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一直走在我的前面，”艾莉配合地努力回忆着，“后来……他走进一道门，我慢了半拍走过去，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许扬把最犀利的问题，留在最后，“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什……什么？”艾莉惊愕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我当然是活人。”
　　“你没有发现自己——从来不觉得饥饿吗？”
　　“我、我是很久没有饿肚子了。”艾莉坦言，“但、但我怎么可能是死人呢？我一直活得好好的，不信你看——”她伸出手臂，在手臂内侧用力捏了捏，深蜜色的肌肤很快变得通红。
　　的确是一副活人的样子。
　　不过，在这个特意设定了饱腹值的副本里，不需要食物的人，一定有什么隐情。
　　许扬没有过多纠结这一点，当下他们要解决的，还是面前这鬼打墙似的糟糕处境。
　　他吐出一口气，糟心地挠了挠头发。
　　“这你就不行了？”殷迟低头调笑道。
　　什么行不行的。
　　许扬白了他一眼：“你行你上。”
　　“那我可真上了……你看好。”殷迟说。
　　许扬挑眉看着他，抬起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殷迟踱着步子，看似不经意地走到艾莉身后。
　　然后，忽然一记手刀，劈在她后颈。
　　许扬愕然。
　　艾莉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两眼一闭，软乎乎晕倒在地上。
　　“现在试试看？”殷迟回头看他。
　　许扬收回惊讶的情绪，低头朝石门底下张望。
　　果然，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道土墙不见了，石门底下加深了至少六七米，出现一个异常宽阔的空间。
　　火光的照射下，他辨认出，那里有大理石材质的地面。
　　看来，困住艾莉的“东西”，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同时失去了作用。
　　殷迟摊开手，眼里带点无辜的神色：“她可能根本搞不懂自己身上有些什么。”
　　“可以。”许扬低声笑了，“你做得对。”
　　只怀疑是没有用的，该动手的时候，还得动手。
　　殷迟眼里升起掩饰不住的笑意。
　　“我探个路，你跟紧了。”他说完，动作利索，翻身下了石门。
　　许扬看着晕倒在地的艾莉，想了想，把她背在背上，跟着殷迟翻身下去。
　　他虽然不是什么运动达人，但一个女孩，还是背得动的。
　　更何况，她是非常关键的线索人物。
　　石门底下的空间太过空旷。
　　许扬刚落地，听到四面传来他的鞋子踩在大理石地面时的回声，缭缭绕绕，重叠不绝。
　　这是一个巨大的厅室。
　　许扬将艾莉放在地上，重新取出了火把，照亮了小片空间。
　　在他正前方的，是一根顶着天花板的白色圆形立柱。
　　他细细打量片刻：“多利克柱式。”
　　殷迟挑了挑眉。
　　许扬：“这是一座微缩的古希腊建筑，极有可能是神庙。”
　　之所以说它是微缩版，是因为地面距离天花板只有不到五米。
　　正常的神庙，会将厅堂挑得很高，凸显神祗的气势和威严。
　　——然而这座神庙建在地下。
　　许扬在这个大厅里仔细查看，一边点燃沿途遇到的每一根蜡烛。
　　四壁的浮雕逐渐显露出来，似乎是连续的故事画面。
　　只是残缺破败，内容难以辨明。
　　神庙的一端，供着一座高大的女神像，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另一端的蜡烛还没有被点亮，不知道有些什么。
　　他从神像那端，逐渐走向黑暗那端。
　　走着走着，他脚上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殷迟伸手扶了他一把。
　　许扬低头一看，看到刚才自己踢到的，是半根被绳子缠绕着的腿骨。
　　他面色沉了沉，换个方向，举高火把，照亮了神庙的一侧——
　　森然的白骨，堆满了这个角落。
　　【你已获得线索4：[骨堆]，是否公示？】
　　【是/否】
　　许扬选择了否。
　　“我……我刚刚怎么就晕过去了……”艾莉在这时候醒了过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她的目光朝着许扬和殷迟的方向扫来，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那堆积如山的白骨。
　　许扬原以为她会惊吓得脸色苍白，甚至再次晕厥。
　　没想到，艾莉低下头，表情扭曲，眼里汹涌着怒火。
　　她缓缓站起身来，咬紧牙关，低声咆哮：
　　“该死的……这该死的怪物，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第14章 蛇袭
　　许扬和殷迟对视了一眼。
　　艾莉的身份，此时已经昭然若揭。
　　除去一口一个“我的父亲”之外，她看到这堆白骨的反应，也与常人不同——
　　居然是愤怒大于恐惧。
　　如果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了解到怪物吃人的传说，再看到这一地的残缺白骨，往往会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恨不得马上逃开千万里。
　　只有一种人，会感到愤怒。
　　那就是，有能力杀死怪物，同时，自认为对死者有责任的人。
　　很显然，艾莉，就是题目中的公主。
　　这些白骨，则是她死去的臣民。
　　不过——
　　虽然艾莉想杀掉“怪物”，许扬的通关条件却只是“带着公主离开迷宫”，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既像是隐藏剧情点，又像是某种选择的余地。
　　许扬敏锐地嗅到一丝淡淡的味道。
　　属于自由的味道。
　　“这里有一个面具。”殷迟低声道。
　　许扬和艾莉上前查看，只见角落放着一个彩漆木质的牛首面具，睁着铜铃般的怒目，鼻孔大张，嘴唇向下咧开，两只牛角高高竖起，眉头纠结，表情似悲似怒。
　　他试着把面具收进物品栏里，系统却弹出一条提示：
　　【这是盗窃行为！请不要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许扬：“……”
　　艾莉：“这个面具……有点眼熟……”
　　许扬看着她：“想起些什么？”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朦胧，摇了摇头：“我……记不起来了。”
　　殷迟忽然将许扬往身后拉了一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许扬正疑惑，忽然看见一只碧莹莹的蛇头，悄无声息地从他们刚才进入神庙的入口中探了出来。
　　“嘶——嘶——”
　　一条通体碧绿的毒蛇吐着信子，荧光闪闪的阴谲蛇眼，锁定了他们。
　　看来不出一会儿的工夫，那入口所链接的空间，又改变了。
　　刚才他们所在的地方，可没有这样的毒蛇。
　　许扬快速低声道：“我刚才被另一个玩家袭击过，这个副本很危险，万事小心。”
　　殷迟笑了笑：“当然。”
　　许扬忽然想起，在第一个副本里，殷迟提醒他小心其他玩家，结果自己才是他的对手的事……
　　他眸光微微闪动，仔细观察着殷迟沉稳而淡定的神色。
　　不知这一次，他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不知为何，那蛇居然开口了，张合的蛇嘴里传出一个女人娇娆的声音：
　　“哟，有人比我们来得还要早，看来是已经把这里的线索，都据为己有了呀？”
　　许扬微微蹙眉。
　　这显然是一个玩家才会说的话。
　　“为什么不自己下来看看呢？”他淡声说。
　　“哎哟，这话说的，我们这不就来了么~”
　　“嘶——”那蛇摇头晃脑，啪嗒一声落在地面上，扭动着碧绿的身子，直直朝着许扬窜过来。
　　锋利的牙齿露在外头，一路滴下剧毒的涎液，把大理石地面腐蚀得坑坑洼洼。
　　它的速度快如闪电，眨眼间，离许扬只剩下不到半米。
　　毒蛇停顿蓄力，然后猛地龇牙，向着许扬一扑——
　　殷迟面色骤冷，周身的气场顿时沉了下来。
　　他微微抬脚，鞋尖踩住蛇的七寸，施力一旋。
　　许扬还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见那毒蛇的心脏部位已经被碾压成肉末，蛇尾还在挣扎着，胡乱拍打着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最后逐渐没了声息。
　　“啊，我的碧碧……”
　　女人尖叫一声，忽然从上面跳了下来，神情悲痛欲绝。
　　在她之后落地的，还有三个男人。
　　一个黑发细眼的亚洲面孔，一个金发碧眼的欧洲面孔，还有一个肤色偏暗的人，五官深邃而俊美，瞳孔是碧蓝的颜色。
　　许扬没想到，在这个副本里居然会碰上几个外国人。
　　“你们知道我养大一条灵蛇，要耗多少心力吗？”女人咬牙切齿道，目光像刀子一样剜过许扬他们。
　　“琴琴，别生气，我这就帮你报仇。”金发碧眼的男人一开口，居然是纯正标准的中文。
　　他故作潇洒地撩了撩头发，低下头，伸出双臂，五指张开，手指瞬间变成了锋利的黑色钢刃。
　　一躬身，猛地向殷迟袭来。
　　与他同时冲过来的，还有五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三对四。
　　许扬看了一眼看起来不明所以的艾莉。
　　不，他纠正一下，可能是二对四。
　　自从通过第一个副本后，许扬的身体变得灵活了不少，力量和反应速度也有所提升，可以说有了一点基本的战力。
　　他虽然现场作战经验不足，但是已经能够稍微应付一下那几条毒蛇，减轻殷迟的压力。
　　他仔细估量了一下殷迟落脚的位置，定位了几条蛇的七寸。
　　——他现在要做的是，集中精力，躲过毒牙，解决掉袭击他和艾莉的毒蛇，留给殷迟充足的作战空间。
　　不过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对殷迟的担心是多余的。
　　金发男进攻的声势浩大，殷迟却是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单手抓住他的手腕，咔嚓一声折断，然后一个过肩摔，将他甩在地上，脚踩住那人后背，让他被压趴在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手里捏住了两条蛇的要害。
　　许扬有些目瞪口呆。
　　他知道殷迟身手好。
　　可这岂止是好？简直是超凡卓绝。
　　“这个人，你想怎么处理？”殷迟看了看许扬。
　　“先……捆着吧。”许扬反应过来，回应道。
　　“啊——你们三个，屠杀我可爱的孩子们！”
　　琴琴尖叫，用力跺下右脚，宽大的衣袖一扬，袖口又陆陆续续钻出上百条毒蛇。
　　那些毒蛇挤挤攘攘，嘶嘶叫着，攀爬过彼此的身体，犹如五彩斑斓的海潮，朝着许扬他们汹涌而来。
　　“早点一次性放出来，不更省事吗？”殷迟笑了。
　　许扬心下有些无语：“……你确定？”
　　艾莉看着那群毒蛇，缩了缩身体，微微发抖。
　　就算殷迟真的能消灭所有的毒蛇，总要花费点时间。
　　在那之前，他和艾莉恐怕就会被咬成筛子。
　　“你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必败的一方吗？”
　　另一个一直沉默着的蓝眼青年开口了，声音有一种奇特的异域风情。
　　许扬挑了挑眉，看向他。
　　却发现，他并不是在对自己一方说话。
　　殷迟像是领悟了什么，正要反击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意思。”
　　琴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然而然地接过队友的话茬，嘻嘻地笑：
　　“现在投降，已经晚了，我的孩子们已经被放出来，早就饿极了~”
　　“呵。”蓝眼青年摇了摇头，轻嘲一声，抬了抬右手：“我说的，是你们。”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一股看不见的气场，席卷了整个神庙。
　　原本向着许扬他们涌来的蛇潮，猛地停顿一下。
　　然后，像是忽然被打乱了方向，开始四处乱窜。
　　有一半的毒蛇，居然往回走。
　　它们窜回了琴琴的衣袖，开始攻击自己的主人，和主人的队友。
　　“琴琴？你在做什么！”黑发细眼的青年被毒蛇缠绕了一身，动弹不得，绝望之中，失去生命。
　　一旁躺倒的金发青年，目光惊恐地瞪大，眨眼被淹没在蛇潮中，并没有幸免于难。
　　“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开！走开啊！”琴琴被咬了几口，尖声道，“你们在做什么！好好听话……走开！……”
　　她没说几个字，身上已经被五彩斑斓的毒蛇咬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创口。
　　剧毒的毒液灌入，流淌进血液之中，夺去了她的生命。
　　随着琴琴的死，地面上的蛇窜动片刻，很快化为黑色的粉末颗粒，徐徐上升，和她的尸体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地面上，只剩下一片亮晶晶的道具。
　　蓝眼青年没有低头看一眼遍地的道具，只是静静地看着许扬他们。
　　他的目光，在许扬和艾莉身上微微停留：
　　“怎么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许扬说：“你杀了你的队友。”
　　“奥克斯。”那人指了指自己，“他们不是我的队友。”
　　许扬不做声，眉头微蹙，研判地打量着他。
　　奥克斯自顾自地向下说：“我会和你们一起走这个迷宫。”
　　“可是，我们对同伴的要求，第一点，就是忠诚。”许扬说。


第15章 走道尽头
　　这句话其实是许扬随口说的。
　　此前，他和殷迟甚至没有任何口头上的约定，而这个一路尾随的艾莉，也不过是他要护送的NPC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