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被按了暂停键。
　　一片寂静。
　　雨不再向大地坠落，风不再往来穿梭，就连时光都停滞了。只有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平台上，还可以活动，还有生命自由活动的迹象。
　　但没人说话，也没人动。
　　*
　　死寂了一秒。
　　突然，整个试炼之地开始闪烁，闪烁的频率越来越疯狂，在天地之间，倾盆大雨、阴雨绵绵两种景象闪烁着交替出现。
　　落叶与枯枝频繁闪现。
　　审判之地里的景色在秋冬之间疯狂转换，六人脚下的平台时有时无，时而出现座位，时而崩溃爆炸。
　　整个试炼之地都开始不稳定。
　　归祈猛地转身，他看到他身后的巨塔也在闪烁，时有时无，时而高大威严，时而景象扭曲，在稳定与崩溃之间徘徊不定。
　　归祈眯了眯眼，舌尖扫过唇瓣，眼里闪过盎然的战意：“机会来了，走。”
　　左哲几人有点呆，他们还没从审判之地随时会崩溃的惊讶里回过神，就被拎住了衣领。
　　左哲：“又去哪？”
　　“核心中的核心。”
　　归祈拎着左哲与舒弥，南玄泽拎着路仁与司仲焚，两人纵身跳跃，一起一落间，就到了巨塔跟前。
　　在巨塔闪现的瞬间，飞身而入。
　　不久后，试炼之地终于崩溃。
　　巨塔外的石台轰然炸裂。
　　无数晶莹剔透的雪花飘然而下，落在遍地生长的荆棘上。眨眼的功夫，荆棘变成了一束束冰雕，又在须臾之间枯萎死去，成为一滩黑水。
　　一瞬间的死亡。
　　这是系统给归祈设置的绝地。
　　绝无生还之地。
　　但终究，被破了。
　　*
　　这一跃，是塔内。
　　归祈站在塔底，静静得看着塔身身上密密麻麻的规则线条，以及塔顶之上半合着的巨眼。时隔这么久，他再一次豪无损伤地出现在规则核心。
　　看了片刻，归祈回头跟左哲他们说：“这里是巨塔内部，塔身身上流转的是试炼之地的规则。那只巨大的眼，是系统的原身。”
　　“打碎它。”
　　“回家。”
　　回家……
　　司仲焚、左哲、路仁、舒弥心头一热。
　　回家！
　　塔顶上的巨眼缓缓地睁开，冷漠的目光投射下来，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塔内回荡：“你真是让我意外。”
　　“你应该习惯。”
　　归祈走向巨塔内部唯一的台阶。
　　左哲被巨塔塔身身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惶惶然不知所措，下意识跟着归祈走。
　　南玄泽一直与归祈并肩。
　　司仲焚跟上。
　　路仁与舒弥也跟上。
　　巨塔内部很空，却有一条通往塔尖的台阶，台阶上流转着规则的力量，每一处都隐藏着一只冷漠的眼。
　　那是系统为归祈与南玄泽专门设计的梦魇，左哲他们走上去毫无感觉，归祈与南玄泽踏上去，身与心皆受惩罚。
　　先是皮肉之苦，后是抽筋拔骨之痛，再深是意志挫磨，最终是灵魂磨灭，每上一层都是折磨。
　　缓步走过数层，塔顶遥遥在望。
　　归祈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裂开的伤口，拇指压了压嘴角的裂口，露出一个笑。
　　林林总总，被系统挫磨了数年，他依旧是少年模样，五官艳丽，清冷刻入骨髓，一举一动带着疏离，距人不远不近。
　　他不常笑，偶尔笑起来也是冷冷清清。
　　但是这一笑，有种无法忽视的野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视野，捏住了他的下巴，归祈跟着那只手的力道抬头，唇角残留着张扬的野性。
　　南玄泽一手托着心爱之人的下颚，一手覆过去，温柔地抹去归祈唇角的血，幽暗的眸子里有心疼，还有兴奋。
　　归祈挑眉：“开心？”
　　“嗯，第一次陪你走。”
　　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归祈被系统控制，惩戒一样踏上这条台阶，归祈挣扎不动，反抗不了，他虽是自由，但他只能在后面奋力追赶，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尽人间疾苦。
　　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次归祈主动而来。
　　而他，终于能做些什么了。
　　左哲看着两人被血浸染的衣服，不知道该翻个白眼鄙视一下这该死的狗粮，还是应该用眼泪水润眼睛，感动一下这凄美的爱情。
　　“看塔顶。”
　　司仲焚的声音突然响起。
　　归祈与南玄泽被转移了注意力，抬眼看过去，他们看到巨眼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平台，平台上有桌有椅，坐着个黑衣长发女生。
　　女生的手里握着一支精致漂亮的钢笔，她微微低着头，在缓缓地写着什么。
　　归祈感觉到脚下的台阶微微晃动，巨塔塔身身上的规则线条无声无息地流转交换着。
　　似乎有旧的规则隐去。
　　而新的规则正在诞生。
　　“是那个女生。”左哲眯了眯眼，认出了塔顶上的那个人是谁：“那个杀人笔记的主人。”
　　那个一笔一划，写出数个详尽杀人步骤，又一步步完美执行了的女生。
　　“她的右手腕骨有刺青。”
　　那是左哲赋予她的独特特征。
　　左哲的表情严肃起来。
　　在书里，他不只是赋予了那个女生独特的刺青，过人的聪慧与胆识，他还给了那个女生更为强大变态的东西：一个可以把文字变成现实的、可怕的笔记本。
　　那支钢笔，那个笔记本，对这个女主人有着绝对的服从与依恋。
　　南玄泽微微皱起眉，语气不疾不徐，很冷静：“嗯，是那个纸条规则副本的boss。”
　　女生，钢笔，笔记本。
　　绝佳的搭配。


第69章 审判之地6
　　“给你们准备的惊喜。”
　　“还喜欢吗？”
　　占据多半个塔顶的巨眼缓缓开合，俯视着台阶上众人,?冰冷机械的声音一字一顿,?高高在上,?冷不可攀。
　　“你们带着亲手创造我的主人进来，一路带到我面前,?我很惊讶也很惊喜。”
　　“你给了我这么多惊喜。”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塔内回荡：“我不好什么都不回赠你。”
　　“个屁！”面对自己手写的作乱大纲，左哲丝毫不给面子：“呵呵。”
　　要不要脸？
　　系统：“……”
　　“还不错。”归祈笑笑,?他慢条斯理得整理了下血染的t恤,?脊背挺直：“我挺喜欢的。”
　　他傲然挺立,?语气平静无波,?书中集整个世界气运于一身的矜贵傲气一朝释放，虽是衣衫浴血，却也难掩皎皎风华。
　　清冷如霜,?眉目如画。
　　“是么。”
　　系统望着归祈，宛如看一件即将破碎的完美工艺品，目光虽然惋惜,?却也冰冷。
　　“是啊。”
　　南玄泽抚摸着心爱之人的鬓角,?目光温柔眷恋，他温柔得把归祈耳侧的乱发整理好，不紧不慢得看了系统一眼。
　　许是系统对两人的压制越来越弱,?深掩在南玄泽骨髓里的,?独属于反派的邪妄肆意特性破骨而出，与那一身血色浑然天成，更显桀骜霸道,?睥睨凌云。
　　他重复归祈的话：“还不错。”
　　南玄泽的语气自然随性，像是夸奖一只衔着玩具讨主人欢心的宠物，不咸不淡：“我挺喜欢。”
　　系统这次没有说话。
　　塔顶的巨眼缓缓地转动了半圈，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只是单纯得想活动一下。
　　南玄泽突然说：“原来你怕的有那么多。”
　　系统也不喜欢嘴仗，他没有回答南玄泽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是静静得俯视着台阶上的六个人，确切得说三个人。
　　它能看在眼里的不多，除了那两个让它负伤让它头疼的宿敌，左哲勉强算一个。
　　左哲是作者，能够改变规则，被它高看一眼，其他三个渺小似蝼蚁，不值得它费心力。
　　“你太慢了。”
　　巨大的眼睛似乎疲倦了，它缓缓得闭合上，在它下方的平台上缓缓出现两个半透明的人影。
　　是章纲与细纲。
　　明明只是辅助，却因为掌握着世界线与剧情走向而有了意识，有了意识不好好工作，偏要造..反砍主角，左哲糟心。
　　张张嘴，左哲吐了口胸中浊气：“一个个的，混账东西。”
　　章纲与细纲出现后，平台上的女生停顿了一下，再之后，她书写的速度快了几分，脚下台阶晃动的幅度就更大了。
　　归祈与南玄泽没有停。
　　两人肩并肩缓步前行。
　　左哲四人跟着往上走。
　　一步又一步。
　　*
　　台阶缓缓地扩大，最终扩展成了一层层的平台，平台洁白无瑕一尘不染，但角落的眼睛破坏了洁白的圣洁。
　　从踏上新的一层台阶，归祈就一直承受着意志上的磋磨，只是次数多了，就习惯了，他抬头看了眼平台，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成型的平台上有影影绰绰的透明人影浮现，忽明忽暗，最后一个个实体化。
　　最先入眼的一对中年夫妻，女人目光呆滞，男人拎着把菜刀，之后出现的有身穿长裙的年轻女孩，身穿黑色小西装的女人，身上血与泥混合的男学生……
　　他们从无到透明，从透明到实体，再一点点变得稳定，最后挡在归祈与南玄泽的面前。
　　归祈看到更高的台阶上，有更多的身影在成型，有副本npc，有副本boss，有鬼，有僵尸，有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也有他们从未见过的。
　　种类繁多，一应俱全。
　　出现的怪越来越多，它们遮挡住了归祈与南玄泽的目光，把黑衣女生与系统护在身后，让人不看清系统的状态。
　　很快，它们目光呆滞得冲下来。
　　归祈动了动胳膊，备战。
　　怪的数量还在增加。高处的台阶站不下了，它们就出现在台下的台阶上，一个接一个，最后都冲向归祈与南玄泽。
　　归祈毫不畏惧：“我上面。”
　　归祈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他负责冲锋打前阵，冲上去。南玄泽负责保护左哲他们。
　　但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起来，声音压得低低的，沙沙哑哑，温柔又撩人：“嗯，好。”
　　男人补充道：“我听你的。”
　　“嗯？什么听我……”
　　低沉愉悦的笑声勾的归祈疑惑扭头，看到了男人幽深含笑的眼睛。
　　归祈心头一颤，恍然大悟，被各种磋磨的意志抖了一下，握刀的手突然就不稳了，他索性拽住男人的衣襟，往下扯。
　　南玄泽顺从得低下头。
　　“既然如此……”
　　归祈动作利索，一口咬在男人含笑的唇角，他握刀的右手狠狠划出，斩断一只扑上来的僵尸，逼退几个阿飘。
　　南玄泽只是笑。
　　浑身浴血、容貌绝佳的少年与男人彼此相属，在怪物环伺的腥风血雨里轻吻。
　　宁静而暴戾，圣洁又血腥。
　　矛盾的让人心悸。
　　归祈：“先收个利息。你等着。”
　　等解决了系统，等恢复了自由，必定完成那一场不是真实，却让他念念不忘的婚礼。
　　与子成婚，携手不离。
　　南玄泽笑着：“嗯。”
　　他一直在等。
　　已等了很久了。
　　久到，快疯了。
　　不小心听了全程，又看了全程的左哲跳着躲开一只白飘飘的爪子，欲哭无泪：“……”
　　先别造狗粮。
　　救个命好不好？
　　爸爸快不行了！
　　唰！
　　寒光乍现。
　　归祈的齿刃划破虚，在怪群里穿梭。
　　南玄泽似乎听到了归祈的呼救，软剑乍一出鞘就勾动剑气天雷，把冲上来的npc们逼退两三步，将舒弥与左哲护在安全范围内。
　　左哲松了口气。
　　“系统离不开巨塔，往上走。”
　　心上人一离开怀抱，南玄泽就恢复了高深莫测的样子，语气也淡淡的。
　　左哲已经无力吐槽。
　　*
　　一批批npc前仆后继。
　　数量是在太多，归祈与南玄泽偶有疏忽，左哲就会被扯上一把，挨上一爪。没一会儿，他的衣服就破破烂烂了。
　　好在路仁与司仲焚都有称手的武器，且都有格斗底子，在归祈与南玄泽的照应庇护下，且打且退，也能护左哲一时周全。
　　乱七八糟上了几个台阶，被抢了几回，左哲发现不对了：“奇怪，你们发现没有，这些怪似乎都很喜欢抓我？”
　　舒弥苦中作乐：“也许是你的肉香。”
　　左哲被舒弥说的肉香惊到了：“各位大哥大姐，我不是唐僧，吃了不能长生。”
　　左哲可怜巴巴得看着对他虎视眈眈的怪群，要不是所有人都在专心打怪，他说不定会嘤嘤嘤出声求安慰。
　　归祈也发现了不对。
　　这些怪物npc对上他与南玄泽，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但对上左哲，开始是死拉硬拽，后来是你死我活，一副死也要着左哲当垫背的架势。
　　抬手接住飞来的齿刃，侧身踢断一只僵尸的胳膊，归祈一把拉住跌跌撞撞奔向怪堆的左哲，把他扯到身后，顺势切断了一只伸向左哲的手。
　　南玄泽不疾不徐得说：“你的肉不能让它们长生，但你的手可以。”
　　左哲：“？”
　　归祈：“你的手可以改变世界大纲，剧情走向。系统笼络你不成，半路抢你不成，自然就对你下杀手了。”
　　左哲立刻不嘤了：“什么？”
　　归祈解释说：“我们距离塔顶还有三层，共有三十多个台阶。这个距离太短了，它没办法控制你，也阻挡不住你改世界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