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猜。”三危看了喻易几秒,冷冷地回了这么一句,兀自向前走去。
“诶,你不会生气了吧?”喻易快步跟上三危。
三危的步子难得迈得很大,喻易一边快步跟着,一边偏头看向三危,见三危苍白的侧脸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冷凝,他连忙笑嘻嘻地试图熄火:“别啊,不猜就不猜嘛。”
三危倏忽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喻易:“没有生气。”
都这样了还说没生气呢?我喻某人要是真信了我就跟你姓。喻易看着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气的三危,在心中暗搓搓嘀咕了一句,但表面上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三危不带情绪地撂下这么一句,就继续朝前迈步。
喻易赶紧跟上,一手搭上了三危的肩膀。三危的动作顿了顿,没有阻止。喻易发现了这一点,暗笑一声,开始在三危耳边扯天扯地,试图通过言语洗脑转移话题。可他说了半天,三危都没什么反应。
要是平日里,喻易还觉得是三危不爱说话,但今天……
喻易不服了:
“嘿,你为啥不说话?”
“你真生气了?”
“你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你怎么还不说话?”
“亲爱的长官,你就理我一下呗。”
说完最后一句,喻易刚想伸手在三危眼前晃那么个几下,却听三危终于开口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声音冷静克制,毫无异常。
装,你就装。
喻易眨了眨眼睛,没过脑下意识答了一句:“这……我也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要不你自己多琢磨几下?”
“嗯。”三危平静地应了一声,“说正事吧。”
为什么他觉得旁边这人更生气了呢?喻易恍惚中感到周身的温度又降了那么个几度。
可能是错觉吧。
喻易咽了一口唾沫,这会儿不敢作妖了,老老实实道:“今天下午我找由头把每个病房都逛了一遍。纪岛主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我大概有头绪了,还挺巧,他刚好就是我负责的病人。”
说到这里,喻易把知更鸟和小画家的事挑重点和三危阐述了一遍。
“看来现在黑医生应该还没有脱离纪河清存在,如果他压制了纪河清,必然会有所动作。”三危得出了结论。
喻易点头表示赞同。
他也是在来到碎星群之前才知道,黑医生是纪河清的另一人格,准确地说,是在纪河清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诞生的另一人格。因为纪河清种族的特殊性,他的生命主要依托于魂体,一次强烈的刺激之下,他的魂体一分为二,第二人格黑医生借此脱离了纪河清这个主人格,成为了独立的生命体。
在当前的这个由纪河清回忆投映的“过去的世界”中,纪河清和黑医生的魂体回归了最初的状态,也就是主人格与第二人格共存的状态。
在这个状态下,无论是纪河清,还是黑医生,起初都是当局者,会暂时失去不存在于这个过去世界的“未来”的记忆。黑医生之所以这么做,是想借此吞噬纪河清这个主人格,达到生命的完全形态。
而根据纪河清当前在这个世界的精神状态,他的第二人格黑医生还没有彻底觉醒。
这给了他和三危先解决启示水晶碎片问题的缓冲时间,算是一个好消息。
“走吧,昨天我们只探索了地府的外城,还有内城。”三危说道。
喻易和三危于是在隐蔽状况下过了外城内城之间的扫描通道,进入了内城的范围。
内城的灯光不再是以蓝绿色为主基调,周遭悬浮建筑粘合处的亮光都掺上了诡谲的红。内城的入口处,有一扇被被红色悬浮光屏包围的古制石雕牌楼式合金门。悬浮光屏中的文字是一样的,同样是一个“警告”大字下写着“非世家之人不得入内”的小字。悬浮光屏堆叠着排列而上,成片的红光一时刺得人眼睛生疼。
合金牌楼两侧门墩上的狮形小兽形态狰狞,圆睁的双目发着荧绿色的光。而合金牌楼的正中央,滚动着三个同样发着荧绿色光芒的字:鬼门关。
“没有什么机关,不过这行头倒是挺能糊弄人的。”喻易淡定地将目光从门墩小兽上收了回来。
二人走过这扇门,门后的,是由红色光轨铺成的通道,通道的两侧,悬浮着形态各异的虚拟成像,一段路走过来,虚拟成像中的文字从“日游、夜游、黄蜂、豹尾、鸟嘴、鱼鳃、无常、牛头、马面、鬼王”逐渐过渡到了“天曹、地曹、冥曹、神曹、人曹、鬼曹”。看起来这些成像像是高科技时代的独特家徽。
没走多久,通道便到了尽头。通道外无数悬空建筑,以及浮空光轨上踩着剑形飞行器穿梭的人们映入了喻易与三危的眼帘。
“这里应该就是内城了吧?”喻易眺望了一眼远处建筑样式古老,建筑材质却明显是科技造物的建筑,低下头看着脚下,“不过,我们要怎么过去?”
二人的前方并没有实体的路,只有如河流一般宽阔的红色数据流。
“启示水晶的感应达到了峰值,碎片应该就在这片数据流里。”三危镇定解释道。
“不是吧,难不成我们要跳下去不成?”喻易一脸难以置信地用目光忖度着面前数据群看不到尽头的广度与深不可测的深度,做了一个鬼脸。
“没错。”三危平静地肯定了喻易的猜测,随即对喻易伸出了一只手。
“干……干嘛?”喻易不明所以。
“抓住我的手,这里容易走丢。”三危敛下眼睫道。
“这样,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喻易于是笑眯眯地将手搭在了三危的手上。
“抓紧。”三危反手扣紧了喻易的五指,带着喻易跳入了面前未知的数据流中。
漫天刺目而冰冷的红色包围了二人,广袤的空间带来将一切分离的趋势,来自虚空的风自下而上地吹来,二人在没有实感的可视数据中不断坠落,像是跳入了时空的裂缝之中。
一个个红色的示警光屏顺着二人下坠的轨迹成排亮起,不知穿过了多少数据与光屏后,喻易向下望去,发现这片由数据构成的河流总算见了底。
无边际的红色中,一行发着金光的文字尤其显眼——
孽镜台前无好人,万恶皆有因果。
数据流下的大地如一面镜子,倒映着漂浮天际的数据,映入了着落于陆地的喻易与三危的身影。
“怎么了?”三危发现前一秒还面带笑意的喻易神情冷了下来。
喻易没有说话。
三危顺着喻易的目光低头望去,除了数据流的倒影之外,地上只剩下两道影子。
一道是他的,一道是喻易的。他的倒影与寻常无异,而喻易的倒影,正被无数红色的丝线缠绕着。
密密麻麻,像是无尽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直男Ⅹ闷骚,太难了
第93章
倒映着喻易与三危的、镜面一般的大地, 倏忽如微风拂过的湖面, 荡漾起了水波一般的纹路, 这纹路模糊了二人的倒影, 让缠满红线的、喻易的倒影一时成了一片模糊的红。
一道带着无上威严的能量波动自二人的脚下传导而上。这是启示水晶的能量波动。二人脚下的这片大地,竟然就是启示水晶遗落此界的碎片。
“这些是什么?”三危看着喻易脚下模糊成一片的、密集得可怕的红线, 问道。
“是因果线。没想到这碎片竟然还有这种功效。”喻易喃喃了一句, 随即抬起头, 神情平和地对着三危笑了笑,“没事,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怎么办?这碎片要是真的和这块地那么大,我们也装不下啊。”
“因果线是什么?”三危的关注点却并不在启示水晶。
“因果线这玩意,说来话长。”喻易面上最初的冷意早已消失无踪,他语气颇为轻松道,“往简单地来说, 就是我这条命和别人的命牵扯过的象征?一个人最多只有一根线,我能有那么多红线, 大概就是我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的证明吧。”
说完, 喻易摊了摊手, 面上自得的神情好似一个听到江湖仍有自己传说的退隐老大哥。
“我不是不识字。”三危看着不远处那行金色的文字道。
喻易随着三危看过去,在看到“孽镜台前无好人”时,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大声喊冤:“我冤啊,你看我这人, 长得就根正苗红的,像是个坏蛋吗?”
三危还没有说什么,像是为了反驳喻易的话,整个大地的波动更为剧烈,一道红色的丝线出现在了二人之间。下一秒,一道丝线化作了无数道。在二人反应过来时,喻易的身上已如最初的倒影那般,缠满了实质化的红线。这些红线的末端,连着大地的各处。
二人周身的场景几乎是在瞬间,变作了另一个场景。
原本漫天的红色数据流成了蓝天白云,黑暗而空旷的景象变作了仲春之时鸟鸣人声间杂的村落。远远望去,小桥流水,远岫苍翠,村落后面低矮的山坡上,矗立着一座巍峨宏伟的高塔。
二人像是穿梭了时空,来到了一个古代村庄的入口。
村庄的石雕牌坊前,靠坐着一个一身朱红色宽袍、眉心一点朱砂的男青年。男青年一脸惬意地枕在牌坊的石柱上,腰上挂着一个金算盘,脚下铺着一张红布,上书:解命。
最重要的是,这个男青年有一张和喻易一模一样的脸。
“那家伙,好像是过去的我。”喻易看着那道比如今的他多了几分轻狂的身影,面上浮上了几分怀念。
闻言,三危也看向了那个在精神风貌上更为年轻的喻易。
“各位,算命吗?”在两个着短褐、梳着发髻的村民扛着锄头走出村口时,红衣喻易笑嘻嘻地叫住了他们。
在两个村民转头之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钱的哦。”
两个村民对视一样,估计是被红衣喻易补充的那句话吸引了,本着不算白不算的态度走进了喻易。
“大师,能帮我看看姻缘不?”一个村民在喻易的前面蹲下来,边大咧咧打量着喻易,边率先问了一句。
“这个我算不了。”红衣喻易坐直了身子,无奈摊手。
闻言,村民看着喻易的眼神顿时染上狐疑。毕竟要是真的大师,哪有连姻缘也算不了的?
“那您帮我算算,今年我家这田的收成能好吗?”村民的语气还算客气。
“这个我也算不了。”红衣喻易干脆道。
“行,那帮我算算,东家的管家什么时候过来。”
“我还是算不了。”红衣喻易的眼神变得颇为惆怅。
“那你还能算啥?”村民一皱眉头,猛地站起身来,“这也算不了那也算不了,你还是个算命的吗?”
“真晦气,不会算好歹编句好听的啊,他这摆明了是在玩儿我们呢?”一旁的村民跟着抱怨了一句,“我们走。”
两个村民骂骂咧咧地转身欲走。
“且慢。”红衣喻易不慌不忙道,“我可以算二位的时运。”
“时运?什么玩意?”一个村民没忍住又转过身。
“我观二位面相,二位最近恐有血光之灾。”红衣喻易掐着手指,故作神秘。
“啥意思?”转身的村民拍了身旁的村民一下,示意他跟着转过来,自己面色惶恐地看着喻易,“大师,这血光之灾,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吧?您能多说几句吗?”
“二位近日命里犯水。”喻易瞅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拖着腔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这村民听喻易讲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面色大变,几步上前,一把抓住红衣喻易的袖子,“大师,您可要救我啊。”
“莫慌莫慌,救人不难,一人一个铜钱。”红衣喻易拂了拂衣袖,一脸高深,“要和你们接触时间最长的铜钱。”
起头的村民明显是个胆子小的,脑子也不大灵光,当即就交了铜钱,另一个居民也在他的从旁怂恿下交了钱。一个铜钱,若是能花钱消灾,那肯定值了。
在两个村民离开之后,红衣喻易抚了抚新到手的两个铜钱,动作轻快地在两手间抛了几下,这之后才将它们收在左手里,伸出了右手。一股微弱的气流在他的右手手掌上聚了起来。
红衣喻易又将两枚铜钱移到了右手,握掌成拳。片刻之后,等他再张开手时,手里的两枚铜钱已然断成了两截。他的面色却显而易见地苍白了几分。
与此同时,在一旁喻易与三危的眼中,他的手腕上多了两道红色的丝线,丝线的末端通往刚刚两位村民离开的方向。
红衣喻易却似乎对此浑然未觉,他收了摊,哼着小曲离开了原地。
时光变迁的速度在此时加快,很快,红衣喻易第二次在村门前摆摊,来人面有好奇,他们得到的结果也是犯水。随即是第三次,又来了几个好奇的人,他们得到的结果依旧是犯水。而红衣喻易身上的因果线也越多。
第四次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
“我掐指一算,得知你近来命里犯水。”喻易看着面前的村民道。
他面前的村民面有不屑:“又是犯水?你当我们真傻啊?就是诓人也得长点心吧!照你这么说,莫不是我们全村要挨个犯水?”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红衣喻易就像没听出对面的轻蔑之意,思考了片刻,认真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谁信!你见最近有人真的跟你说的一样犯水了吗?”对面的村民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