　　听到唐遇解释，中年男人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把垃圾甩手扔进楼墙旁边的绿色垃圾桶里，转身回了。
　　斯言看着中年男人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 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神情惊讶中又带着些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还全是暗的……这些人是之前一直在楼里但是没开灯吗？”斯言说，“而且刚才那人看见我们一点也不意外, 他认识我们？”
　　“应该是副本的设定。”唐遇说, “从我们拿到了钥匙和门卡之后，这些居民和门卫都会默认我们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否则的话如果有人以私入民宅的理由报警把我们抓起来, 副本就不用往下进行了。”
　　至于这些居民, 比起他们一直在房间里却不开灯的解释, 更加合理的还是：这些居民是突然之间凭空出现的, 这栋公寓也是突然之间活过来的——只是为什么会这样, 就还需要进一步的寻找线索了。
　　“常哥, ”唐遇转脸看向常何，问：“那位大哥身上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常何摇了摇头，感觉上就是一个普通的谢顶中年男士而已。
　　“嗯，那我们也进去吧。”唐遇仰起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楼道, 想了想说：“这一次坐电梯。”
　　之前的谢顶大哥已经返回了楼上，唐遇到达电梯门口的时候电梯正停在十二楼，之前那位大哥应该就是十二楼的某户住户了。
　　唐遇按下了上行键，电梯井里隔了几秒钟后才想起了钢筋和机械部件摩擦的声音，听着这个声音就知道，这部电梯应该已经运行挺多年了。
　　一栋28层每层三户的公寓楼，保守估计，居住的人也要在一百人左右，但电梯却建得很小，差不多只能容纳七个人。
　　电梯厢里三面都钉着木板，木板上密密实实的贴着或是手写或是油墨打印的各种小广告，唐遇大致扫了一眼，有快餐订餐，有开锁办|证、有各种送水、换气、疏通下水和买蟑螂老鼠药的、还有一些美容瘦身治疗皮肤病的广告，五花八门。
　　电梯控制面板上的很多按键也都脱落了，唐遇在只剩下半个“2”和快要磨没的“0”上按了一下，电梯“吭铛吭铛”上行的过程中，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了一张小广告边缘下露出来的一道黑色印记。
　　唐遇顿了一下，然后抬手小心翼翼的撕开胶带，把那几张广告纸掀了起来，隐藏在下面的字迹就进入了几人的视线。
　　是一个电话号码，用红色记号笔写成，写的时候应该很用力，因为已经划破了下面的纸张。具体是开锁还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因为号码旁边什么都没标注，但看着开头好像是“1”和“5”，之后的就完全看不清了，因为这个号码被大片浓重的黑色油漆涂抹遮盖，挡的严严实实的。
　　油漆上面还被人用力打了个大大的叉，旁边还有用刷子蘸着油漆写出来的两个大字。
　　“婊|子。”
　　字写的不好，扭曲中又带着一股很清晰的愤恨的味道，落在木板上有种触目惊心的冲击感。
　　唐遇没说话，把小广告又重新粘了回去挡住了那个被涂黑了的号码和那个充满怨气的字迹。
　　电梯很快就在20楼停下了，唐遇和常何站在电梯里目送斯年进屋关好了门才按下了18楼的按键，然而电梯门合拢之后却并没有下降，而是震了一下之后缓慢的向上爬升了。
　　……是有人在楼上呼叫了吗？
　　唐遇盯着缓慢向上显示板，抓着扶手的手指紧了紧。
　　然而有点意外的却是，电梯只爬到21楼就停了下来，门敞开之后，电梯里的照明灯照亮了门口的景象，一对穿着背带红裙子，扎着左右歪马尾的小姑娘手拉着手站在门口，听到声音一齐抬起头来，灯光下的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而令这一幕显得更加诡异的是，两个小姑娘漆黑的眼瞳中都是同样空旷无神，她们愣愣的注视着唐遇，影子被灯光折叠，铺满了地面又投到了墙上，显得顶天立地。
　　一时间，楼道和电梯里的空气被沉默充斥着，两个小姑娘都只到唐遇的腰际，唐遇想了一下，就慢慢蹲下身来平视着她们，尽量轻柔的开口道：“你们要坐电梯吗？”
　　那两个小姑娘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用漆黑的眼仁直直的凝视着唐遇，然而就在唐遇以为她们不会回答时，两个小姑娘却忽然一转身，手挽着手的跑向了楼道深处。
　　两个小姑娘好像穿着带跟的鞋子，跑动起来时的脚步声音不小，然而楼道里的灯却并没有亮起来。而不知道是不是黑暗拉长了视觉，原本可以一目了然的楼道瞬间变得深远了起来，两件红色裙摆也似乎跑了很久才消失在了黑暗中。
　　唐遇一直盯着那两个背影没有动，然而自动合拢的电梯门却忽然唤回了唐遇的理智。
　　如果没有操作也没人上下的话，电梯门自动开关的时间是30秒，所以从他见到两个小女孩到她们跑进黑暗其实只有30秒的时间，那些格外冗长的对视和沉默大概只是他的幻觉。
　　“怎么了？”常何的声音在身边响了起来，他说：“发生什么了吗？”
　　常何呆着担忧的目光令唐遇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他轻轻摇了摇头，搭着常何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手掌相触的瞬间，唐遇才意识到自己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汗水氲湿了，指尖也有些凉。
　　唐遇本能地抽了抽手，感觉把汗蹭到人家手上实在不太好，然而却被常何一把攥住，湿凉的指尖落在温热干燥的掌心上，清晰的触感令唐遇下意识垂了垂眼睛，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上投下了一层浅浅的温柔光影。
　　“……唔。”唐遇应了一声，说：“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有两个女孩儿，不过你蹲下之后她们就跑开了。”常何简单叙述了一下，看着唐遇说：“你脸色有点不太好，所以是有什么额外的东西，是我没注意到的吗？”
　　“没。”唐遇轻呼了口气，把情绪调整过来，“我看的跟你完全一样，就是感觉时间好像有点长而已。”
　　“走吧，”唐遇点了点18楼的按钮，看着电梯板指示下行之后又指了指常何手里的食盒，向他笑道：“我可能是有点累了，先把吃的给三花送去，然后就回去休息吧。”


第122章 春蕾公寓（7）
　　一直等待着唐遇回来投喂的三花已经感觉自己就要饿死了。
　　其实在将近两个小时的等待时间中, 三花已经无数次的反省过自己的行为了。
　　首先不管是唐遇还是斯年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其次她也没给人家酬劳，帮她带饭也不是义务。
　　所以就算唐遇忘记了或者一开始就是随口忽悠她的，她饿肚子的原因也怪不到唐遇头上，只能归咎于自身的怂与依赖心理。
　　只是现在后悔又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她真的有勇气的话, 那么在两个小时以前她就着唐遇他们一起行动了，又怎么会现在还忍耐着饥饿, 独自留在房间里呢？
　　三花默默抱紧枕头用力压在空荡荡的胃上, 扭着头盯着房门出神。
　　对于她而言，房间里的这扇防盗门就如同神话中的雅努斯之门一样。门外抵御着恐惧、黑暗与寒冷, 门内守护着光明与仅存的安全感。
　　只是即使房门坚固, 灯光明亮，电视节目也正常播放着老套的年代剧，三花的心里依然是虚的。
　　这种严重的不安感在听到隔壁突然响起播放电视的声音和狗叫声的时候达到了最高峰。
　　她并不知道在明明没有听到门响的前提下, 一直沉在绝对寂静中的隔壁为什么会突然变得人声鼎沸。但这种热闹却并不没有让她安心, 反倒给了她一种格外不好的感觉让她浑身发毛——而就在这种情形下, 三花清晰的听到房门被人轻轻叩了几下。
　　“……谁、谁？”三花一下子从沙发上滚了起来, 抱着枕头警惕的瞪了房门好几秒才慢慢蹭到了门口, 贴着防盗门警惕的问了一句。
　　“送外卖的, 您点的餐到了。”唐遇在门口说道。
　　“啊！”三花愣了一下，她听出了唐遇的声音，立刻从猫眼向外看了看，确认是唐遇和常何站在外边后才松了口气, 动作很轻的打开了门。
　　“……谢谢。”三花捧着已经凉透却依然散发着香气的食盒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哑着嗓子重复道：“真的谢谢。”
　　“抱歉有些凉了，吃完早些休息吧。”唐遇向她笑了笑，为了避免误会，除了递餐盒外，唐遇并没有靠近房门的意图，跟小姑娘道了晚安之后就很快离开了18层。
　　而就在三花将食盒放好，从袋子里拿出筷子准备开吃的时候，防盗门却又被再次敲响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美食对于吃货的力量，总之在拿到晚餐后三花觉得自己的胆量好像大了一点，她放下筷子，却依旧抱着枕头，向门口走了过去。
　　“是唐遇吗？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门板就又被不紧不慢的叩了三下。
　　三花下意识认为是唐遇折回来找她，然而就在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凉意却突然顺着指尖爬上了脊背，三花忍不住抖了一下，正要下压的手指生生顿住，然后一点点缩回了掌心里。
　　“咚、咚、咚。”
　　仍然是极有规律的三声，不疾不徐的节奏透着一股教养，然而三花却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屏着呼吸慢慢贴近猫眼向外看去。
　　只是，视线中却只有一片黑暗。
　　怎么会是暗的？
　　是走廊里的声控灯没开吗？
　　三花感到了疑惑，然而这种疑惑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她就猛然意识到，猫眼里的黑暗并不是纯粹的，而是带着隐约的纹路，而那纹路呈现出三条发散的脉络，伸展的方式就像是……
　　就像是掌纹。
　　所以并不是楼道里的灯坏掉了，而是有人一边敲门一边用手掌盖住了猫眼。
　　“咚、咚、咚。”这三声就好像是直接敲击在心脏上的一样，三花腿一软，抱着枕头顺着门无声的滑落了下去。
　　“……这个味道还真的是经久不散啊。”唐遇蹲在沙发前，神情有些苦恼。
　　敞开窗户吹了半天之后屋子里的血腥味基本已经散去了大半，只有这张沙发，只要离得稍近一些，仍然能够闻到一股腥气。
　　“不是人皮的，就是普通皮革，还有点老化了。”唐遇忍着恶心仔细检查了皮质，确实没有发现异常之后又拿刀顺着边缘划开一道口子，把沙发表皮掀了起来，露出里面有些发黄的海绵。
　　“里面也没有问题。”唐遇拿着刀往海绵垫子里捅了捅带出来的也只有海绵的碎末。其实也不用捅，如果里面有尸体的话他跟常何不可能闻不出来。但也恰恰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更加让人产生联想，如果这个房间里真的死过人，那么尸体去了哪里？
　　不过总体来说，沙发本身没有任何异常，唯一奇怪的就是沙发摆放的位置。因为一般情况下，只有四十平方左右的屋子，是不会把沙发摆在客厅正中央的。
　　不管怎么说，这张沙发都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唐遇想了想，转身回到卧室又翻了一圈，然后对着床上只有一套的被褥愣了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把脸。
　　唐遇忽然意识到，他晚上好像需要跟常何一起睡了。
　　“常哥，你还能……”唐遇想问他还能不能变成奶狗，但话到一半又被他咽了回去。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自从知道季深岚的男朋友很可能是被游戏下了黑手后唐遇就总有些担心。这种隐秘且悬而未决的不安让他打心底里不希望常何作出任何超出正常玩家能够做到的事。
　　“什么？”常何问。
　　“没事，我先去洗个漱。”唐遇笑了笑，拿着毛巾牙具进了卫生间。
　　热水器的温度调在了50度，唐遇看了一眼指示灯，确认水已经烧好了之后就把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冲着。
　　自从在21楼遇到那两个红裙子的小姑娘后，唐遇就感觉自己的手心一直都是凉的，现在浸在热水里才感到了些许暖意。
　　这样想着，唐遇慢慢呼出一口气，把脸也伸到了水流下面，然而就在水柱冲到脸上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冰凉却将他冲的猛地一个机灵，而几乎是唐遇睁开眼睛的同时，在水池下面，一抹湿滑而柔软的触感轻轻勾了一下他的脚踝，然后蹭着他脚面快速扫了过去。


第123章 春蕾公寓（8）
　　——什么、东西？？
　　老鼠吗？还是……
　　但是17楼怎么都不该闹老鼠啊。
　　唐遇脑子一边疯狂思考一边在关掉水龙头的同时迅速向后退了一步, 脊背却直接撞上了正对着洗脸台的洗衣机, 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