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开口道：“哥。”
　　杜衡抬头看了过来。
　　“没关系的，还有机会。”杜一新极力勾起嘴角，露出安抚的笑。
　　老哥和应晟已经很努力了，他还不能放弃。
　　是的，还有机会，还有“头部”可以交换。
　　虽然到时候该如何传递讯息他还没有头绪，但不能因此妥协。
　　想必老哥也清楚，“逃跑”这条路是不可能的，何况还要丢下应晟逃跑。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读档，回到老哥和应晟还体力充沛的时候。
　　不把方言伍杀死，对方就不会和副本融合。所以只能迂回，到时候威胁方言伍放他们出去，先逃出副本再说。
　　杜一新诉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还能再一次读档。所以，杀了我吧。”
　　杜衡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道：
　　“你读档之后，不能说话，手也不能动。要怎么传达消息？”
　　“这个……我还在想。”
　　“方言伍软硬不吃。威胁他，也不能保证他能放我们走。”
　　“……”杜一新声音低了几分，“哥，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能放弃，让我试试吧。”
　　这时，他感到头顶好像被摸了一下。望过去，恰好与老哥视线对上。
　　“小新，还有一个办法。”
　　杜一新愣了愣：“什么办法？”
　　接着，他就见杜衡拉起自己的另一只手，伸手覆了上去。
　　这个姿势……
　　杜一新脑海中闪过一道画面。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他与应晟第一次见面，艾乐被逼到绝路后所做的事。
　　当时，他双手被艾乐牵起，掌心相抵。
　　然后，对方像泡沫一般破碎。他伸手去抓，却只摸到滚烫的血水。
　　钥匙可以主动赠与他人。但后果是，转送人会失去性命。
　　“你要做什么？”杜一新不愿相信这个猜测，排斥地想要挥开老哥的手，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杜衡充耳不闻：“你升到五级，身体会复原，能力也会极大提升。”
　　“什么升到五级。我不要、放开我！”
　　“小新，虽然我一直不让你参与任务，但你的力量其实很强大。”杜衡注视着弟弟的双眼，“这一次，就为你自己改变命运吧，一定要活着出去。”
　　“住手！”
　　杜衡移开视线，放到了两人手上。缓慢而坚定地开口：“【杜衡】，赠予，【杜一新】。”
　　咒语已经生效，一道暗红色的光芒笼罩了两人。杜一新眼睁睁看着杜衡脸庞爬上红纹，宛如被红丝带缠绕一般。
　　“等等、停下来。”红纹的颜色由浅变深，渐渐浓稠如血液。杜一新还是不愿相信现实，惊恐地大喊，“停下来！我可以读档、我可以读档！”
　　杜衡叹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弟弟声音带上了哭腔：
　　“我可以读档……”他的声音已经嘶哑，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如果你不在了，我还改变什么命运。”
　　“求你了，不要丢下我。哥哥……”
　　杜衡一怔，不禁伸手触碰弟弟的脸，抹去滚落下来的泪花。
　　“都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
　　杜一新皮肤感受到了杜衡的体温。指尖有些粗糙，却令人无比亲切。
　　“哥……”他张开嘴。
　　但下一秒，对方就像气泡一样，突然破碎，血水哗哗而下。只在自己的脸庞留下一道血痕。
　　泪水混合着血液，沿着下巴滴下，落在了地面残留的衣服上。
　　“……”
　　杜一新瞪大眼睛，像是要将这一切死死印入脑海。视线下移，杜衡的衣服泡在血水里。
　　他忽然感到身体能动了，手颤抖着，伸向那一摊衣服。
　　然后，紧紧拥入怀中。
　　衣服还有余温，残存着着老哥的气息。
　　脑海里浮现出文字。
　　【经验值已满】
　　【钥匙等级上升】
　　【目前等级：V级】
　　【技能“读档”升级为“时停”】
　　【时停：可随时暂停时间。除宿主本人以外的一切生物与非生物，状态都会在时间暂停的那一秒停滞，仅宿主本人能够改变其状态】
　　【可使用次数（以每个副本计）：10次】
　　【每次时长不超过：3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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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黑塔（完）
　　到此为止了吗。
　　应晟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拿不动沉重的巨斧,体力不支单膝半跪到了地上。
　　大概拖延了有十多分钟,杜衡应该已经带着那家伙跑远了吧。
　　如果幸运的话,本来还想借机重创方言伍。但没了杜衡掩护，仅仅是躲避黑针都很勉强。
　　现在场上只剩他一个人。为避免方言伍融合更多钥匙,面对那些攻来的玩家,他后来都只是击晕。
　　结果倒是方言伍本人，见手下没作用后就杀死了手下，主动获取钥匙。
　　应晟不禁觉得,自己还真是多此一举了。
　　“不跑了？”玩了这么久，方言伍也不禁感到腻烦了,“玩乐就到此为止吧。不过，你的实力倒是要比我记忆中增进不少，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回应他的是飞掷而来的指环。
　　方言伍见状,闭上眼睛。只要不碰到眼球，他现在这具身体可谓是坚无不摧。
　　爆炸声不大,使用者已经用尽了力气。方言伍没受到任何损伤,再次睁眼：“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吗。”
　　应晟抹掉嘴角血迹,皱紧眉头捂住胸口。
　　他这是身上最后一个金属媒介,不过就算有更多，他的力量已经到底,恐怕再也无法使出能力。
　　但他本来也没想凭这最后一击伤到方言伍，只是对方太碍眼了，让人不爽。
　　“敬酒不吃吃罚酒。”方言伍冷哼,“你这么卖力，不就是想让那两个家伙逃跑。要不要我告诉你他们跑哪了？”
　　不待人回答，方言伍就拔高音量：“他们压根就没跑！在门外站着，幻想着你能打败我离开。”
　　他哈哈大笑，笑得整座城池都为之一颤，“真是太好笑了，你说你费这么半天功夫，究竟是为了什么？”
　　“吵死了！”应晟已经对方言伍的声音产生了生理性厌恶，只觉耳膜发疼。但却仍有些在意对方的话，看向门口。
　　没跑？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别看了，他们要进来了。”
　　话音刚落，大门就被推开。
　　那人垂首走了进来，看不清表情。大门在身后闭合，再没有第二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方言伍十分失望，“杜衡呢。”
　　应晟愣愣地看着杜一新，总觉得对方身上氛围有些奇怪。
　　他能动了？杜衡没带他逃走吗。
　　方言伍没听见回话，也不再多言。毕竟他只对有实力的感兴趣，像这种不能使用能力的弱鸡，直接杀死得了。
　　黑针自“奥神之眼”生出，猛地向门前的青年刺去。
　　应晟见状想要赶过去。但刚要站起，双腿一软又跪了回去。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可恶！
　　他双手撑在地面，死撑着要爬起来。
　　黑针在眼前唰地落下，扎进地面。
　　常人不可能在这种密度下存活。
　　应晟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眼睛却还死死盯着黑针落下的位置，呼吸变得急促。
　　这时，肩膀突然被人扶住，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我没事。”
　　他身体一僵，回头看过去。杜一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望着自己。
　　应晟刚要出声，又因对方的眼神咽了回去。
　　那眼神十分陌生。瞳色失去了往常的光亮，如死潭一般寂静，感受不到情绪。
　　像是身体与灵魂做了交换，身体恢复了正常，灵魂却变成死尸。
　　对方抬手，摸上他的脸颊，抹去残留其上的血迹。
　　应晟没有躲避，却也未像往常那般感到悸动。如今站在眼前的家伙，好像是另一个人。
　　“太好了。”那人低声喃喃，“还有温度。”
　　应晟感到发声有些困难。对方的神情令他感觉呼吸困难：“你怎么了？”
　　“……”杜一新没有说话，转头望向悬挂半空的巨大眼睛。
　　方言伍与其视线对上，心中警铃大作。长久积累而来的经验，令他此刻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危机。
　　必须要马上解决。
　　更多黑针在空中浮现，密密麻麻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能力。但这么多数量的话，你还能躲得开吗！”
　　话落，铺天盖地的黑针倾泻而下。
　　整个地面都被染上了黑色。接着黑针化作液体，蔓延开来。
　　不仅是第七层，整座城池都被这黑色的毒液所覆盖。它们争先恐后地往外流，来到第一层，渗出大门，弥漫到了白玉阶梯。
　　方言伍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在这种大范围攻击下，无论那家伙速度多快，也绝对避不开。
　　突然，他感觉头上一沉。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眼珠子往上一转，却见是那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上。
　　“你、怎么可能！”
　　当时天空都铺满了黑针，这家伙怎么可能有空隙过来？
　　方言伍不可置信。
　　杜一新放下应晟，又起身，俯视着这只已经不成人形的怪物。
　　他并未回答问题，往前跨了一步，纵身一跃。
　　“喂、等等！”应晟吃力地支起上身，想要伸手去抓，但指尖仅勉强触碰到衣角。
　　杜一新消失在眼前。
　　地面的毒液还未消失，就这么跳下去，身体会立马被侵蚀。
　　应晟不敢想象，往下看去，却见杜一新并未落地，而是单手抓住“奥神之眼”的眼皮，直直悬在了半空。
　　方言伍的瞳孔很大，几乎跟人类头颅一般大小。
　　他怔怔地与眼前人对视。对方面上看不出表情，右手拎着不知何时捡起的巨斧。
　　他的心底莫名生起恐惧。
　　方言伍从来都很胆小，但他更愿意把这份特质称为谨慎。
　　所以他才能踩在自己兄弟的头上，坐拥了全部家产，建造属于自己的帝国。
　　即使突然被卷入恐怖的世界，他也能把遭遇转化为机遇。再之后凭借自己打拼下来的家底，抢先一步升到六级，让其余人全成为自己的傀儡。
　　其中当然遇见过诸多波折。
　　傀儡不听话了，丢弃。
　　手下起了二心，杀掉。
　　有人创建了对立组织，破坏。
　　即使没有证据，只要他起了疑心，就会多手准备，将会威胁到自己的幼苗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份胆小、这份谨慎、这份多疑，让他在众多玩家中脱颖而出，先一步得到了那位代表的认可，只等待最终选拔的来临。
　　只差最后一步，他将成为真正的神明。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鬼头是怎么回事？！
　　不是没有能力吗？明明只是个拖后腿的，现在是要来阻挠他的伟大理想吗！
　　方言伍不可能放弃，他飞快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唯一弱点隐藏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刚才他的大部分力量都化作黑针飞了出去，现在要生出新的黑刺还需要些时间。
　　等着瞧吧，这个家伙没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等他恢复精力之时，就是这小子毙命之日！
　　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
　　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应晟的炸弹都拿自己无可奈何。即使这小子速度再快，又能拿这具身体有什么办法。
　　方言伍感觉眼皮被撞击了一下。当然，不痛不痒。
　　这力道对他而言十分微弱，不禁惊慌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几分：“你果然只是速度快而已。”
　　然后，他听见那人说话了，语气听不出情绪。
　　“我会试试。”
　　“一下不行，就一百下。”
　　“一百下不行，就一千下。”
　　闻言，方言伍不禁一愣，接着身子颤抖起来，是开心的颤抖。
　　虽然他不确信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撑住那么多次的攻击，但在那之前，自己早就恢复精力反击了好吗。
　　而下一秒，他突然感觉眼皮有裂纹崩开。
　　杜一新：“十次。”
　　怎、怎么回事？
　　“一百次。”
　　附着眼球的铜墙铁壁开始一片片往下掉落，融入地面流淌的毒液之中。
　　方言伍已经依稀看见一丝光亮，马上，他的眼球就会彻底暴露。
　　“一千次。”
　　那宣誓着死亡来临的呓语在耳旁响起。
　　“！”方言伍因恐惧而动摇。
　　屏障破碎了。他巨大的眼珠子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庞，皮肤苍白，瞳孔漆黑。发丝仿佛浸没在血色天空之中。
　　方言伍死死盯住对方，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已经不成人形的、只剩巨大眼睛的丑陋的自己。
　　而最令他在意的，还是对方手中高举着的巨斧。刃口已有些凹凸不平，但并不妨碍它剁烂自己的眼球。在猩红的背景之下，巨斧闪烁着嗜血的红光。
　　“不……”这是方言伍第一次示弱。已经穷途末路，他已找不出其他手段，只能颤抖着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