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渠怀疑地盯着他,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不好意思刻意说谎,抿了抿唇,说:“不用不好意思。”
“我真的没有不好意思。”谢涯飞速瞟了他一眼,耳朵尖有点烫,声音也不由放低:“我就是想看看别的情侣是怎么相处的,学习一下。”
听到谢涯这番话,轮到季灵渠懵了,谢涯为什么要学习情侣的相处模式?
他们俩又不是情侣。
哦,他们俩是合法夫夫。
反应过来后,季灵渠也跟着红了耳朵尖,两人谁都没好意思继续说话。
艹……真是尴尬死了!
谢涯感觉自己脚趾头都蜷紧了,这下不仅红了耳朵,连面上都有了热意。
他们两个菜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青铜进化到王者。
不过季灵渠喜欢自己却不自知,估计还有得磨,而且谢涯扪心自问,他对季灵渠的感情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但也只是在情窦初开的地步,若是要想过一辈子,还需要慢慢培养,磨合。
谢涯向来心大,感情这种事也强求不来,顺其自然比较好。
“谢涯。”
听到有人叫自己,谢涯闻声转过头去,“李哥,好巧啊。”
叫住谢涯的人正是李弘,因着詹昕琳的案子,两人算是熟识,李弘比谢涯年长三岁,喊一声哥也是应该的。
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推着一位年迈的老人,老人虽然白发苍苍,但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儒雅的气息,看得出年轻时定然长得英俊不凡。
李弘瞥见他们俩手中的提着的大袋子,笑道:“你和朋友出来大采购呀?”
“是啊,这不是周末吗,天气又好,出来逛逛。”谢涯弯下腰和老人打招呼,“爷爷您好。”
谢涯从小就招长辈喜欢,果然他一笑,老人就乐呵呵地说:“你好啊小伙子,模样生得可真俊。”
“谢谢爷爷夸奖,您也俊。”谢涯露出一口白牙,眉眼弯弯,春天拉直的头发已经彻底卷回去,小卷毛被阳光染成橘金色,他皮肤又白,招人喜欢得很。
听见谢涯的话,老人乐得合不拢嘴,扭头对李弘说:“这个小朋友嘴可真甜,难得见你交到个有趣的朋友。”
李弘年轻有为,周围的朋友不是生意上认识的,就是世家公子哥,倒也算不上什么真朋友,要么年少老成,要么口无遮拦,老人一向不喜欢。
“爷爷,他叫谢涯,是昕琳的同学,昕琳的案子多亏了他帮忙。”李弘介绍道,又对谢涯说:“这是我爷爷,我家就住在附近,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他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免得他总是闷在家里。”
老爷子不高兴地瞪了李弘一眼,随即和颜悦色地对谢涯笑了笑,“昕琳那姑娘可惜了,我也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小谢啊,多谢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和我说,要是我不在了,可以让小弘去找他爸。”
“爷爷,您又胡乱说话。”李弘哪里不知道老人时日无多,可他刚失去未婚妻不久,哪里还承受得起失去老人的痛苦。
李老爷子拍拍他的手背,笑着安慰道:“我都九十八了,再活就要成王八了。”
四人在路口分手,李老爷子望着谢涯和季灵渠离开的背影,半晌后才转过头。
“爷爷,怎么了?”李弘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谢涯两人看。
李老爷子摇摇头,他只是觉着谢涯身旁那人,有些非同寻常,但看两人言语间透露出亲昵,关系应该不是普通朋友。
银杏叶翻飞,他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怀念与悲伤,“没什么,就是想到你奶奶了。”
“怎么了?”季灵渠见谢涯一直沉默不语,侧头看向他。
“有点想外公了。”谢涯看见李老爷子那么淡然的和李弘谈论生死,不禁让他想到外公,外公也是这样云淡风轻。
虽然每天都有吃药控制病情,但毕竟是晚期,谁也不知道这个炸-弹哪天会爆炸。
季灵渠盯着他看了会儿,谢涯仰起头对他露出笑容,“没事,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季灵渠牵住了,季灵渠的体温不高,今天秋高气爽,谢涯却感觉手心有些发烫,连同他的皮肤和血脉一同翻涌起热浪,拍打在他的心墙上,瞬息间令他溃不成军。
谢涯僵直片刻,勾起手指回握住季灵渠的手,即便季灵渠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也能从掌心传来的温度里感受到心安。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回家去,路上偶尔遇见有路人侧目盯着他们俩看,谢涯也没有松手,他从不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羞耻难堪,旁人怎么看他不关心,他只关心他在乎的人如何想,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告诉陆芳朝自己的性取向,不过他没料到陆芳朝比他想象中更加开明。
“先把需要冷冻的食材拿出来放进冰箱里,别放坏了。”谢涯走在后面关上院子门,对前面的季灵渠说。
“嗯。”季灵渠提着袋子走进屋内,他忽然眼神骤变,扔下手里的袋子,快速跑进陆芳朝的房间。
陆芳朝嘴唇发紫,脸色煞白晕倒在地上,旁边散落着一地的药丸。
季灵渠将手指点在陆芳朝的眉心,一点幽蓝的光亮源源不断输送进他的体内,陆芳朝发紫的嘴唇逐渐恢复正常。
“外公!”谢涯吓得脸色煞白,双手颤抖着拿手机打120。
“小涯冷静,我已将芳朝的魂魄稳住,他不会有事的。”季灵渠见谢涯按了好几都没能成功将电话拨出去,出声安慰道。
“哦,好好……”谢涯神情恍惚,深呼吸好几口气才顺利拨通电话,努力保持冷静,告诉对方自己家的地址。
陆芳朝送进去抢救时,谢涯脑子都还是懵的,他麻木地站在墙壁前,像是被罚站的小学生,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
季灵渠对于生死离别看得很淡,他活得太久了,早已见惯了生死,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起一丝波澜,可看见这样魂不守舍,双眼无神的谢涯,他难得尝到了心脏酸涩发疼的滋味。
他甚至想将谢涯叼回自己的窝里,盘着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他有最坚固的盾,谁也别想越过他伤害到谢涯,可他也知道,让谢涯伤心的不是刀剑,而是捉摸不透,也碰不到的感情。
季灵渠遵循自己的内心,走上前将谢涯揽入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他,谢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季灵渠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用力地凿着自己的心,他甚至起了一丝大逆不道的念头。
如果陆芳朝真的一命呜呼,那他就逆天而行,进入轮回将陆芳朝的魂魄抢回来。
他拥有强大的力量,随意可以决定世间生命的生死,所以他向来是不会轻易插手旁人的因果,生生死死,自有定数,正如苟新白和俞静蕾,他也只是袖手旁观,若非苟新白作恶多端,牵连到无辜的人,季灵渠最后也不会出手将他劈得魂飞魄散。
可现在,他居然生出了想要为谢涯打破自己原则的念头,逆天而行,他自然会受到反噬,力量越强反噬也越强,别说他的道行,就是性命也可能丢掉。
季灵渠在谢涯的鬓角上蹭了蹭,“有我在,别害怕。”
谢涯昏沉无光的眼睛,逐渐浮起一抹亮色,他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季灵渠,将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颤抖:“嗯。”
季灵渠的心尖都在发疼,他轻轻抚着谢涯的背脊,最后落在谢涯的脖颈上,谢涯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纯净的力量涌入自己的体内,几秒后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意识抽离,视线陷入一片黑暗中。
谢涯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陆芳朝已经被送入重症监护室,他躺在床上,身上盖在一件黑色的大氅,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正好将他整个人盖住。
他赶紧将落地的大氅抱进怀里,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大氅,季灵渠居然给他当被子盖,推开门出去,晨光洒落在地面上,将医院的冰冷驱散不少,走廊上,季灵渠站在光里,神情严肃地在和医生说着什么,奇怪的是医生对他的态度异常恭敬。
“醒了?”季灵渠注意到他的视线,踩着光向他走过来,谢涯忽然听见自己心头蝴蝶振翅的声音。
“嗯,外公怎么样?”谢涯怀里还抱着他的大氅,似乎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季灵渠垂眸看了一眼,尽量放轻自己的声音,像是怕惊扰到谢涯,“情况不大好,芳朝的情况你也知道……”
他的话未说完,谢涯便睁着眼,落下泪来,那一滴泪珠突如其来,砸落在地面,也砸落在季灵渠的心尖。
……
苟新白的案子告一段落后,妖管局回归到日常的闲散中,除了一些琐碎的小事需要处理,并没有太多工作,谢涯去请假,梅疏彤豪爽的给他批了一周,要是不够还可以续杯的那种。
“彤姐,谢谢。”谢涯脸上难得没有笑容,肉眼可见的憔悴。
头顶的小卷毛也蔫嗒嗒的垂着,饶是梅疏彤这个有厌男症的妖,也不禁心生几分怜惜,“小事,你看马速,如果没有大案子,一个月见得了他几次。”
妖本就随心所欲,不受束缚,让他们每天坐班已经是为难他们,如果还没有一点自由,那估计宁愿找个洞府躲起来修炼也不愿意下山。
“嗯。”谢涯低垂下脑袋沉默好半晌,方才抬起眼皮,有些犹豫地凝视着梅疏彤。
“需要帮忙?”梅疏彤也是老妖精了,哪里看不出谢涯欲言又止是有事相求。
谢涯抿了抿唇,迟疑地点了一下头,“彤姐……”
他清透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梅疏彤,无端让人有些想要移开视线。
梅疏彤也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往后退开一段距离,“哎哟,你表唧唧歪歪的,有啥子直接说嘛。”
怔了怔,谢涯反应过来梅疏彤的意思是让他别磨蹭,直接讲。
他深呼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道:“你们妖界有那种包治百病的灵药吗?”
听到谢涯的问话,梅疏彤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谢涯,这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生死自有定数,没有谁可以轻易干扰。”
“包治百病的灵药,的确是有,人鱼泪听说过吗?”
“听过传说,这世上真的有人鱼泪?”谢涯明白梅疏彤的意思,要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就算是灵药,也不是轻易能够得到的。
“当然有,人鱼又没有绝种,传闻人鱼只有出生和死亡的时候会流两次泪,那便是人鱼泪,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而且吃下人鱼肉可以治百病,长生不老。”
“人类贪婪成性,将人鱼一族赶尽杀绝,所剩无几的人鱼便离群索居,不再与别的种族来往,虽然知道这世上还存在人鱼,但基本上很难见到他们出没,和灭绝也没多少区别。”梅疏彤斜眼扫过谢涯的脸。
谢涯眼睛里的亮光逐渐暗下去,包治百病的灵药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呢。
“其实你要找也不难,虽然他们不与外界来往,但偶尔在人间出没的人鱼,都在妖管局登记有姓名,你要查还不简单。”梅疏彤眉眼含笑,红唇勾起。
每一句话都带着蛊惑,笑吟吟地注视着谢涯。
“算了吧,就算找到,人家也不会愿意把那么宝贵的东西给我。”谢涯心底敞亮,从来没有想过借用职位之便为自己谋取利益。
如果他因为外公而变成外公最讨厌的那种人,就算自己把外公救回来,外公也不会高兴,和他断绝关系都是轻的。
听到谢涯的回答,梅疏彤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
“或许你可以问问你家那位,他手里应该有不少珍宝。”
谢涯心头一跳,是啊,季灵渠连凤凰翎的都有,说不定也有人鱼泪呢。
“彤姐,这崽子被丢回来了!”马速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愁眉苦脸地走进来。
“什么?!收养他的那家妖不是自愿的吗?怎么又给退回来了?”梅疏彤大惊失色,她可不想再半夜起来给小崽子换尿布了。
“他们说家里的孩子不喜欢这个小崽子,哭闹得厉害,他们实在没有办法调和,只能送回来。”马速也愁呀,因为这个小崽子,他那段时间都没时间去比赛,错失了好多米和油!
“当初说想收养就收养,孩子的工作没提前做好吗?这都是什么父母,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退养?没门!”梅疏彤提起那孩子就要冲出去找到那两只妖硬塞回去。
谢涯赶紧拦住她,劝道:“彤姐,他们不想养,送去也是这孩子受罪,指不定还会虐待他。”
实在不是谢涯心脏,把人家往坏里想,这是很现实的问题,不想养却被逼着硬养,心里难免会有怨气,无法出在妖管局这边,那就只能出在这小崽子身上。
水墨听见楼下的动静,抱着速写本下来,“彤姐,把孩子送回他族里吧,扣除那两只妖的信誉积分就好。”
生活在现世的妖都有信誉积分,信誉太低的就会被遣送回山里,以免危害社会。
扣分容易,赚分难,所以一般妖都不敢轻易惹事。
像这种领养了又随随便便退掉的妖,自然是会被扣除信誉积分,那夫妻俩很快就收到消息,意识到自己被扣除了不少积分,吓得赶紧到妖管局来说他们俩要把孩子带回去,不退养了。
给半妖找收养人本就不容易,再加上这两口子看着朴实,家庭条件也还算不错,梅疏彤他们当时还以为给小崽子找了一户不错的人家,谁想得到居然这么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