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脚踩上拎着大锤的猛汉肩膀，再次朝“奥神之眼”跃去。
　　这一回，不再有任何阻拦。
　　球棒准确地击中“奥神之眼”的瞳孔，以此为中心，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蔓延。
　　“奥神之眼”猛地往下一摆，停止了转动，就这么静止在半空中。
　　应晟落到了地上，正要再一次攻击，却见周身玩家迅速远离了自己。
　　杜衡察觉到不对：“退后！”
　　刹那间，无数道黑针刺了下来，如同下了一场黑雨。
　　应晟虽及时往后跃开，但攻击范围太大，他还是慢了一步。
　　杜衡正在控住玩家们的能力。见状，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来，迎向坠落的黑针。
　　但此时，又有一部分玩家将矛头指向了杜衡。
　　一圈火焰迅速包围了杜衡，并向里收拢。
　　“哥！”
　　杜一新见状，迅速冲向施展火焰的家伙，将其撞倒在地，但也连带着自己一同摔下。
　　有人抓着毒刃刺来，他正想就地一滚，腰腹却使不上力。
　　眼看着那滴落着紫色液体的刃片就要刺入眼球，那人却被一脚踢开，猛地撞向十米之外的墙面。
　　墙体崩裂，碎成一道人形。
　　应晟拉起杜一新：“躲远一点。”
　　杜衡那边的局势也稳定下来：“小新，退外边去。”
　　杜一新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就在身后。
　　虽然不太想作壁上观，但眼下自己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跑向门外，期间有人缠上，也被应晟迅速解决。
　　待杜一新离开后，应晟望向“奥神之眼”。自刚才轰出一大串黑针以后，那玩意儿就再没动静了。
　　看来得再来一次。
　　这一回，他没有冲向挂在半空的星体，而是奔向了墙壁。跳上墙壁后双脚一踩，借力跃起，扑向了“奥神之眼”。
　　应晟双手前伸，牢牢攀住“眼睑”的位置，身体悬挂在半空。接着双臂用力，将身体撑起，竟就这么爬了上去，稳稳站到“奥神之眼”上方。
　　他现在处于黑塔的最高点，几乎要摸到天幕。从这里往下望去，能看见城堡之外的景色。
　　白玉阶梯一字排开，向下连接着城镇。
　　房屋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城堡，形成一道道圆弧。
　　应晟只扫了一眼，便蹲下，双手覆到“奥神之眼”之上。
　　少顷，穿云裂石的震动再次响起。
　　“奥神之眼”如同被一刀划开，裂缝自应晟站立的位置向两边蔓延。
　　接着“轰隆一声”，一半躯体掉落下去，内部景色一览无余。
　　方言伍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之上，双手合拢放在膝上，脸色惊惶。
　　他低头俯视脚底下的众人：“我……”
　　但应晟并不给他啰嗦的机会，直接就跳了下去。头部朝向方言伍，球棒高高举起——“嘭”地一下击中头颅。
　　像是打碎西瓜一般，红色、白色的液体四溅开来，喷洒到莹白的宝座之上。
　　方言伍半颗脑袋都没了，身子一软。应晟踢了一脚，直接就把尚未凉透的尸体给踹了下去。
　　杜一新站在门外，眼看着那副尸体重重摔到地面，四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解决掉了吗。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把这可恨的家伙给干掉了，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眼看头领殒命，玩家们却表现得十分木然，就好像……
　　他的视线移向梦离。女孩的尸体仍然趴在原来的位置，鲜血尚未干涸。
　　就好像死掉的人，十分微不足道。
　　这时，杜一新听见一声轻笑。那声音几不可闻，但因为离自己位置很近，他还是听见了。
　　杜一新心跳落空一拍，倏地望向半空：“应——！”
　　甚至名字都没叫完，那颗巨大的星体竟突然合上，将人关在了里边。
　　杜衡眉头锁紧，望向周边那些玩家。
　　方言伍，还没死掉。
　　正这时，半空又传来数道轰响。每一次震动都几乎要将“奥神之眼”给震下来，但终究它还是牢牢悬在了空中。
　　然后，数道黑针自“奥神之眼“刺出，让这颗不规则的球体长满尖刺，像是一只刺猬。
　　接着，黑刺缓缓收了回去，“奥神之眼”再次缓缓开启，一道黑影从里面落了下来。
　　“应晟！”
　　杜一新见状想要过去，却被人伸出腿绊住，不慎踉跄跌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起来，双手就被人禁锢到身后，脖颈一左一右交叉两枚刀身。
　　他挣扎着，视线仍放在摔下的青年身上。
　　应晟身体被开了数个大洞，鲜血淋漓。血液淌过手臂，绕过指尖。那颜色甚至不是红色，而被毒液染成了漆黑。
　　尖刺、毒液、摔掷。
　　连续几次致命攻击下，谁也无法存活。
　　又是这样。
　　杜一新脑门贴着冰冷的地面，只感到浑身无力。
　　为什么。他不想再看见有谁死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还是没能打败方言伍。
　　究竟该怎么做？
　　即使再重来一次，还有什么办法。
　　谁能告诉他。
　　一名男人站到了身旁。杜一新抬头望去，见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接着，那张脸突然开始变形，逐渐变成杜一新所熟悉的模样。
　　这家伙竟然一直躲在人群里，那一直跟他们对话的男人是谁，替身？
　　方言伍看也未看脚边的人，视线投向杜衡，脸上露出餍足的笑：“真是不错的表情，我期待很久了。”
　　杜衡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愣住了。
　　应晟死亡，弟弟被抓。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还毫发无损地站在面前。
　　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获胜的希望很渺茫。
　　杜衡收回情绪。总之当务之急，要救回弟弟。
　　他余光投向周边包围自己的玩家，盘算着该如何行动。
　　“你的弟弟啊，”方言伍突然道，“虽然没什么用，作为人质倒是挺不错的，不是吗。”
　　他一脚踩到杜一新身上，碾磨鞋底：“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弟弟做出什么事。”
　　“……”
　　“怎么，还要装不在意吗。”方言伍又踹了杜一新脑袋一脚。
　　脖颈两旁的刃片近在咫尺，稍一动弹，就划破了皮肤。
　　杜衡不禁脱口而出：“住手！”
　　方言伍挪开脚，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杜衡：“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跪下。”方言伍笑道，“然后像狗一样，爬到我面前。”
　　“……”杜衡视线投向地面。
　　“听不懂话么，还是现在就想看着你弟弟死。”
　　杜衡握紧双拳，膝盖缓缓弯曲。
　　“哥、住手！”
　　话音未落，脑袋又被狠狠踩住，将下巴压在地上，不让他发出声音。
　　杜一新瞪向身旁的男人，那人露出令人作呕的期待表情。
　　他忍着下颚的疼痛，有些口齿不清地吼道：“哥！就算你这么做了，他也会杀掉我。再之后，会把你也杀了！”
　　杜衡身体一顿。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杀。
　　何况，方言伍既然要让他学狗爬，那他就爬过去，近身后再宰掉那家伙。
　　这是全然没有任何考虑的计划，只能誓死一搏。
　　方言伍厌烦地看了杜一新一眼：“真够吵的，把他舌头拔掉。”
　　杜一新死死盯住他：“胆小鬼，只敢躲在别人身后，让人当你的替死鬼。”
　　方言伍眼神布满阴霾：“小鬼，有些话还是想清楚再说。死法有很多种，还是说，你想痛苦的死掉？”
　　杜一新声音沉下：“我的死法，我自己会选。”
　　杜衡像察觉到了什么：“等等、小新——”
　　“抱歉，老哥。”杜一新闭了闭眼，“我又没保护好自己。”
　　话落，他狠狠撞向立在脖颈旁的刀刃。刃片深深地扎入喉管，鲜血瞬间溢了出来。
　　饶是方言伍也又不由一惊，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杜衡已冲了过来。
　　“杀了他！”
　　方言伍大叫着后退，玩家们立刻聚拢过去。
　　杜一新的视野一寸寸变暗，模糊中，只看见老哥的身影隐没在人群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
　　【宿主死亡】
　　【技能剩余可使用次数：0次】
　　【成功触发隐藏技能：等价交换】
　　【可交换部位：“头部”、“下/体”】
　　【请选择交换部位】
　　【等价交换能力发动，剥夺宿主“下/体”】
　　【存档查询中……】
　　【宿主已进行存档】
　　【技能：读档。回到上次存档点，剩余可等价交换部位：头部】
　　一行行文字在脑海中飘过，杜一新刚回神，就觉得身体不听使唤，径自倒下。
　　头身像是被割离开来。除了脑袋以外，其他部位都无法动弹。
　　站在前面的两人见杜一新突然摔下，皆是脸色一变。
　　杜衡伸手接住弟弟，却觉像是抱了一具尸体，无比沉重。他立即反应过来：“副作用？”
　　闻言，应晟猛地掐住梦离细弱的脖子，往后墙一撞：“这里边有诈？”
　　女孩后背被撞得生疼，她扳住青年的手腕，不住咳嗽。
　　“应晟，”杜衡阻止，“先松手，把话问清楚。”
　　“还有什么好问的，他都成这副鬼样了。”
　　杜衡叹气：“总得先知道里边有什么诈吧。”
　　“……”应晟松开了手。
　　梦离摔落地面，白皙的脖颈上出现几道勒痕。手覆上去，不住咳嗽。
　　她抬起眼皮，眼里噙着泪花：“大、大人就在里边，可能还会有其他同伴。我只知道这些……”
　　杜衡审视着女孩的面庞，似乎没在撒谎。恐怕里面真设了什么埋伏，也不会随意告知手下。
　　“我来说吧。”弟弟的声音从怀中传来。
　　“小新，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杜一新扯了下嘴角，“只是没法动而已。”
　　杜衡蹙眉。
　　“抱歉，哥。能扶我过去吗，我有话问她。”
　　杜一新被带到了梦离面前。
　　里边会发生什么事，他已经很清楚了。现在只是要做进一步确认，顺带理清思绪。
　　他望向女孩白净的脸庞：“具体而言，方言伍在里边哪个位置。”
　　梦离惧怕地看了应晟一眼，回答道：“我不知道，我看不见他在哪，只能听见声音。”
　　“你每次过来，都看见了什么。”
　　“里边很大，看得见天空，‘奥神之眼’在头顶旋转。下边……”她微微一顿，“是监视玩家的投射屏。”
　　“没有其他人？”
　　梦离摇了摇头：“除非特殊情况，大人不会安排手下陪同。”
　　杜一新看着她。
　　如果她没有撒谎，那方言伍那家伙平常的确是躲在“奥神之眼”里，像“神明”一样俯视芸芸众生。
　　胆小鬼“神明”。
　　而这次，因为他们突然闯入，对方召回了四散的玩家，并让替死鬼坐进了“奥神之眼”。
　　他们之前听见声音从天上传来，也是方言伍让替死鬼代替自己。所以才没有更多对话，仅仅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那个替死鬼，恐怕就是原本驻守二层的、拥有“变身”能力的家伙。
　　原本而言，副本主人在自己的副本里无法使用任何技能。
　　这一点对方言伍也不例外。
　　之前老哥突然发难，方言伍却惊慌退开让手下摆平，明显可以看出，这家伙现在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他之前的种种表现，都是借用了手下的能力。
　　那些玩家们之所以如此忠心耿耿，从梦离暴毙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早就被黑针控制住了。
　　目前已经确定了方言伍的真身，必须速战速决。
　　而且，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即使还有“头部”可以交换，但到那时，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就算想传递讯息也做不到。
　　理清思绪后，他抬起头：“听我说。”
　　为免方言伍偷听，应晟打晕了梦离。
　　杜一新将里边发生的事快速复述一遍，描述了方言伍的长相，并告知“奥神之眼”只是个幌子。不能轻易靠近，会吐出黑针。
　　他语速很快，但越说到后面，就越觉得不安。
　　这是第几次“读档”了？每次觉得胜券在握，方言伍却总是还留有后招。
　　如果这次杀了那家伙，却发现还有陷阱，该怎么办。
　　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竭尽所能，将能回想起的每个细节都说了出来，越来越激动。
　　突然，嘴唇被轻轻覆上。
　　应晟捂着他的嘴巴，垂下眼帘：“别说了。”
　　杜衡眉间锁紧，眼底是满满的忧色：“小新，你知道你后面在说什么吗。”
　　杜一新愣了一下。
　　自己……在说什么？
　　他回过神来。说到后边，全是杞人忧天的废话。好像里边的每个玩家，都是方言伍的分/身。
　　“对不起。”现在自己这种状态，反而更会让他们分神。
　　杜一新强打精神：“就只有那些。没问题的，那家伙就是方言伍本人。”
　　“你留在这里。”杜衡摸了摸弟弟的头，“放心交给我们吧。”
　　应晟沉默着起身，走向紧闭的第七层门，甩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