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我叫喻易……”喻易面上挂上了笑,伸出手向着这三个人招了招,但话说道一半,他突然就卡壳了。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三个人抬头看着他,面上都露出了与前台的女人如出一辙的,死寂而温和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看到眼前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你好,怎么了吗?”中年男子回应了喻易,声音温吞却透着满满的关切之意。
而少年和少女正打量着喻易,目光中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
“没什么,只是觉得您看起来特别亲切,就像我的一个长辈。”其实无亲无故的喻易,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的影子,笑眯眯地信口胡说。
闻言,中年男子温和地笑了:“那接下来三天,你就更要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
“多谢你们了。”喻易点点头表示感谢。
等吃过了晚饭,彻底打发了房东一家热情的嘘寒问暖后,喻易被房东太太带到了他这三天要住的房间。喻易与房东太太道了别,然后关上了房门。当反锁了房门之后,喻易面上的笑意微滞。
他是个天师,能够看出常人看不出的一些事。
就比如,这热情好客的一家,还有前台的接待员,都是已经死去的人。他们并没有躯体,只是一个个鬼魂。但从他们的话中,他不难判断出,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躯体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们是鬼魂,似乎又不只是鬼魂那么简单。
这个噩梦级别的筛选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古怪。
“真的不可以放弃考核吗?”喻易向暗中的新手村中转站管理员再三确认道。
【不可以!除非你想被抹杀。】
“你们这样强买强卖,不好吧?”一想到要在这个古怪的世界和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其他选手竞争,喻易就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懒散得不愿意动。
【我们也是为了宇宙秩序。要是一个星球的超自然能力者超过一定量,时间长了,他们身上的能量就会干扰到整个星球的正常运行,到时候波及的就是整个星球的人了。你们667号新手村地球最近发生了能量溢出,需要有一部分超自然能力者进入高次宇宙筛选系统】
“所以这个筛选世界还有其他地球的超自然能力者?”喻易这么猜测着,双眼一亮,“我可以抱大腿吗?”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
“那真是太棒了。”喻易搓了搓手,有些兴奋。
【实际上,这次667号新手村进入筛选系统的超自然能力者只有你一个,偏偏你的能量等级还只有宇宙阶0阶,堪称筛选系统史上最低候选人,所以你就自求多福吧】
喻易立即就低落了下来。
【不过,由于你的宇宙职业转职出现了问题,在与其他已转职玩家对抗时可能会陷入弱势,我特意为你申请了一份金手指,你可以通过宇宙公民启示终端查看】
“什么金手指?”喻易饶有兴趣地掏出手机,解了锁屏。他的手机屏幕上随即投出了一个浅蓝色的光屏。
这是莫得感情机器器在新手村中转站安装进他手机里的宇宙公民启示终端。
喻易在光屏上点击个人信息那一栏,一个画面便切了出来。
此时光屏的左上角,是他的全身照,右侧是他的个人信息,包括姓名,职业,等阶等等。
喻易好奇地扫了一眼,其中等阶果不其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0”,而职业那一栏写着“新手村未知职业”。不过这些都不是喻易的关注重点,他现在正心系他的宝贝金手指。
他点开了道具那一栏,看到唯一一个列表上有个限时BUFF。
这就是他的补偿金手指。
第3章
喻易定睛一看,便见功能介绍上写着:
【生存率检测仪:你的选择将决定你的命运,但你每一天都有两次机会,知道自己某一个选择背后的生存几率,默念生存检测仪后可使用(仅限筛选世界使用)】
客观来说,这当然是一个绝妙的金手指。在危机四伏、谜团重重的情况下,这样的金手指在关键的时候,无疑能够保命。
但喻易面上的兴奋却淡了下去,他直接在心中默念了三次,干脆用光了今天的次数。
【嘀,不参加人渣挑战赛,生存几率0%】
【嘀,参加人渣挑战赛,生存几率0%】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两个“0”什么的,还真是冷酷无情啊。
喻易颇感无趣地叹了一口气。
【喂,你不会还想逃避筛选考核吧!都说了是一定要参加的!不过怎么回事?按道理参加筛选考核的生存率不应该是0%啊】
耳边传来莫得感情机器器迷茫的电子音。
“虽然很遗憾,但生存率检测仪这种东西,大概率对我没用。”喻易摊了摊手,倒也没显得特别失望。
【这是为什么?】
莫得感情机器器不解道。
“谁知道呢?”喻易卸下背了一路的吉他,张开双臂,仰躺在了床上,意味不明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生与死,约莫是是冥冥中自有的定数。”
说完,他没管莫得感情机器器困惑的追问,闭上了眼睛,打算养一会儿神。
“嘀嗒。”当房间陷入安静,指针走动的声音便愈发明晰。
没过多久,喻易倏忽睁开了眼睛,向着钟表望去。
此时钟表的时针,正正指向了“6”。
与此同时,房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钟声。房间的隔音效果不差,但这道钟声,却如振荡灵魂那般穿透了隔音墙。
钟声停止之时,一道划拉玻璃的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这道声音……应该是从窗外来的吧。
喻易略感新奇地站起身,走到窗边。隔着窗帘,也能看到,此时窗子的中央,正映着一个轮廓模糊的黑影。而划拉玻璃的声音,仍在继续。
喻易挑眉捏住窗帘的边缘,用力一拉。随即,一道黑影便闯入眼中。
这是……一只乌鸦?
看着停落在窗台上,正伸着一只锋利的爪子,在玻璃上不停抓挠着的乌鸦,喻易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他瞥了一眼玻璃窗上深邃的抓痕,也不管乌鸦听没听懂,啧啧称奇道:“小家伙,爪子挺利啊。”
这只乌鸦也抬头看向喻易。
喻易与这只乌鸦大眼瞪小眼了一番,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右歪过身子避开乌鸦的视线。但乌鸦也随之偏过头,继续盯着喻易。于是喻易又向着左边歪过身子,但乌鸦也跟着再度偏头。
喻易眨了眨眼睛,这会儿确定这个诡异的乌鸦,的确是在看自己了。
“小家伙眼光不错嘛。”喻易挑眉站直了身体,戏谑道。
不过说完,他也不看鸟了,只笑眯眯地把目光从乌鸦身上转到了乌鸦身后的图景。
现在已过了下午六点,但窗外依旧一片天光大好。
阳光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上反射出澎湃的金色,半透明的管状街道蜿蜒在城市的每一处。这里似乎并没有发生任何其他的异常,一切都维持它原本的模样,一种如正午那般,高度繁荣的模样。
“所以不受黑夜困扰的意思莫非……”喻易微眯了眼睛,看着悬挂在天空中央的太阳,“是永远的白天?”
刺耳的声音再度从窗上传来,喻易低头一看,便见那只乌鸦,又开始用它的一只爪子扒拉窗玻璃。
喻易刚打算以指扣窗,用声音赶走这个企图私闯民宅的怪鸟,却又和乌鸦对上了视线……
然后猛地拉上了窗帘。
大概是错觉,他刚刚竟然觉得那只乌鸦的眼睛泛了红光。
在喻易拉上窗帘之后,窗外原本尖锐的划拉声,倏忽变成了疾风骤雨一般、密集的敲击声。
从之前的情况来猜,大概是窗外的乌鸦改扒为啄了。
不看,不听,不知道!
喻易隔着窗帘对窗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就好似聋子似的,晃荡回床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拿过床头摆着的吉他,边哼着调子古古怪怪的自编小曲,边弹了起来,对窗外一次比一次凶狠的划拉声可谓充耳不闻。
窗外飘荡着一片恐怖的声音,但窗内却是一片不在状况、自娱自乐的欢声。
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从某一刻开始,喻易忽觉周围亮度骤减,室内明亮的灯,突然毫无征兆地就开始明明灭灭。随即,喻易便感后背一凉。好像有一阵风,正在他的背后幽幽吹过。
喻易喉咙一哽,这下什么曲子也哼不出来了。他默默收了放在弦上的手,起身将吉他背在了身后,然后拎起了腰间挂着的金算盘。
可他一个抬头,冷不丁就看到了面前的白墙。
此时的白墙已经称不上是白墙了,闪烁的灯光,让整面墙时灰时白,时明时暗,其变脸速度之快,让自认行走江湖多年的喻易,都自愧弗如。
不仅如此,墙壁的中央,还有一个存在感强烈的庞大阴影,阴影深邃得像是熊孩子尿床后的新鲜被单。而在这阴影之中,竟睁开两点妖异的红光。
喻易一下子就与墙上那两个红点对上了。
一时间红眼对黑眼,红眼横戈跃马,黑眼兵荒马乱。
喻易一个手抖,差点没拿稳自己的宝贝算盘。他回头看向窗户的方向,便见此时的窗帘早就被掀了个彻底,露了其下被抓得惨不忍睹的玻璃窗。
即使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望去,喻易依旧很难忽视,窗上那如纤绳极力拉扯出的勒痕那般,深刻与骇人的痕迹。
谁能相信,造成如此刻痕的,只是一只体积不大的乌鸦
此时,窗台那只乌鸦的眼睛,正幽幽泛着红光,幽幽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而乌鸦身后的天空,正午的太阳高悬天际,却无端减了亮度,看不出分毫的明媚,只翻出一片灼目的苍白。
乌鸦黑色的身躯逆光,仿佛成了一道纯粹的黑影,这黑影的身躯不断地膨胀,虚化。
看着此情此景,喻易心中只有两个字:危险。
房间内的怪风透过喻易单薄的道袍,使劲雪上加霜,喻易朝着房门的方向步步后退。
事情的发展也没有如他期待的那般发生转机,乌鸦的身影在阳光下微微扭曲,直冲玻璃窗。
紧接着的玻璃破碎声即使在狂风中也显得异常清脆。
但这也宣告着喻易短暂安全的境遇彻底被打破。古怪的乌鸦在原处扑灵几下翅膀,就直冲喻易而来,连带着日光下庞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朝着喻易碾压过来。
俗话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喻易自认混迹江湖多年,练就了一身逃命的好本事,这时候丝毫没想过正面对敌,果断转身向房门处狂奔。
喻易多年来练就的临阵脱逃的本事,让他在这时候跑得很快。然而乌鸦的飞行速度更快。在他的一只手按下了门把时,乌鸦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刀锋一般的利爪直朝他面门而来。
喻易急中生智,双手攥着金算盘的两端往前面一挡。
恍若刀剑相接的声音短促地传来,来自前方的冲击力震得喻易虎口发麻,而算盘与鸟喙相撞时,鸟喙的尖端狠狠地通过金算盘的缝隙刺过来,仅差分毫就扎到了喻易的鼻尖。
好在喻易的金算盘足够坚固,险险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喻易借着乌鸦愣神之际,趁机把算盘往后一拉,急退几步出了房间,刚出房门就用手肘抵着关了房门。
喻易担心乌鸦如破窗一般破门而出,于是用半个身子抵着房门,把耳朵贴在门上,警惕地听着门内的动静,奇怪的是,别说破门了,他连丝毫的撞击声都没有听到。
房间外的走廊一片寂静,喻易又等了会儿,差不多确定了房内的乌鸦竟然的确没有出门追击的意思。
喻易掸了掸白道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开始思量起自己应该怎样和房东一家解释一片狼藉的房间,以及自己今晚应该住在哪里。
“你怎么出来了?”附近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
喻易转头看去,只见走廊的拐角处,房东一家中的那个少女正站在阴影投落之处,死死地盯着他。她的面上不再是之前那般死寂的微笑,而是一种忧郁的神情。
喻易刚想胡诌一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见少女的表情扭曲了起来,面上的忧郁几乎在瞬间转为了一种愤怒或狂躁:“人渣怎么可以随意出房门呢!”
“啊?”喻易一脸懵然。他果然是被当成了人渣吗?
“什么?人渣跑出来了!”
喻易认得这个声音,这是这个家中那个热情的妇女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电锯启动声。
妇女与之前截然相反的因为嫌恶而狰狞的脸很快出现在喻易面前,连同她一起出现的,还有这个家的其他成员,以及他们手中的电锯、菜刀、球棍。
此时,所有人都用一种或愤怒,或忧郁,或痛苦的,极度扭曲的表情看着他。原本的友善这会儿全变成了尖锐的敌意。
“有……有事好商量,拿着刀和电锯多危险啊是不是?”喻易干笑一声,试图用言语化解危机,脚下不停地后退。
房东一家冷眼看着喻易不为所动。
喻易心知大事不妙,当即转过身想逃,但在他转过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就是走廊尽头,而走廊的尽头是一堵墙,他已经无路可逃了。
喻易猛地回过头,便见房东一家不怀好意地朝他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