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枢眺望远处的群山,默默放空思绪。
谢临清在他旁边轻轻问道:“师尊,要回宗门吗?”
秦枢转头看了谢临清一眼,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和谢临清一起完成这个任务。
二人御剑升空,秦枢召集弟子们到小镇门口,随意指派了一名弟子去和镇长交流,处理后续事宜。
谢临清站在同光上,淡淡看着飞在前面的青色身影。刚刚秦枢看他的那一眼带着悠远又怀念的神色,是想起了故人吗?
不该的,他不该那么快来的,天色才刚刚泛白,魔气正是浓时,他应迟来一步,而不是恰好赶上的。谢临清低头看看脚下的灵剑,同光上金色流转,似是朝阳。“你也觉得我没控制住么?”他轻轻地问。
谢临清抬起头来,初生的朝阳勾勒出他清晰俊美的轮廓,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金光流泻而下,更在眼尾随着弧度斜去,纵眸子依旧清亮,也难抑上挑眼尾那一分明显的邪肆。
因着这么一分上挑,他不笑时也像带笑,在宗内人缘极好,加之实力出群,是师尊最为出色的弟子。
可惜,再出色又如何,冷心之人仍能舍弃得毫不犹豫。
勾唇冷冷笑了笑,谢临清恢复正常脸色,视线转回,眼中重新映入那抹青色身影。
两天后,一行人回到了宗门。
由于暗水镇惊现魔修,宗门的长老们免不得聚在一起讨论一番,秦枢也把当时的情况简明扼要说了,只是省去了婉菁最后塞给他却不知所踪的玉镯。
“没想到,竟是婉菁。”宗门长老们大都年纪上百,对婉菁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婉菁已经几百年未出现在人界过了,此番出来不知为何,加之婉菁随手设套想抓修士的举动,长老们脸色凝重,争论了半天仍未有结论。
最后秦枢听得有些犯困,董长老发现了,给他打了圆场,让他回去休息一会儿。
回山的路上,秦枢慢慢走着,思考着暗水镇之行的一些不对劲之处。婉菁本来是要抓修士回去的,最初也想把秦枢带走,后来为什么放弃了?虽然有谢临清在外面攻击魔障,为他争取了一分机会,可婉菁没必要如此轻易放弃,不是么?婉菁塞给自己那个玉镯到哪里去了?幻境破碎之前他分明还拿在手中?
以及……下山前,谢临清说过帮董长老打理三天药圃,为何会这么快就出现在暗水镇?
越想越觉得很多地方说不通,秦枢不知不觉皱起了眉,步子也放慢了许多。
【“宿主,警告!警告!系统感知到当前世界有重生者存在!”】
脑海中八七突然开口,打断了秦枢的思绪。
秦枢一愣,道:“重生者?”
八七还未回话,路的那头,一身白衣的人神色冰冷,提剑向他走来。
第10章 重生者(二)
一身白衣的人神色冰冷,提剑向他走来。
这人线条凌厉,眼神淡漠,锋芒毕露,人如剑,剑如人,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江月。
上次楚江月直接擦肩而过,秦枢此回有了个心理准备,不料楚江月行至他面前时,步伐停了停,向他行了一礼:“见过秦……师叔。”
秦枢心下讶然,面上不显,嘴里道:“师侄多礼了。”
楚江月直起身来,提着剑准备离开,忽而又想到什么,问道:“弟子听闻秦师叔方才完成门派任务回来?”
“正是。”秦枢道。
“弟子斗胆问一句,秦师叔此番去的何处?”问题有些越矩,不过看楚江月神色,脸上淡漠,眼底纠结,秦枢不知他是怎么个意思,随口答道:“暗水镇,师侄可是有亲人在那里?”
听见暗水镇这个名字,楚江月一怔,眼神温柔一瞬,忽而又恢复冰冷:“不曾,只是弟子最近也要参加门派任务,想请教师叔一些问题。”
门派任务的难度并不高,宗内弟子都知道,楚江月这个请教,怕是个假托,而且他的实力足够强,秦枢瞧着比谢临清还要隐隐强些。饶是如此,秦枢也无法拒绝他的请教,微微颔首,与他同行。
楚江月的心思并不在请教这一事上,只是他惯来冷漠,旁人也很难看出他走神,问的问题又是之前就想好的,无人能在这一点上挑他错处。
暗水镇……暗水镇,熟悉又遥远的地方。
楚江月敛下眼睫,手无意识地摩挲剑柄,不知在想什么。
二人很快便走到了秦枢所居的山脚下,楚江月同秦枢告辞,提剑离开。
秦枢望着他的背影,愈发感觉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暗水镇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何谢临清出现在那附近,楚江月也来打探消息?
摇了摇头,秦枢又想起八七说的“重生者”,便把八七拉出来提问。
“重生者是怎么回事?”
【“嘤,是这样的……宿主你陷入婉菁的魔障时,八七发现自己可以吸收魔气,就吸收了一小点,补充了能量,睡了一觉。醒过来后,因为能量增加,八七能感知到的范围也变大了,发现了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你的意思是那股能量波动就是重生者?”
【“是的,八七捕捉了一段能量波动进行解析,经过对波动频率、时间维度、空间维度和跳跃数量……等等方面的读取,出来的结果就是重生者的能量波动。”】
秦枢蹙眉,问道:“重生的是谁?”
假如是熟悉原主的人,那可就麻烦了。
【“不知道……八七无法探查,能量异常波动只出现了一瞬,但根据距离来判定,重生者当时就在峥一宗内。”】
峥一宗弟子数千,长老门客上百,要找出一个重生者,谈何容易,秦枢感觉有些头痛。
闷闷地循着小径,回到山顶的小庭院中,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即便他只离开了两天,谢临清也给他换了套干净的床褥。秦枢进门时,谢临清正在给茶壶倒入沏好的热茶。
有这么个贴心的徒弟,真是太好了。
秦枢难得感觉到一丝疲惫,坐在院中的竹椅上静静地不说话。
放上茶盖,施了个法诀避免茶凉的太快,谢临清端着用过的茶具出门,路过秦枢时,关切道:“师尊似乎不太开心?”
“无事,你去做自己的事罢。”秦枢挥了挥手。
谢临清没有走,清润的眸子凝视着秦枢,叫人不自觉回望过去:“师尊若是有何烦心事,可以同弟子说说,弟子愿为师尊分忧。”
黑眸纯粹,干净到秦枢能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语气很是真挚,真挚到秦枢动了动唇,想将自己的烦恼之处一一告诉他,让他帮自己排忧解难。
欲言又止,秦枢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临清很可靠,也很真诚,他知道,但他还无法说服自己去毫无目的地相信一个人。
即使被拒绝,谢临清也不见灰心,轻声道:“看来是不便告知弟子,那师尊请休憩吧,弟子告退了。”
他放轻脚步,从院门出去了。
秦枢看着院门外的景色,山谷间云雾翻涌,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几天,秦枢又去了主峰。
见到他的董长老很是高兴,这才对嘛,多来主峰走走,大家一起品茶聊天,不是正好吗?峥一宗上下,像董长老般喜欢热闹的长老可谓是沧海一粟,其他人都专心修炼,董长老觉得十分寂寞。
“坐,坐。”董全笑着对秦枢道。
秦枢也不客气,坐下后同董长老聊起天来。
董长老是个说起话就停不下来的人,拉着他一嗑唠就是大半个时辰,从各大门派势力分布说到峥一宗哪个弟子获得了新的法宝,秦枢知道的不知道的他都说了。秦枢怀疑他其实根本不是盼着自己来,而是闲得发慌想找个人说话。
他现在有点疑惑董长老到底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层次还混上长老职位的了。
“咳咳,对了。”董全说得嘴发干,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谢师侄是真的不错!前几天我不是向你借他来,帮我打理几天药圃吗?他真的不错,还晓得看看储存药材的状态,发现药材库里红金石粉快告罄了,主动说要帮忙下山买。哎,这样勤奋的弟子,可惜了不是我徒弟,真真乖顺又懂事。”
秦枢微笑着听,并没有说话。
董长老接着道:“宗内的红金石粉被铸剑阁那群人用完了,我让谢师侄不急,他没说什么,却第二天就下山了,这次跟你回来,也买到了红金石粉。真是妥帖得很,妥帖的很。”
原来如此,塘鹤镇不产红金石粉,谢临清要买,必然要跑远些。难怪白霜会在暗水镇附近遇见谢临清,秦枢恍然大悟。
“你且放心,买红金石粉的灵石我已让人拨给了谢师侄。”董长老道:“说起来,你揭那道榜的时机还真好,你走后不久,我徒儿也要出门派任务,想揭暗水镇的榜,不料被你先揭走了。”
董长老的徒弟……那不就是楚江月?
楚江月问他暗水镇的情况……原本该他揭掉暗水镇那张榜……八七发出的警告……
秦枢眼睫一颤,忽而抬眼。
重生者……莫非是楚江月?
第11章 杀境
梦云山上。
取自“一朵梦云惊晓鸦,数枝春雨带梨花”的梦云山山色绝佳,云雾朦胧,半遮半掩,时有啼鸟,如同仙山。
半山腰的一间小庭院内。
汉白玉的浴池传来水声,接着,一个人离开浴池温水,优雅地迈着步子上岸来。落地宫灯温暖的光中,白玉般的手臂拿起上好丝绸,擦干身体上的水珠后,穿上雪白的真丝长袍。
长袍已经熏过香了,不浓不腻,淡淡幽香,让人闻着心旷神怡。
披在身后的黑色长发也被灵力烘干,散发健康的光泽,柔顺垂下。侍女上前来,将长发熟练地挽好髻,芊芊素手与乌发相映,更显嫩白。
最后在发髻间插入一支金簪,衬得凤眼薄唇本就贵气的长相更加俊逸,白霜喟叹一声,这才是他最为正常的状态啊。
果然还是不想回想前几天匆忙下山做任务的样子,不沐浴不熏香怎么可以出门!
秦枢的梦云山很大,弟子又少,四名弟子各自有自己的庭院。闻莺的在山麓,雷鸣的建在山底,白霜选了山腰,算起来,离秦枢最近的是谢临清。
峥一宗讲求实力,规矩并不严苛,白霜从宫里带过来了几个从小服侍他的侍女,在宗内的日子可谓无比舒坦,没有过分勾心斗角,没有明枪暗箭,专心修炼即可。
白霜张开手,侍女会意上前,在他白色长袍外披上峥一宗统一的练功服。
低头系好腰带,侍女柔声道:“殿下,您的大师兄来了,正在前面等您。”
“大师兄?”白霜愣了一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他听闻殿下在沐浴,便不让奴婢打扰您。”侍女道。
点了点头,白霜对着镜子看了看,确保自己仪容没有任何问题,才疾步去了前堂。
谢临清今日难得没有穿练功服,一身鸦青色绣银莲长袍,缎银腰带,原本暗沉的颜色却丝毫不显老气,反而让他看起来愈发沉稳持重,俊美清贵。
“大师兄这是要下山?”白霜走过去随口问道。
谢临清点点头,道:“我此来是交代你一些事情的。”
白霜一撩长袍,端庄坐下:“师兄请讲。”
……
谢临清最近下山了。
秦枢很是惆怅,前几日谢临清来寻他,说家中有事,需请假半月外出,他准了。
没有了贴心的大弟子,沏茶、整理书籍、更换被褥都变成了白霜负责。其实白霜还好,毕竟他手下的侍女不是吃白饭的,打扫整理井井有条,还附送宫中专用的高品质衣食用品,活生生让秦枢从一个两袖清风的居士住所变成了低调奢华的贪官居所。
按理说秦枢是不怎么介意生活品质的,贪官就贪官吧,至少这些摆件还好看,就是太贵了,他要是摔坏了可能赔不起。
令他苦恼的是二弟子不知道是什么强迫症,只要布制品必定熏香,仅仅三天时间,他从里衣到外袍,从床褥到床帘,全部弥漫着醉人的梅花香。
看着侍女们来来去去身影绰约,闻着宫中特制的梅香,被各种名贵摆件家具环绕,仿佛正在体验金屋藏娇,秦枢躺在竹椅上很是惆怅,觉得自己堕落了。
为了打消这种诡异的感觉,秦枢坐直身体,寻思着去找董长老炫……不,倾诉一番。
慢悠悠地下了山,山脚春末的花如雪般吹落,有几瓣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轻轻将之拂下,一身青衫的秦枢顺着小径步行,眉间似乎映着春雪。
山脚有一座整洁朴素的庭院,秦枢脚步顿了顿,才想起这是三弟子雷鸣的居所。
木门半开着,正好雷鸣在庭院中,少年肤色略深,低着头专心致志在打磨什么,连秦枢敛了脚步走过来都没注意到。
悄无声息在指间凝聚了一道锋芒,抬手对着雷鸣一动,锋芒破空而去,只是一个呼吸间便到了近前,眼看就要划破雷鸣的脸颊。
听到细微破空声,雷鸣猛地抬头,一道锋芒映入眼中。他来不及多想,手按着案台,往侧边一伏,险险避过。
“谁?”雷鸣喝道。
秦枢走进来,赞许地颔首:“反应不错。”
“师尊。”雷鸣愣了一下,立刻行礼。
“在做什么?”秦枢站到案台前,好奇地看了看上面银色的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