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岛和钟念的死还历历在目,严金这人,不管是好是坏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也想救救他。
他被子也没叠,穿了鞋就想出门,走到门口了肩膀突然就给人拍了一下。
“你要出门?”
是阿几。
“嗯…”
“今天不用去上香。”阿几语气冷冷的。
“我知道…我想去看看我朋友,他遇到了点麻烦。”吴闻没有转过头来,他觉得阿几是生气了。
“你找不到他的。”阿几扳着他的肩膀把吴闻转过去了,看着他说:“他没在家,你跟我一起出去,等会儿运气好的话你一会儿能看见他的。”
“那…阿几…我朋友他现在还好吗?”
阿几冰凉的看了他一眼,“还活着。”
吴闻才舒了一口气问阿几,“那你呢?你们今天不上香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吗?”
“这几天是特殊的。”
吴闻见阿几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攀谈了。
阿几见吴闻没有再想离开的意思就去洗漱了。
吴闻等他出来后也去了一趟厕所,出来的时候阿几换了一身衣服靠在柜子旁瞅着他。
少年穿着深蓝色的长袍,懒懒的倚在那儿看他,吴闻规矩的心跳紊乱了。
阿几还递给了他一身靛蓝色的古装…
“穿这个。”阿几说,“一会儿先生要见你。”
啊…还是变成这样了吗?吴闻看着阿几又转过身去,拿出小匣子坐在桌旁往脸上涂抹着脂粉,心头像是被火燎,他只能苦笑。
他之前就在想,他在时间线恢复正常以前跳过的那些空白时间段里的“吴闻”是做了什么才导致的在他时间回溯的那些日子里他经历了那些事。
现在看来已经很明朗了不是吗…
跳过的那些时间段根本就是给时间线恢复正常了的吴闻他自己留的白,哪有什么之前的“吴闻”啊,从来都是他自己作的孽才导致的结果。
这些他在未来都走过了一遭的事,现在又重新发生了一遍。
又哪有什么蝴蝶振翅的效应呢…他曾经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这事就已经重新演绎了一遍了,他在未来没看见林岛、钟念、王翠珊和陆易,他们也确实死的死通关的通关。
他觉得心凉得周身刺骨寒…未来…是不可逆的啊。
所以…他逃不出去吗?
未来不可逆的话…他稀里糊涂的不知对错的任何行为最终都是导致他困在井里的诱因吧…
就是说,不管他现在做了什么,该来的总不会缺席了。
那他又怎么救严金呢…他…又怎么逃出去呢……吴闻觉得他满嘴都是苦味。
第19章 永生门18
一切都循规蹈矩的进行着,阿几给他上了个死气沉沉的妆。
他穿着靛青袍子出门,人们朝他狰狞的笑。
当初他还觉得这一幕让他心惊胆战,现在却知道了,这些鬼是真的在高兴,只是高兴的方式看起来可怕了点,这些鬼怕是在替他能出门觉着开心。
远远的他就看见先生穿着鲜红的衣服,面对着水塘背对着他。
阿几不放心的叮嘱了吴闻几声,让他不要再冲撞了先生就走了。
他走过去,先生问道:“后天是盂兰盆会,你有什么要说的?”
和之前的对话丝毫不差。
“鬼节?”吴闻愣了愣,他听见自己在发声,明明…他没想开口说话的,他心里觉得糟透了,可他不受控制的抬起眸子盯着先生说道:“我上来的地方,那口井…很特别。”
“那口井…”先生说。
“在哪里?”先生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有了点神采。
“我没办法描述,我能带你去。”吴闻的身体自己慢慢后退了一步。
“明日往生势去后,带我去。”先生凉薄的看了吴闻一眼,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的变化,容貌因为太过好看,不像个真人。
“…”吴闻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自己说“好。”
呵呵…吴闻心情跌到了谷底…
他意识清醒的感受他的大脑完全无法驱使他的身体,他只是循着空荡笔直的街道在雾蒙蒙的天色下,听到了孩童的嬉笑声在寂静的镇子里陡然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先是一声爆响,然后声音又降了下来…笑着笑着就慢慢带来点空灵的味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吴闻的身体挪动了僵硬的双腿择了个方向跑去。
他看见有人穿着殓衣。
一切都和曾经发生过的一模一样,他自古朴的建筑掩体后探出头,镇上的大人和小孩分站着,嘴角裂到难以置信的程度。
捧着寿衣的小孩唱歌了。
吴闻站着不能动。
娃娃唱了一遍,手中寿衣抛了抛,就有两个脸上挂满了橘皮的老人上前,围坐在了娃娃身旁,手里在摆弄着两团红线。
阿嬷抖抖索索的解开了,再一合,就挂在娃娃脖颈上。
正巧唱到“白殓衣,七彩旗”,娃娃嘴角就爬得更高,眼睛也兴奋地凸起,太阳穴一股一股的,就指着周围为数不多穿着殓衣的其中一个大人。
位置原因看不见那人表情,只看见个细细的金属质感的东西架在那人脸上,但他百分百肯定那人是严金!镇上的所有人他都见过了,就没有一个人戴着眼镜的。
吴闻瞧见严金全身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趴伏在地上,就接过寿衣,往身上套去,他好像大声呼喝让严金停下,但他发不出声音。
他像是灵魂被装进了个提线木偶的躯壳里,他只能害怕的看着,又什么都做不了。
他努力到筋疲力尽,但他还是站在远处,他的躯壳对他所作的努力没有半点回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是先生的声音…吴闻终于能动了。
他的身体自发的缩回头,鼻尖不受控制的渗出了些汗。
“我且让你回去可是?”
“对不起,我马上就走。”他的喉头在发声。
“走?你能走到哪里去?”
“抱歉,我是不小心闯进来的…”
“先生”退了半步,与吴闻拉开了距离,红润的嘴唇机械的保持着的弧度在说话间打破了,“说抱歉又有什么用,你要记得,你不过是个外乡人。”
吴闻喘息了两下,瞳孔有些异常的扩散,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晃晃脑袋。
他晃动了!!
对了,从先生和他说了这句话以后他就直接时间迁跃到了另一个时间点。所以现在他又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主动权!
吴闻很激动,也很感慨。
但这不至于他感慨到忘了现在他的处境。他斟酌着问:“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吗?”
先生乌黑的瞳孔里倒影着他,笑着说,“这个自然是我们这儿的风俗了,配姻缘。你既然来了,也就没有走的道理,去看看吧。”
吴闻没有反对,他任由先生拉着他走至展台下,台上的嬷嬷看他来了露出个古怪的笑,台上的人们也更加努力的扯开可怖的嘴角。
他都注意到了,但吴闻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严金身上。
严金穿上寿衣了,娃娃又开始唱歌,唱得是他记得最熟的那一首:
“嬷嬷喜欢胖哥哥,
哥哥不爱瘦嬷嬷,
嬷嬷搓,嬷嬷揉,
嬷嬷做个观音丘,
观音丘,滋味够,
哥哥吃下肚里头…”
“接下来就是好看的地方了,我们这里已经好久没能举办这让人开心的仪式了。”先生淡淡的说。
严金站了起来,面向他们,一张和镇民如出一辙的恐怖笑脸暴露在吴闻面前!
“他这!”吴闻就想挣开先生的手把严金拉下台。
可先生猛地将他一扯,妍丽的笑容下是不容反对的强势。
他想到了林岛和钟念…还是怕了…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先生安抚的说着,语气却是凉飕飕的:“这是他的福气,他已经迈向了永生。”
吴闻低垂着头,严金唱起了歌,是最早娃娃唱的那一首,声音婉转动听。
“小阿姐,模样俊。
小阿哥,会唱歌。
盂兰盆,恋朦胧。
来年约,小土坡。
土坡黑,土坡褐,
里面埋个大木盒,
白殓衣,七彩旗,
插在坡坡正上头,
乖阿姐,俏阿哥,
手把手,肉连肉,
永生门前不寂寞。”
这把嗓子唱着属于古镇的歌谣,像是一道天堑把严金从玩家的行列里分出去了。
吴闻又抬头看严金,到现在了,他不得不承认,严金已经不是严金了…这个戴眼镜的青年…现下连到底还算不算得是个人他都不知道了。
“唱得真好,一会儿就会有看上他的姑娘过去找他了。”先生赞许的说,又问他:“你真的不想加入他们吗?你看他,多快乐。”
吴闻看着严金无知无觉的模样,心情沉重,立马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在展台处待了多久,他是真的迷茫到无以复加了…既然结局已经定了,他究竟还能做什么呢…横竖都得回到井里。
阿几后来过来领他回去了,吴闻草草吃了饭就昏天黑地的睡了,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他睁着还带点惺忪的眼起床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句发酵了一整晚的话。
他会死,或者永远留在这个古镇。
这是他思前想后的出来的唯一的结论。
他没办法离开井,那他就会任务失败,那么他会死。或者因为任务时间限制是不限,所以在他只要不在古镇里被杀死他就会永远待在这里没办法离开。
怎么看都是个死局。
他抓出放在床下的手机,把他和干硬的还放在桌上的馒头摆在一起。
多像个笑话啊…
敢死小分队…替补队员…正式队员…玩家…NPC…吴闻。
这些东西都是笑话罢。
他甚至在想,这个镇子里那么多的NPC会不会是由和他一样的,出不去的玩家变成的,由嬷嬷带他们永生,就像严金一样,他不就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了吗。
他颓唐的趴在桌上,阿几起床后看见他这样子倒是很开心。
吴闻知道阿几高兴,可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关心阿几在开心什么了。
但不管他怎么丧怎么颓唐,中午的时候他还是被阿几领着去了先生家。
在等待吃饭的时候,先生一直在仔仔细细的打量他。
吴闻就说:“我知道的,今晚往生势后会带你去看那口井。”
“井?”阿几插了句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他回道,有气无力的问,“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阿几看了眼先生,先生也温和的笑,“那么阿几你就一起来吧。”
食不知味的一顿之后又离开。
吴闻回去后有气无力的又睡了过去,直到他的身子自己动了起来。
他耳朵里听到“邦”“邦”“邦”的声音,睁开了眼。自发的走至窗前轻轻掀开了些缝隙,就把眼往推拉窗的那缝处凑,手扒着的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蹲了下来,街上穿着殓衣的活人都在倒退着行走。和他之前看到的分毫不差。
这就是往生势。
倒退行走寓意着回到过去。
这就是“往生”这个词简单直白的体现。
他从窗户缝里平静的看,这本来怪异荒诞的场景,如今在他看来却是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等到他站了起来,又能行动了,他感受到了一道凉薄的视线。
他就把窗户推开得更大了,先生穿着灼眼的红色长袍,站在街道上直勾勾的看着他。
吴闻于是叹了口气,敲了敲阿几的房门。
阿几很快就应了门。
他们出了门和先生会合。
这感觉其实挺怪异的,两人一鬼大半夜的结伴同行什么的…他自嘲的想。
三个人都不说话,在静谧的夜晚下穿行,月光很亮,他们就没有打手电筒。
井就在村头,但位置不很好找,附近是大坝,再来就是一堆一堆的废弃了的砖瓦一类的废材堆放在那里,平时也没人会来。
吴闻给先生指了井,他注意到先生面具一样的笑脸上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感情了。
先生完美到虚假的笑脸上,浮现了些什么复杂的情绪。
阿几也很奇怪,“这井我怎的以前没见过?”
“不会吧,你不是在这古镇里那么多年了吗?”吴闻也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我曾经来过这里,可哪有这井啊,这堆的满满当当的都是废料罢了。”
“他说的是真的。”先生说,“这口井是你带来的,外乡人。”
“啊?”吴闻也傻眼了,“我带来的?”
先生没有理会他的质疑,转而对少年说:“阿几你先回去罢,明天的时候再过来一趟。”
阿几也有点怔愣,但他还是听话的离开了。
少年走了,只剩下他和先生。
吴闻看着井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他的命运是和井系在一起的,醒来时就从井里出来,最后还得回这井里。
“吴闻。”先生叫他,脸上伪善的笑容在这一刻完全褪去,像是一直蛰伏的某种东西终于冲破了出来。
吴闻的丧气完全写在了脸上,先生很容易就读懂了他的想法,抛出一路话,“其实我知道你们是玩家。在你们看来这是个游戏,而我们都是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