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笈在这个世界没有学历证明,但他本人骨子里有着属于修者的傲气,自然不会在这儿白吃白喝。
收容所给介绍的工作大多是到工地帮工之类的,或者送快递,但徐云笈还是希望能够靠自己修炼的本事挣钱——而且他内伤虽然可以通过调息缓慢疗愈,可是实在太慢了,想要好起来需要复灵液和用于疗伤的丹药。
徐云笈自己会炼,芥子空间中药材也齐全,但他的丹炉不幸随着之前的爆炸一起灰飞烟灭了。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修者,自然不会有卖丹炉的地方,少不得要定制。这个价格想来不会便宜。靠当建筑工人大概是不能很快攒够钱的。所以还是得用一用他修者的本事。
心里有了盘算,徐云笈就开始和收容所的工作人员有意无意地了解这个世界与玄学有关的情况。
他了解到,这个世界和术元大陆的科技发展水平差不太多,但是发展方向却差异很大。术元大陆的修-真一道也是科学的一种,对于灵气的运用有非常规范的培训体系,也将修炼一途的方法和需求融入了生活的各个方面。而这个世界主流认为修仙是迷信,但同时也有有很多香火旺盛的佛寺、道观,绝大多数人平时不相信,遇到事情的时候会抱着“试试也不吃亏”的心态去寻求玄学的帮助。
而一些寺庙道观,也确实有“灵验”之名。
徐云笈琢磨着,这大约不是巧合。虽然这个世界修仙不成体系、鱼龙混杂,但大的佛寺、道观应该还是有一些具有真材实料的人的,以及入了修炼一道的人。
想要走这条路谋生,还是得接触一下这个世界的修者。
了解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情况,徐云笈决定去有名的寺庙道观碰碰运气,看看不能找到不把他当成骗子、而是懂得修真之道、了解他能力的人。
他问了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得知本地最灵验、最有名的是一座叫做“崇华观”的道观,恰好,离得不远。
徐云笈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崇华观,到了附近就发现人群熙熙攘攘,停车场外面电子牌上一个鲜红的“3”——竟然只剩下三个车位。
他心里惊了一下,没料到不年不节这里竟然这样热闹,想来崇华观里道士应该有几分真本事,不由略略高兴。
谁知到了大门近前,并排的三栏票闸挡得结结实实。再一看,漆成朱红色的门墙上边挂了一块黄灿灿的铜牌,上书:国家4A级景区。
再不远处一块蓝色牌子,密密匝匝印着不少小字,徐云笈目光逡巡一番,被里头“旺季成人门票45元”砸了一闷棍,说不出话。
想他空有一身术法,芥子空间里灵宝仙草万千,却生生被这45元钱拦下,不得不暗自感慨,一时又有些颓丧。
要说就这么走了,徐云笈不甘心,可也确实进不去。心里挣扎间他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从景区大门里走出来。他连忙几步走过去,表明自己修习玄学多年,对“道”、“易”之术略有研究,试探地询问能否和观中道长交流。
哪知才说了一句话,那道士眼睛一耷拉,满脸的不耐烦:“不给加塞不带人见长信真人,进香解签进观按规矩来。”
“我不解签也不进香,是想与道长交流……”
“别以为看两本书就能自学成才了!你问问科学家谁见天搭理‘民科’的?”那道士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我赶着去买C牌限量款,马上开店了,没空多说!”
接着便脚下生风地走远了。徐云笈目送他背影,只觉得无话可说。
他暗叹今日只怕无功而返了,正想再去别处看看,忽然耳朵一动,一阵哭声宛如悲鸣,叫他停住了脚步。
转头,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妇相互搀扶着从崇华观里走出来,哭声是那中年妇女发出的,她似乎也顾不得顾及形象,全是憔悴的脸上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而她身边的男人也双目通红满脸愁苦。
徐云笈目力极好,一眼看出他二人周身霉运缠身,面相更是悲苦。他作为修者,入门就被教导修行需要为善,于是忍不住驻足。
旁边其他人也因为妇女的哭声被吸引注意,七嘴八舌地询问她怎么了。
那妇女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了。她姓李,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小康之家,算得上美满。然而近几个月却诸事不顺。前一段家里被盗,家里公公婆婆上了年纪,个性保守,总觉得攒着纸币放心,这一下,二老大半积蓄瞬间清空,而受损的家具也需要再买,又是一大笔支出。后来盗窃犯抓着了,然而被盗的财物早被转手卖了,钱更是被挥霍一空,根本追不回来。
这已经让人够难受了,谁知上月公公婆婆出门坐车,又发生车祸。公公没事,婆婆却脾破裂加上多处骨折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医药费流水一样的花,家里几个人轮流陪床,结果老人年岁大了,没遭住治疗,前两日到底过世了。一家人都因为白事悲痛,哪知这还不算完,丈夫因为一连串的坏事精神恍惚,工作出了岔子,被扣了工钱。老板还说,如果再出问题就要把他开除。
说到这里,这位李女士悲从中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
“大妹子你别哭……哎,怎么这么不幸呢。”
有那热心的大妈听得跟着抹眼泪,一脸感同身受的悲伤。
也有旁人问:“去问过道长吗?道长怎么说?”
不是逢年过节,跑到崇华观来多少都是信一些的,有人起了头,立刻就七嘴八舌地道:
“这是走霉运或者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了吧?求道长化解呀。”
“崇华观的长信真人可是鼎鼎有名的高人,他出手想来能解决你们家的事。”
“长信真人每周只有两个下午会和居士们交流、给人解签。而且排号可不好排!说是不能预约,肯定有那有关系的悄悄找人了,不然怎么每次我来都排不上?”
那位李女士抹着眼泪:“怎么没找道长们看过?找了!找了好几次!家里被盗的时候就来过,虽然没排上长信真人的号,但也请了青云道长给解了签给了指点,回去也都照做的,结果才半个月婆婆就车祸住院……我又来了两回,请了玄天上帝神像回去供奉……都不管用。我也是病急乱投医,不单单崇华观这里,城隍庙什么的也拜了,也听了‘老街’很有名气的那位风水先生的话请了鱼缸改变家里布置……之前婆婆刚出车祸还找了人请了符回去的,全都没有用……我这次来是想再请个转运的符,也让道长看看家里的事情能不能解,结果抽到下下签,道长说命该如此……”
她说到伤心处,悲从中来,又是嚎啕。
徐云笈在旁边听得皱眉。
他看见这妇女和她丈夫周身阴气缠身,李女士额上多乱纹,前额黯淡,是近期霉运缠身的迹象。她丈夫面相上也显出苦意,夫妇双方都是典型的“霉相”。然而阴气浮于表面,并非发自本人,两人面上皱纹虽多,但本身面目却不是天定的孤苦命,也就是说他们是沾染了外来的阴气,并非他们自己不积德酿成的苦果。这样的情况,想要转运是可行的。
怎么崇华观的道士说命该如此呢?
他没见到给李女士批命解签的道士,也不好论断那道士是真有本事还是瞎说八道,但既然遇上了这件事,能帮还是要帮一把。这也是修者的规矩。
徐云笈不是风水专业的,但毕竟都是玄学大类的,大学的时候大类选修课也学了风水学,对运势风水也有所了解。
他将李女士仔细打量一番,忽然开口:“您家里是否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不大省心?”
一干中老年人劝慰叹息的声音里,忽然响起一道清凌的青年人声音,而且声音不大,却在嘈杂的各种声音里听得格外清楚。一时间那些说话的中老年人都停下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开口的年轻人。
正哭着的妇女一惊,慌忙擦了把眼泪抬起头:“你……你怎么知道?”
“你左眼下子女宫青黑。左看儿右看女,看你面相,只怕儿子比较叛逆。且你的人冲生黑痣,口角干燥纹路杂乱,是子女不得力之兆,更有招祸上门的可能。……不知道,你家里近期霉运是否和儿子有一些关联?”
徐云笈不疾不徐地这样一说,李女士忽然就拨开围着她安慰的几个看客,一下子冲到他跟前,带着红血丝的两眼都迸出光来:“大师!您都看出来了?!”
徐云笈年岁轻,模样清逸干净,又是一副休闲打扮,简单的白T配上牛仔裤,勾勒出纤长的身条。说是大学生甚至小明星别人信,说是“大师”?
那些正听着李女士的故事一叹三流泪的叔叔婶婶都面露怀疑。
有位大妈拽着李女士胳膊往回拉,毫不掩饰对徐云笈的不信任:“这小年轻看起来就是个学生娃,你叫什么大师!”
“不是,大姐你不知道,他说对了!我家确实就一个儿子!而且确实不省心!在外头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我都不想说。”
李女士抽噎了一下,甩开大妈又冲回去拉住徐云笈的手:“大师您说得太对了,我家这些事,仔细想想真的跟那混账有关!之前家里被盗,警-察问了那几个杀千刀的罪犯怎么盯上我家的,那里头有一个居然是我家那混账原先的狐朋狗友!说那混账在外头吹嘘自己家里有钱,这才让他们盯上……你说我家有什么钱啊!都是我跟他爸两个打工的一手一脚挣出来的血汗钱啊!”
她说到气急处,一时都有些上不来气,她丈夫连忙给妻子拍拍背,一脸苦楚,看来是个讷言的男人。
李女士喘两口气又说:“……这么一想,我婆婆他们出车祸,是我儿子在学校给人斗殴,老师请家长去。去的路上就出事了。……那混账、那混账……”
她忽然“哇”地一下爆发出一声痛哭,整个人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合着我们家这些事儿,全都是那混蛋害得啊!早知道我就该把他塞回我肚子里,免得被他闹得家破人亡!”
她哭得太悲痛,旁观的人也都面露不忍,有些年纪相仿的嘀嘀咕咕,都说教育至关重要,一个不肖子孙就能毁了一家。
第4章 04
徐云笈看着李女士陡然大哭。他平生没见过这类性情的人,都懵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李女士本来坐在地上,忽然一翻身变成了跪着,伸手去抓徐云笈T恤下摆:“大师!大师您看出来了,一定能解对不对?求您化解!求您救救我们家吧!”
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不管不顾把里面所有整钞拿出来——其实也不过五百,剩下的都是些零散毛票——往徐云笈手里塞:“求求您!求求您!”
徐云笈被这架势吓得一激灵,连忙摆手不要她钱,伸手努力把人往起拉:“不用!不用这样!你别跪啊……”
李女士丈夫和其他围观的一起把李女士搀起来,有个白头发老头满脸警惕瞪了徐云笈一眼,劝李女士道:“你别轻信。公安局说了不能信这种!这指定是骗子,那什么算得准不准的那叫话术!都是蒙你钱的,你怎么还真上套呢?”
徐云笈差点乐了:既然您觉得这是骗人的,又为什么要来崇华观?刚才说排长信真人的号的,就是您吧?
那头李女士丈夫也有点怀疑。他也被这段时间家里一连串的变故闹得快崩溃了,可也不像李女士这样逮到一个年轻人也敢当做救命稻草。家里被盗,后面又花了大笔医药费,现在两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积蓄,他也怕被骗,拦着妻子要她把钱收回去。
徐云笈看着李女士挣着非要掏钱、她丈夫拉着她不肯、其他人七手八脚帮着劝的架势,无奈扶额:“我也没说要钱啊。只是看到了,就顺便搭把手的事儿,不用这么惊天动地的。”
他这话一说,那头乱哄哄的场景被按了暂停键似的戛然而止,一群人都“噌”地扭头望过来,眼睛一个个锃亮。
徐云笈叹了口气,看李女士哭得神智都有点不清醒的模样,没跟她说话,而是对她丈夫道:“劳您去买点黄表纸、朱砂、白酒和笔墨纸砚给我。我不要钱,只是给您作法之后剩下的东西留给我就是了。”
这儿是道观门口,来来往往多的是香客,自然在大门口附近也有卖相关东西的摊贩。
李女士的丈夫听说这年轻人不要钱,抗拒的意思一下子便弱了。虽说黄纸朱砂也要花钱,但这些加在一起也就一百多,而且这人不直接要钱,而只是要剩下的东西,那大概也不是奔着钱来的。
再看徐云笈面容清俊,一身气质颇有出尘之态,他看着怎么也不像骗子,反而像是那种自己不缺钱、碰巧见到他们可怜而动了恻隐之心的什么玄门世家子弟。
他哪知道,徐云笈是字面意义上的身无分文。
不过他打小修行,立身持正与人为善是刻在骨子里的。这对夫妇太惨,叫他做不出收对方辛苦费的事情。只是他如今受伤,不敢动用太多灵气,很多东西必须借助画符,确实需要朱砂黄纸,也只能麻烦这夫妇二人帮他买来,也算了结他出手助人的一桩因果。
听徐云笈不要钱,之前一群把他当骗子的大叔大婶也都来了劲儿。老年人好奇心重,时间富裕,也没什么其他事情,听说徐云笈要做法,甚至都不等李女士夫妇,直接一群人张罗着在附近摊位上买齐了东西,只有白酒是李女士老公去一边商店里买的。
东西齐备,徐云笈也不啰嗦,直接找了个没人的摊位,也不管一群人瞪着大眼小眼看,直接摊开黄表纸,叠了几下,裁成要用的大小。又用白酒调和朱砂,毛笔饱蘸了朱红色的液体,在黄纸上笔走龙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