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你们这是不合律法的!我要报官,我要告你们去!”这个声音要小声些,隔了几堵墙,勉强能听清说的什么,似乎还很熟悉。
“报官?你去啊,去啊!哈,你以为你还是柳家二少爷呢?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三日后你若再不还清,哼哼……”
那边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滚!要钱没有!告诉霍成,他也配做官?苍天明鉴,他做了这么多亏心事,得不到好报应的!”
“你竟敢骂霍大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连地方官吏都敢出言不逊,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枢眉头一皱,最先骂人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谁,但后面那个青年的声音他是知道的——是柳明齐。
他怎么得罪了这么多人?
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听喊声来看,柳明齐只怕要被打死。
二人趁着周围没人,迅速翻过几堵墙,看到另外一条小巷尽头,柳明齐家门口,几个武夫打扮的人正在打一个人,那人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不知哪里磕出了血,洒在石板上。那几个武夫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下手凌厉,看得秦枢有些心惊。
“住手!”
听见声音,有武夫朝这边看来,发现是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后,哂笑一声:“奉劝你们莫管闲事。”
秦枢沉下脸来,武夫们手下不停,地上的柳明齐渐渐不挣了,任由拳头落在身上。
再不阻止就要出人命了,他捏了个诀,灵力飞出,化成一道道绳索缠在那几个武夫身上。举起的拳头落不下去,非但如此,还被看不见的手从地上提了起来。武夫们惊恐地睁大了眼,不住挣扎,绳索越收越紧,很快让他们动弹不得。
有了柳明齐的前车之鉴,秦枢绑他们的时候,不忘了封口,免得他们大喊大叫,招来其他人。
“去看看他怎么样。”秦枢对谢临清道。
谢临清走到柳明齐旁边,将他翻过来,柳明齐紧闭着眼,脸上被擦伤数处,额角磕破,淌下鲜血来,鼻子也流出两道鲜血,整个人十分狼狈,进气少出气多,若不是被他们恰巧听到赶过来,他大概真的会被当场打死。
手心凝聚一团温和的灵力,谢临清按在柳明齐额上,似乎正在进行救治。
秦枢目光收回,看向空中的武夫们,先前他们的对话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听起来,或许是一个名叫“霍成”的官吏要杀人灭口?
“八七,霍成是谁?”
【“正在查找中……霍成,四十三岁,双湖县令。”】
作者有话要说: 谢临清:师尊衣服被猫踩脏了,回去又要洗衣服了。
第28章 柳明齐的心事
小巷中,几名武夫被灵力绑住,吊在半空中,惊恐地看着先前被他们认为是书生的两个人。
他们拿钱办事,今日本应随意寻个名头打死这小子,牢里头都被雇主打点好了,打死人后进去走个过场就行,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被突然冒出来的两个人打断了。
张口想跟这两个书生谈谈条件放他们下来,无奈这两个人似乎知道他们的想法,连嘴也封上了,半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能呜呜地吊在半空挣扎。
看着柳明齐脸色好点了,不至于那幅要死不活的脸色,谢临清推门将人扶进去,给他喂了一颗丹药。随后他出去找大夫,灵力只能暂缓柳明齐的伤势,丹药可以修复他体内的暗伤,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凡间的大夫来看看。
秦枢留在院子里,将外面几个武夫也带进来,布下一层隔音结界后,他才放开禁制,问他们:“什么人派你们来的?”
吃不准这人是否知道点什么,几名武夫互相看了看,最后为首的那个疤痕脸开口道:“这不关你事,你现在走我们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小子是必须死的,你不用问了。”
了然地点点头,既然不说自己想听的,他也不想再听他们放些没意义的狠话了,秦枢又把人的嘴重新封上。
躺在拼起来的几个石凳上的柳明齐突然痛吟一声,睁开了眼。
背后很痛,脑袋也很痛,没有一处不痛的,脸上除了火辣辣的感觉以外,还有点湿润,他知道那是血。
深呼吸几下,柳明齐艰难地转头,猝不及防看见背对他的秦枢和那几个吊在空中的武夫。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随即不可思议道:“是你?”
听见声音,秦枢转过身来,手掌附上他的额头,用灵力探查一番,丹药的药性发挥得很快,柳明齐体内的情况正在渐渐好转。
“是我。”秦枢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有点感、感动。”柳明齐结巴道。
“……”秦枢叹气,坐下来:“我是说你身体感觉如何?”
“啊,是这样啊……”柳明齐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睛,道:“我感觉还行,没什么问题。”
秦枢指着吊起来的几个武夫,问他:“你认识他们吗?”
身上疼得难受,柳明齐抻着脖子全部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不认识,但我大概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
“霍成?”秦枢问道。
柳明齐点点头,脸色沉沉:“就是那个狗官,因为他,我才……”
他话还没说完,院外就传来脚步声。秦枢反应过来,迅速将吊在半空中的几个人拉拢,再移至屋内。紧接着,谢临清带着白髯的老大夫推开了院门。见外人进来,柳明齐闭上了嘴,有些事情是不能随意说给别人听的。
秦枢也没多问,让开位置。老大夫放下药箱,先是给他一些肉眼可见的伤口上了药,再给柳明齐把脉,又翻开他眼皮看了看,询问他一些事情。
老大夫行医的时候,秦枢和谢临清走到一边说话。
“师尊,霍成是双湖县县令。”谢临清道,来的路上他已问过他人。
秦枢点点头,估量道:“此事涉及官吏,门规约束,我们不能多加干预。不过见此人如此苦楚,为师心有不忍……”
解决之道定是有的,可秦枢并不熟悉修士与凡间的规矩,不知能插手到什么程度。
谢临清静静思考了一会儿,抬眸道:“师尊,不若如此。先问问此人有何冤情,若是实在冤屈,我们可找人为他伸冤诉状;若是歪曲事实,心性不佳,我们大可弃之而去。”
秦枢点点头,他正是这个意思,希望柳明齐不要辜负了他的善意。
老大夫诊断病情费了好一番功夫,等到谢临清烧的茶水都凉了,他才收起药箱,严肃告诉二人,柳明齐本该伤得很重,骨头也断了几处,但在他上药和把脉期间,柳明齐的身体竟在自己快速修复,虽然未修复完全,断骨还需静养些时日,便只剩下些外伤了。他行医三十余年,从未见过好得这样快的病人,未免有些诧异。
秦枢心知是那枚丹药的作用,含混过去,待老大夫开了药离开后,转向椅子上痛得哼哼的柳明齐道:“人走了,不必装了。”
“没装,我是真的伤得厉害。”柳明齐一边说着一边撑起半个身子来看看院子,确定老大夫走了,院子内没别人,便下了石凳,一瘸一拐地去把院门关上了。
秦枢放出关在屋内的几名壮汉,重新设下隔音结界,解开禁制,问为首的武夫:“现在愿意说了么?”
之前没想过,这人竟是问也不问便将他们弟兄几人关起来,在昏暗的屋子内武夫心里有点发怵,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雇他们那人不给他们出头。此刻骤然见得光明,他松了口气,这就证明还有的谈。
眼珠一转,武夫动了动身子,被灵力束缚得更紧,脑内灵光一现,喊道:“你是修士!你们是修士对不对!”
秦枢二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地看着他。
武夫觉得自己猜的没错,除了修士,普通人哪会这种玄之又玄的本事,他自觉掌握了生机,松下心,得意洋洋道:“你们有门规限制,不可能杀我们的。”
他们这种在市井街巷和江湖中混的老条子把这些规矩摸得明明白白,修炼宗门林立,但除非魔宗,凡以正道标榜的宗门,无论大小,皆有约束修士不得插手凡尘之事和不可杀害凡人的规矩。
“他们不杀你们,我难道不杀吗?”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柳明齐一动又扯到身上的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武夫头子一愣,这才想起柳明齐还在旁边,但他看人眼光老辣,秦枢不像是个会杀人的,谢临清看不透,可好歹有规矩约束;柳明齐他是真的不怕,他不信这个年轻人会下手杀人,他背后的人足以让人忌惮。
“你?哼,别开玩笑了。”武夫头子流里流气地笑了一声:“你想杀的可不是我。”
柳明齐诧异地看了这人一眼,本以为只是个只知蛮力的大老粗,没想到还能看出一点东西。
他拧着眉思索一会儿,转头对秦枢二人道:“二位仙长,可否帮我一个忙?”
他的要求不过分,就是新建立个结界,让几个武夫听不到他们的话而已。秦枢猜测他接下来的行动,果不其然,待结界一完成,柳明齐便一掀袍子下摆,向他们跪了下来:“请仙长救我!”
“何出此言?”懒得去管“仙长”这个称呼,秦枢直奔主题。
柳明齐跪在地上,凝了凝神,眼神似乎有些痛苦,半晌才缓缓道:“我本江安人氏,祖上世代躬耕务农,后曾祖行商发迹,家中自东伏村迁至九岭郡。我是家中二郎,头上还有一个大哥。大哥已成家,嫂嫂是西南人氏,跟随父亲押镖,因此识得我大哥……”
秦枢本不想打断他,可他一不查户口,二不想听人家的恋爱故事,只好出声道:“这跟你被打有何联系?”
柳明齐叹了口气,道:“我说下去,你就明白了。嫂嫂嫁给大哥三年,去年思家,大哥陪她归家探亲,正好老父行商途径蜀安,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便招呼我一道上路。我们四人行了两月,到了湖禄省双湖县外。”
几名武夫不知他们在说什么,扭动身子始终挣不开灵力绳索,嘴里骂骂咧咧的,好在有隔音结界,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
“去年九月,在双湖县外十余里处,嫂嫂累了,说要歇息。大哥自幼体弱,我便代他去打探附近可有人家,归来时……”柳明齐说到这里,似是极为愤怒,捏紧了拳头,胸膛剧烈起伏,好半会儿才抑制住:“归来时,只有大哥一人,嫂嫂和家父不见了。我问起,他说是有官家经过,见嫂嫂貌美,起了心思。趁他和家父没注意,将人强行抢走,大哥和家父去追,也被一道拖走了。”
强抢民女?秦枢皱眉,这听起来更像是山匪会干的事情。若真是官吏强抢,那可真是无法无天,地方土皇帝了。
“后来那些人发现大哥体弱,将他抛下,家父被打晕过去带走了。大哥恐我寻不到人,迷失山林,跑回来找我。我听了此事,带上行李就同大哥一起朝马车辙印追去,无奈马车行的快,我们跑得慢,没能追上。”柳明齐气愤道:“后来,进城之后,我和大哥去打听,才知那伙人中有一人,正是双湖县令,霍成!”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开始倒v]调查
在有所希求的情况下,柳明齐的讲述越发激昂:“我与大哥去到霍成府上要人,熟料管家却一口咬定霍成没有带人回来过。大哥气不过,去县衙门口击鼓鸣冤……可叹,可叹啊。”
秦枢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他没能成功,反而被倒打一耙。”
点了一下头,柳明齐目光悲愤,似乎又回到跪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天:“县衙出来说我大哥诬蔑县官,唤人打了我们二十大板。我还好些,大哥体质弱,被打后一直不见好。我不敢在双湖停留,唯恐霍成派人来杀掉大哥,便连夜带着大哥出城,一路走一路躲避,最后在蜀安城安身下来。”
院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存在,若是柳明齐一直住在此处,那他大哥为何不在?除非……秦枢目光微沉,明白此人多半凶多吉少。
柳明齐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柳家大哥在蜀安城拖了一个多月,最后仍然没捱过去,去世了;而柳明齐的老父虽逃了出来,几经周折与再次来到双湖县的儿子团聚,仍被人发现,生生打死。
如此狠辣的手段,让柳明齐对霍成恨之入骨,奈何人微言轻,没个一官半职,报不了杀父杀兄之仇。
秦枢本不想管凡尘之事,但柳明齐的遭遇激起了他心头恻隐,他也不愿看到如此失德滥刑的县令还能在职位上安安生生做下去,并还有迁升希望。
要直接杀掉霍成不难,难的是如何插手进去,官场的水深,霍成定是上头有人,才敢如此无法无天,也不怕被人告发。
秦枢皱起眉头,内心思量;柳明齐沉默下来,目光带着希冀看着两人,他是实在无法,才会寄希望于别人身上。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各自计较,谢临清却说话了,他问柳明齐:“既然如此,你当初去花楼做什么?”
对了,在如此深仇大恨未报的情况下,柳明齐还有心情去花楼?秦枢也看向他。
柳明齐讪讪地垂了垂眸子,道:“我是去找彩蝶妹妹彩燕的,我在双湖遇到过她。我的嫂嫂不是被县令捉走了么?我大哥死后,我回到双湖东躲西藏,希望找到我嫂嫂,可惜霍成府上管得很严,我从未见到过嫂嫂
出来,后来听说这丫头见过我嫂嫂,这才一路找来。”
“那彩蝶姑娘又是何意?”秦枢记起来彩蝶对柳明齐的态度,虽然有种同伙的姿态,却并不护着柳明齐,想来也并非一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