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迁站在不远不近的一个小山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峥一宗一行人。
秦枢负手而立,与他平静对视,神色看不出丝毫慌乱。
谢临清原本拔出了剑,被秦枢按了回去。
“不可冲动。”秦枢斜睨他一眼,将手从同光剑柄上收回去。
见状,徐迁微含着笑意,满意点点头:“秦长老是个明白人。”
秦枢冷笑一声,并不多言,指间灵力一动,直奔徐迁而去。徐迁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便被重重一击,打的他登时背过脸去,牙齿一阵疼痛,好似要掉下来般。
“你!”徐迁捂着脸回过头,眼神阴骘地看着秦枢。
修士大多讲求脸面,很少会有人如此毫不顾忌地动手,徐迁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的?从未有人敢如此粗暴地对待他。
秦枢身后,谢临清默默收起了剑。原来师尊不让自己动手,是要自己动手。
看到徐迁脸上明晃晃一个红印,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秦枢面上一哂,微微昂头:“怎么?你不是明白人?”
这是在提醒徐迁,他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单论修为,秦枢随意碾压他。
“好,好得很!”徐迁咬牙点点头,也是气急了,把纳戒中的法宝取出来,注入剩余不多的灵力。
秦枢直觉他要放大招了,自然不可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他驱动法宝。
一发灵力瞬息飞出,击向徐迁手中的东西,秦枢同时后退几丈,让谢临清与车夫靠拢过来。
周围越来越热,车夫不停擦汗,就连谢临清的脸色也红了起来,秦枢知道这两个人不能在里面久待了。
徐迁侧身避过秦枢的灵力,一看手中法宝快转换到面向自己的方位了,吓出冷汗,急急将它一转,再施了法术,将它朝向方位固定住。
这法宝名为心神,外形是一面镜子,与寻常女子手中妆镜没什么区别。落到徐迁手上时,已诞生了自己的灵智,不受炼化。徐迁驾驭不了此物,也不敢多用,生怕遭到反噬。
这法宝可机灵得很,往日使用时还有灵力可以压着,这次
他灵力几乎耗尽,它知道他是在场最弱的人,就想转过面来反噬他。
一击不中,秦枢再打出一发灵力,没有去看这次击中与否,回身一旋,灵均出鞘!
与八七借了剑招,秦枢振袖挥出,剑光飞舞,锋利汹涌,骁光六式在眼前硬生生割裂出一条无形裂缝,璀璨白光闪过众人眼睛,好像那光芒都带着剑气似的,逼得人不敢直视。
这是散仙秦枢成名的剑招之一,除同门和弟子外,有幸见过的人早已不在,随百年前的时光逝去。
肩上一股大力传来,谢临清被猛地推了出去。他睁大眸子,不敢相信地回头,无形裂缝瞬息合上,车夫与他重重落在阵法之外的土地上。
秦枢收剑,对他道:“带着车夫快走。”
“师尊!”谢临清站起来,看见秦枢身上红光一闪而过。
秦枢也看见了,便知这是阵法所推算的人从车夫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可莽撞,也不要冲动,带着车夫去云淮等为师。”秦枢面上没什么波澜,语气和缓地安抚完谢临清,便转过身去,再也不听谢临清说什么。
在他将二人推出去的功夫,徐迁已激活了心神,小镜子自其手中腾空而起,柔和又浅淡的光芒自镜面散发出来,似一颗坠入尘世的星辰。
见他的举动,徐迁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眼神越发阴骘:“你以为他们跑得掉么?修为不如我,连再次进入这个阵法的资格都没有。秦长老,你也别指望他们带人回来救你了,待会儿我追上他们,让他们与你做个伴儿,如何?”
秦枢没有搭理他,若是散仙修为都无法脱困,那其他人来了也是白搭。
不知那小镜子是什么东西,秦枢不敢贸然动手将之击碎,询问了八七两句。
八七捕捉了它的数据,分析结果显示为这是一件损坏的半仙器,与峥一宗藏书阁里记载的心神有八分相似,只是缺失了当年的威能。
对此,八七认为这应当就是心神,缺失威能是由于其被损坏的缘故,否则以徐迁分神期的修为,想要驾驭一件半仙器,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以击碎?”得到肯定答复的秦枢放心了,身形变换数处,叫人目不暇接。
接近心神时,灵
均挥出,裹挟充沛灵力而去。徐迁自觉承受不住此番攻击,咬牙放开心神的控制权,矮身到旁边闪避。
原本一击必中,灵均剑尖离镜面只毫厘之差,镜子却微微动了。
镜中倒映出一张俊美的面容,忽而又似水波微微一漾,改变了面貌。秦枢瞳孔放大,呼吸为之一滞。
这张脸……是他前世的脸!
就是一瞬的怔愣,镜子在原地消失,灵均刺了个空。
秦枢收剑后退,环顾四周,谨防着忽然的袭击。
“哈哈哈。”徐迁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把脸上的伤口,冷笑道:“我驾驭不了它,可它自己对付你可是毫无问题。要小心了,秦长老。”
冷冷横他一眼,秦枢一发灵力将他重新打倒在地。怎么被打过还不长记性?实力不足还喜欢放狠话,他最不喜欢这种人。
离了徐迁,心神失去灵力补给,跑不了太远。
镜子反复在秦枢周围闪现,每次被灵均裹挟的灵力波及后,光芒都会暗淡一瞬。
不知是不是秦枢的错觉,心神每闪烁一次,天上的星辰都会随之摇动,似乎心神以藏火阵为媒介,与星辰相连。
镜面中出现的都是同一幅面容,那是前世的秦枢,初入社会,稚气未脱,眼神茫然又麻木。
每次心神出现和消失都太快,秦枢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人看见镜中的内容。
跟着徐迁的几个小弟子被愈来愈热的空气炙烤,灵力都融化了似的,东倒西歪在原地,一点力气使不出来。徐迁好上一点,一面防着秦枢,一面分神与心神的灵智争夺心神控制权。
秦枢的速度越来越快,镜子闪现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到最后一人一镜似乎失去了影子,在肉眼所不能跟上的速度中你追我赶。
夜晚流逝,星辰推移,留给徐迁的时间不多了。
今次,怕是要失败了。徐迁握紧了拂尘,指甲几乎要嵌在肉里,是他低估了散仙的实力,对方与心神仿佛捉迷藏似的,与他预想的,心神一出现,秦枢便被完全制住的局面根本不一样。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托大了。
怎么也并不会想到,今日会交代在这里……
徐迁心有不甘,暗恨秦枢为何如此强大,又恨李为广撺掇自己亲来捉拿散仙,
哪里又想得起当初是他自己提出想要活捉秦枢的。
秦枢一面追踪,一面暗暗为这法宝的速度所感到心惊,半仙器就算被损坏,也有如此强的力量吗?那仙器又该是什么样子,真的是人所能炼制出来的么?
仿佛厌倦了猫捉耗子的游戏,也知道星辰移位对自己好处不大,镜子在半空一停,不再闪现。
较之刚出现时,它的光华暗淡了一半有余,想必也是没有余力再躲藏下去。
秦枢抬起剑,直直向它刺下。
想不到就在这时,静静停住的心神镜面一转,映照出人脸的那一面瞬间朝向秦枢。
挡住已经来不及了,秦枢只觉脑子一瞬的空白,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随着主人的消失,灵均剑鞘啪嗒一声落下,心神在半空中飞转起来,光华恢复明亮,甚至隐隐更亮,如同一个人吃饱喝足。
“天助我也!”徐迁大喜,没想到开了灵智的心神竟会自己制敌,当下伸出手来,喊道:“回来!”
心神转动的频率变低,最后缓缓停下,如同一面最普通的镜子,不为所动。
徐迁又喊:“回来。”
心神在空中静静浮着,忽而一动,却不是朝着徐迁的方向——它自己选了个方向,很快消失了。
“回来!给我回来!心神……该死!”徐迁怒目而视,手握成拳,重重垂了一下树干。还好藏火阵未破,心神跑不远的。
他一心只在远去的心神上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阴影浮现。
正要抬脚去追,却觉后心一凉。
他愕然回头,背后的人冷冷看着他,剑身扭转,绞碎了他的心脏后瞬间拔出。
没有血溅出来,冰霜顺着剑身冻住了徐迁半边身体,他维持着惊愕的表情倒了下去,至死也不明白,为何有人能进入他设的藏火阵。
捏碎了徐迁想要逃逸的元神,来人慢条斯理地用徐迁的衣服擦净剑身,看了一眼秦枢消失的地方,毫不留恋地收剑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神:溜了溜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心神(二)
秦枢第三次睁眼,闹钟还在响个不停。
他伸手按掉闹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日历上今天的日子被划了红圈,标注着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秦枢进了卫生间洗漱一番,路过书包时拿起来抖了抖,他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比如墙角那把剑是什么时候买的。
剑柄简洁而暗含古意,开过刃的剑身如水般清亮,无一不彰显这是把好剑。至于为什么没有剑鞘,秦枢也不知道,或许是忘在家里哪个角落了吧。
弯下腰仔细看着日历,今天是31号,红圈旁边写了几个小字:“燕翎生日”。
不错,今天是燕翎的生日,他想起来了,他得出门给他买礼物。
天气不算太热,秦枢换了身白色长袖,穿上妈妈给新买的运动鞋出门了。
秦枢走出楼梯,随意背了个书包,街道一切如常,叶片新绿。他应该是刚上大学不久,……应该?他疑惑起来,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在刚上大学的年龄?
他忽然记不清自己多大了,不过片刻混沌,一会儿便抛之脑后。
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给燕翎挑到合适的礼物,这不难,他知道他的喜好,很轻松便能完成。
打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场,秦枢摸摸钱包,觉得自己也许没必要带着它,而应该使用手机付款。
他出门的时候是怎么想的?秦枢对着钱包怔愣片刻,又将它放回书包里。
出租车开得极快,时间流逝的观念被刻意淡化了,秦枢忘却了在车上的记忆,只觉模糊片刻,自己便站在了购物中心的门前。
周围有种梦境般的朦胧感和迟钝感,秦枢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抬步进了商场。
他记得,燕翎喜欢芭蕾,下个月便要代表学校去参加市里的芭蕾大赛了。昨天他还见过他,燕翎紧张又开心,跳了好几遍选定的舞蹈片段给他看。
他当时怎么评价的?对了,“你跳的真好,像真的天鹅一样美,我要是评委我就选你了”。
燕翎谦虚一笑,推了推他说也没有那么好。
背着包进了一家舞蹈用品专卖店,秦枢站在舞鞋货架前挑选半天,货架上的价格标签似乎被水泡过,朦朦胧胧看不清楚,他不
知该选哪一双,便询问售货员小姐。
售货员小姐热心介绍了一两双,秦枢听见自己说:“那就这双吧。”
他选的舞鞋很贵,非常贵,秦枢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钱,面不改色地先付了款,他对售货员小姐说:“请问能给我换一双36码的吗?我朋友的码数是这个。”
售货员小姐愣了一下,复而笑道:“好的,不过,你朋友的脚真小。”
小吗?燕翎的码数一直是这个,没有变过,他初中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
等等,初中?他记得自己和燕翎认识的时间不长,为何他已经上大学了,燕翎还是初中呢?
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售货员小姐却在此时将包好的鞋盒递给他。刚刚掀起波澜的思绪复归平静,一股莫名的力量将不对劲之处合理化了。
秦枢接过鞋盒,礼貌地说声谢谢。
出了店,他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站在店门口茫然。来来往往的客人似乎很多,却不约而同地将他忽视,他看不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也没有心思去看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一个胳膊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秦枢转头看去,是高中的班长。
“在做什么?”班长问他。
“买礼物。”秦枢回答。
班长看看他手里的盒子,点点头问:“要一起去玩玩吗?大家都在。”
大家是谁?秦枢懵懵懂懂地跟着班长走了,两人乘坐电梯上了三楼,穿过一家店铺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来在店铺后面有这么大一片露天空地。
这个结构在商场中来说是很不合理的,可秦枢丝毫没意识到奇怪之处,亦或是意识到了,却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给平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是那么恰如其分,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露天空地放置了许多座椅,好像要开一场座谈会一般。许多人都在里面,秦枢认识的,不认识的,记得的,不记得的,说话声音或大或小,热闹非凡。
班长向大家介绍了秦枢的到来,几个人围过来和他打招呼。秦枢瞧了瞧,里面有自己的高中同学,也有大学朋友。
他们为何会在一处?是如何认识的?
秦枢再次产生疑问,眼前的场景为何似曾相识?他或许在某时某地经历过这样的场景,
此时不过是再来一遍罢了。
当这个想法出现时,前两次使他忽视的力量再次涌来,秦枢随意地一低头,发现自己手上的盒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