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保有最后一点基本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还没有到万鬼窟最下面,谢眠还是有可能把他丢下,他不能轻易暴露。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作为一只雄鸟,不能让谢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那现在,他认为自己跟过来的决定是非常英明的!
他绝不能做一只乖乖守在窝里!每天等候道侣回来!连道侣在外面有没有小老婆都不知道的鸟!
小孩子的想法很容易天马行空,一下子就跑偏了。
陆翡之正沉浸地幻想着,谢眠把他倒吊在一棵树上,每天戳他肚子,逼他不停地喷火,但是他宁死不屈,绝不肯让谢眠娶小老婆的悲壮场景……
然后他就被一只手,捏住了脖颈的位置。
陆翡之:“……”
他没有动,甚至忍着连脖子也没有缩,只是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就和钟恒探究的视线对上了。
钟恒:“……”
陆翡之:“……”
谢眠突然被捏住头顶,还有点奇怪:“哥?”
钟恒严肃地问他:“你的这个发冠还可以转眼珠子吗?”
……
陆翡之失去了谢眠头顶这个绝佳的栖息地,只能委委屈屈地飞着,跟在谢眠身旁。
其实大家看刚刚谢眠惊怒交加的表情,也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了,都识趣地没有问。
只是陆翡之如今的模样一看就是幼崽,可怜巴巴的有些可怜,便有慈爱之心较重的同行者来为他解围:“这是一只未化形的小妖吗?”
“不是啊,这就是一顶发冠。”谢眠表情认真,看不出任何挖苦讽刺的意味来,“这顶发冠的构造非常神奇,不仅可以自己飞,摸起来跟鸟一模一样。你对他冷笑,他还会喷火。”
谢眠说完便重新冷下脸,冷笑了一声。
陆翡之:“……”
他深吸了口气,喷了一缕小火苗出来。这火苗都自带“垂头丧气”的气场,蔫啦吧唧,在空中摇曳了没有一息的功夫,便熄灭了。
陆翡之觉得自己的生命之火也快熄灭了。
谢眠微笑:“看,会喷火。我把他带过来,就是打算让他一路喷火烧洗澡水。”
一众修士:“……”
他们决定离低气压的谢眠远一点。
朝凤城的几位长老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们以前倒是见过陆翡之原型的,但是间隔太久,而陆翡之幼时的模样也确实平平无奇,和朝凤许多小雀没多少分别,再加上陆翡之失踪的消息先入为主,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得知那是一只真雀,自然也猜到是谁了。
不过他们倒不担心陆翡之。
废话!谢眠怎么会对陆翡之不好!而且这样乱来,吃点教训也好。
谢眠是真的生气,气到他明知道陆翡之跟在他后面,他都不想理。
他不是觉得陆翡之一路蹲在他头上丢脸,也不是觉得陆翡之不听他的。而是这个地方真的危险。
这已经是他们下万鬼窟的第三天了,以他们的速度,已经到了中下层。
在这三天里,就连圣阶的修士处处小心,都被防不胜防的毒草毒虫偷袭了好几次。
而这三天里,陆翡之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蹲在自己头上!连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
谢眠虽然会警惕不让毒物和魔族近身,可未必能尽心地顾及到头顶的一个“发冠”。
这也就意味着随便什么都可能伤到陆翡之!而他甚至连一个小小的防护咒都用不出来!
这远比什么丢脸尴尬,要更让谢眠激动在意。
谢眠知道那是陆翡之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把他每根毛都拨开检查了一遍。
现在想起那一刻的情绪,谢眠都还觉得心有余悸。
为什么陆翡之居然能这样胡闹!还有谁帮了他!
谢眠觉得心底怒火从未这样强烈过来,几乎有种席卷一切的冲动。但是他平素掩饰惯了,只冷着脸,一时竟没有谁看出来。
还是钟恒压了一下谢眠的肩膀,低声喝到:“阿眠,静心!”
谢眠一个机灵,感觉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刚刚的怒意就立刻散去了。
谢眠闭了闭眼睛,慢慢平复了一下心绪,沉声道:“我刚刚被浊气影响了。”
过于浓重的浊气会让心底哪怕只是微小的不渝,都变成堕魔的契机。
谢眠自视冷静镇定,却还是差点栽了跟头。
如今尚且不到最底处,便有如此威力。
谢眠想起那些积年累月守在万鬼窟底,只轮流接替的大能,心底忍不住叹服。
钟恒补充道:“所以有传闻说,云琅当年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无欲,无贪嗔痴念,故不惧怕浊气侵蚀,方能斩魔主于剑下。
谢眠动作一顿。
他突然想起了系统所说的结局,又想起云家所谓的“预言”。
不过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飞着的傻乎乎小金雀,刚刚一瞬间的疑虑与不安就慢慢消退了。
不论云琅当年如何,翡之热爱朝凤,与父母妹妹关系亲密,既有友人,又对自己有些情意……
怎么也不像是修无情道的路子。
听着谢眠与钟恒的对话,陆翡之也跟着严肃地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谢眠的生气太过了,一点也不像是阿眠平常好脾气的样子。
原来是因为浊气啊。
这样就可以理解了。
恰好谢眠悄悄看过来的那一眼,被陆翡之抓个正着。
陆翡之觉得那肯定是阿眠想要为刚刚凶他而道歉,但是又不好意思明说。他作为一只雄鸟,理应宽容大度一些,便给阿眠个台阶下吧。
于是他加快了翅膀扇动的速度,重新落在了谢眠因为摘去“发冠”,而变得平坦光滑的头顶。
他还没来得及踱步两下,示意自己不生气了,就被谢眠抬手从上面扫了下去,抓在手里。
谢眠横了他一眼,又给他加了一重防护:“我觉得我已经摆脱了浊气的影响。但我还是很生气。”
“所以,”谢眠捏着陆翡之的小翅膀,又松开,神色冷酷,“自己飞!”
……
两日后。
远远看到了那个被强调了很多遍的石壁拐角,大家都松了口气。
在出发前,他们曾想过各种可怕的情景。
魔主出世,押在万鬼窟底层,可能整个万鬼窟都会因此受到影响,可能会魔族数量暴增,也可能变得更加狂躁,拼命向下闯,为救魔主离开此地。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们遇到的魔族并不多,更甚至,他们之中没有谁因为浊气的影响而发疯。
只要转过那一道弯,便是万鬼窟最深处的入口。
云渺最顶尖的几位强者,要么如陆岚一般负伤在家,要么就留守在此处,看管魔主。
谢眠他们这次,几乎将整个云渺的高阶战力都带过来了,一是想要进去试探魔主的情况,就算不成,也可以接替上一批值守者,再做商议。
但转过那一道弯,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
因为原本应该守在此处的人族与妖族强者,包括几位留守的城主,全都不见了。
眼前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窟口。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答应的是五千字,也知道我更新太晚了,但我真的写不动了……
我错误地估计了开学后的形势,本来以为昨天事多,今天可以给大家补偿,结果今天的事比昨天还多……写到凌晨两点才写了四千,明早还得起来改论文。
我真撑不住了,明天要请假一天。补偿更新的事,先等我熬过这几天再说吧。非常不好意思。
下一次更新,是7月9号,星期四下午。
晚安。
第61章
在场的修士, 哪怕是钟恒与谢眠这样的小辈,也都是万魔丛中咬着牙走过的, 寻常凶险并不放在眼里。但此刻站在这空荡荡的窟口, 哪怕最是自恃年长道高的修士,心底都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寒意。
空气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一位妖族的修士开口:“你们觉不觉得, 我们这一路走的太顺了。”
他们自认一行人实力强硬,便是来上三五个魔君也不怕,但他们从头到尾,连一位魔君都没遇到过。这事本来就有些奇怪。
但当时大家心里都想着,底下有数位大能坐镇, 连魔主都压得住,将其他一众魔物压得老老实实, 也未必没有可能。窟内情况稳定, 总比群魔乱舞要好。而且万鬼窟内切忌多思多虑,也就没有谁提出来惹嫌。
现在站在此处,谁也不能再糊弄自己了。
那位妖族修士的话,像是开了一个口子。又有另一位修士开口, 这次提出的猜想更加尖锐:“只怕魔主早就不在万鬼窟里面了。”
这样就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他们一路走过来这么顺;为什么此地镇守者不见踪影;甚至是,为什么外界战乱飞速平息, 残余的魔军不再朝万鬼窟大肆进攻。
钟恒素来老成沉稳, 但此刻,眼底像是淬着寒冰。他摇头道:“不可能。饮雪城没有传来消息。”
饮雪城城主也是坐镇其中的一员。饮雪历代城主都有雪妖的血脉,命数与饮雪山紧密相连。若是有雪妖陨落, 饮雪城便会降下大雪。饮雪山顶皑皑白雪,半数都是钟家历代城主的尸骨所化。
以他祖父的性子,只要还活着,绝不可能放魔主离开。
大家虽然不知道饮雪城的密辛,但也能猜到,钟恒是说没有收到钟城主的死讯。
刚刚出声那位修士冷笑了一声:“钟少城主,你进到这万鬼窟里,可有四五日了。”
万鬼窟内收不到外界的消息,四五日的功夫,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饮雪城的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顿时恼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进万鬼窟这会儿的功夫,魔主就悄无声息地把所有镇守在此的给杀干净了?!他有这样的本事,我们早死在路上了!还用在这里听你放屁?!”
“我哪里说得不对?!那你说,他们都去了哪儿?!”
“你若是害怕了就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的!”
谢眠意识到了不对,出言想要劝和,但好像只一瞬间,路上尚算融洽,各自安好的同伴,便因为这种虚无缥缈,谁也没有证据的猜测红了眼,眼看要大打出手。甚至有其他修士也加入了争执。
突然有钟声在耳边震荡开。争执的声音便慢慢安静了下来。
震动法器的那位修士年纪颇大,辈分也高。他有些失望:“修了那么多年的道,心性还不如两个小辈。”
这是害怕了。
大概是浊气过重的缘故,谢眠也觉得心底有些憋闷,懒得打圆场。他看向那一个窟口:“几位前辈会不会是进去了?”
当初陆岚等人猝不及防,几死几伤,也将魔主压了回去。如今镇守在这里的修士必定防备周全,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魔主取了性命?
况且此地并无近期打斗的痕迹,他们一定是自愿离开的。
他们不可能抛下万鬼窟逃命去了,那就只能是进到里面去了。
没有谁接话。
自然是进去了。
可为什么要进去呢?
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能一举除掉魔主的方法,来不及传信到外面吗?比起这种猜测,显然是另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魔主躲在里面,日夜吸食浊气,越来越强了。他们发现压不住了,万不得已,进了里面。
钟恒没有再迟疑,他提步直接朝窟口走去。其余诸位,有的沉默着跟上了,也有的犹犹豫豫,最后站在了原地。
有留下的修士劝自己的朋友:“不再等等吗?”
他的朋友反问:“还等什么?我们本来不就是来除魔主的吗?”
对,他们是来除魔主的,但是应该先见到在此镇守的大能,询问有关魔主的消息,大家一起好好商量,等商量出一个针对魔主的章程,做好万全的准备再行动。而不是这样莽莽撞撞地闯进去,最后全死在里面。
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有些还在犹豫拉扯,走得快的,已经沉默地钻进了窟口。
既然道不同,便只好分道扬镳了。
谢眠也混在继续往里走的队伍中。
之前打算把闺女嫁给他的那位蔺姓修士走在他身侧,板着一张脸:“你不该进去。”
年纪轻轻便至此境,将来前途无量啊。死在这里,太可惜了。
谢眠笑了笑:“我要是想做什么却不敢做,那我就到不了现在这个境界了。”
他这一路走下来,修的道,原本就是顺心。
他倒不单纯是为了什么骨气,甚至也不是为了钟老城主,而是他觉得,就算魔主的实力已经暴涨到,足以将破釜沉舟,进入窟内的几位大能全都杀死。那魔主此刻也必然是最虚弱的时候。
此时不成,大概永远也成不了了。
最后的一个窟口,原想着该多少腥风血雨,谁知居然跟谢眠以前走过的寻常山道差不多。
洞内宽敞,光线明亮,虽然往下的路难免有些崎岖,却并不算难走。
蔺坤素来只骂不夸,今日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好志气。”
陆翡之还记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人,想把自己又丑又笨的闺女许给谢眠,于是他很警惕地从谢眠衣襟里伸出头来,恶狠狠地盯着那个人看。
蔺坤一怔。
早在一两天前,那只跌跌撞撞飞在谢眠身旁的小雀,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