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肖歌再次睁眼时,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窗帘拉得很紧,一丝光也未露。他身在黑暗中,反应很久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坐起身,房间内置的人工智能感知到主人的状态,将房间内的光线调亮,达到可以看清房间的陈设,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刺眼的亮度。
嗯,果然是他自己的房间。
暂时还不能指望少校主动和他同房,同志还需努力。
随身光脑上,代表收到新消息的一点小灯忽闪忽闪的,肖歌打开光屏,今日信箱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封信件。
一封已读,是来自严辉教授的研讨会通知,另一封未读信,则来自戴黎。
打开信件,是关于近五年来各地暴动事件的整理,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后面还标明了材料出处,便于核实。
这是少校替他做的?
肖歌晃晃睡得有些迷糊的脑子,掀开被子下床。
房门外的灯是熄灭的,深秋六点钟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走廊上的感应器感知到人体,自动打开两盏小灯,洒下的灯光略显昏黄。
少校的房门紧闭着,肖歌想要去敲,又不确定他是否在休息,于是在走廊上踟蹰。
门忽然打开,他家少校仍是一身军装,穿得板正笔挺。
“有事?”
肖歌看着戴黎,愣了会儿。
虽然相处了不短的日子,并且已经确定关系,但每每见到戴黎,他总会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啊……呃、那个,文件我收到了,谢谢你,少校。”
戴黎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用客气。”
肖歌:“你吃饭了吗?”
戴黎:“还没。”
一如既往的简洁。
肖歌:“那一起出去吃吧。”
不等戴黎点头,肖歌就拉上他往外走。
“一般来说,学校附近都会有小吃街,虽然不知道虫星是不是这样,但之前从西门进出的时候,好像有看到一条繁闹的街区。”
傍晚的风轻柔和缓,夹杂着属于深秋的一丝冷意,最接近虫星的那轮恒星已经隐没,天边出现几点稀疏的星光。
这个时候的校园闲适安宁,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旁边路过,谈论着课业或者星际趣闻,眼睛偷偷看向肖歌,又不好意思凝视太久,身上的信息素却难免有些浮动。
戴黎习惯性地落后肖歌半步,仍是一副尽职保镖的模样,肖歌有意等他,却始终无法如意。
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肖歌叹口气:“少校,情侣外出不能这样的。”
戴黎挑眉看他,有些不解。
肖歌拉过他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少校温暖的手心紧紧和他相贴,热度一路烧到脸上。
轻咳一声,假装很老练的样子:“嗯,至少得这样,然后要并排走。”
少校上前一些,两人继续走,步调统一。
“是这样吗?”
肖歌:“对。”
年轻人嘴上答得快,动作却有些拘谨,他也是头一回,哪能真有多熟练。
这边两名新晋情人还在甜蜜青涩地摸索相处方式,另一头的校园论坛已是哀鸿遍野。
【研究生院的那位雄虫大人恋爱了啊!!!】
【几天没见,大人变得更加好看了,本来想拿到严辉教授研究生保送资格再和大人接触,慢慢培养感情的,可是、居然、就……】
【对象是那名保镖,果然是近水楼台吗好不甘心啊!】
【我也想向雄虫大人自荐一下,可是那个保镖好凶啊!信息素气味都杀气腾腾的,大人怎么会喜欢这样的雌虫呢?】
偶尔也有军事爱好者弱弱插话。
【什么“那个保镖”啊,那是戴黎好么……】
【那是戴黎大佬啊喂,放尊重点,虽然我也很心痛,但如果是黎神的话……不行,还是好心痛啊!】
集体失恋的乌云笼罩在全学院的上空,但肖歌戴黎两人显然对此毫无所觉。
他们还沉浸在与爱人逛街的乐趣中,偶尔互相搭话,有时相视一笑,毫不客气地往周边路人的心口上捅刀。
肖歌走着走着忽然回头,又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回来:“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戴黎:“听错了吧。”
肖歌茫然地点点头:“哦,可能吧。”
雌虫的感官比雄虫更加敏锐一些,同样的声音在肖歌耳中是模糊的哭声,而在戴黎耳中则是——
“哇呜呜呜,我男神恋爱了,爱人不是我,太虐了。我喜欢那位大人三个月零十一天又八小时了,三个月零十一天又八小时啊!可就在刚才,我深沉而专注的爱,它破碎了,呜呜呜嗝……”
很同情,但这又关他戴黎什么事。
首都大学西门距离街市还隔了段距离,大概是校方不希望繁闹的人流影响校内的学生。
绕过稍显冷清的小道,一派城市繁荣景象呈现在眼前,就好像骤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虫星大学城的建筑都有限高,外界常见的高楼在这里是无法见到的,只有各种充满设计感的建筑,用新奇的结构挑战着材料与力学的极限。
一盏盏灯在四处漂浮着,像缩小版的孔明灯,一些店门前还搭着小棚,大群学生拥在那里,好像正在开展某些活动。
“今天是什么节日吗?”肖歌问。
戴黎:“对于商家而言,想做促销,每天都可以是节日。”
肖歌一想也是,全联盟这么多星球和种族,这么多种文化,真要细算起来,恐怕每天都能排上几个节。
但他还是笑着说:“既然正好撞上,也参加一下吧,这里的气氛很好。”
戴黎也没有理由反对,只是提醒他:“注意安全。”
肖歌琥珀色的眼睛里盛满笑意:“不是还有你吗?”
第47章
“少校,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逛逛,或者边吃边逛?”
灯盏的光点落入年轻人的眼中,琥珀色的眸子变得亮晶晶的。
戴黎没有逛街的经验:“你决定。”
肖歌:“那我们先看看有什么餐饮吧,少校,你有忌口吗?”
说起来,少校可以说出他的口味喜好,他却对少校的口味一无所知,作为情人他还真是有些失职。
戴黎:“没有。”
顿了一下:“除了香柠草。”
香柠草是一种虫星本土特有的香料,味道刺激,微酸涩,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沾都不想沾。
跟香菜榴莲一个性质,很好理解。
“说起来”,肖歌一边点头一边道:“我还没尝过香柠草呢。”
只闻其名,未敢尝试。
戴黎:“劝你不要好奇。”
肖歌:“你这么一说……真的那么难吃吗?”
本来还没多大好奇心,被少校一讲,忽然很想试试。
戴黎皱起眉,好像勾起了十分不好的回忆,半晌,他郑重其事地点头:“非常难吃。”
肖歌一下子来劲了:“我要试试。”
难得发现能让少校这么忌讳的东西,很想去征服了。
戴黎也没阻拦,只是瞥着他:“你说的。”
十分钟后,两人坐进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的面积非常小,绕着账台一圈座椅,再加上靠墙三排座椅,就是全部客位了。
上方安着筒灯,暖黄色的灯光照得店里气氛温馨。
肖歌对着桌上一大碗时蔬杂烩,以及一小碟切成小截的香柠草,面色凝重,仿佛面对着某个极其重大的课题。
良久,他审慎开口:“少校。”
戴黎:“嗯。”
肖歌眼睛仍然盯着香柠草:“直接吃还是加到碗里?”
戴黎:“建议你不要考虑后者,加了香柠草的时蔬杂烩,我是不会替你吃完的。”
于是肖歌把目光从碟子上收回,转而投向戴黎:“少校,我觉得你不爱我。”
戴黎面不改色:“我只是不爱香柠草,你继续。”
肖歌的目光落回香柠草。
“那我吃了哦。”
戴黎漠然:“嗯。”
肖歌:“我真的吃了哦。”
戴黎语气淡淡:“赶紧。”
肖歌:“一撮还是一根?”
切成小截的香柠草,有些像针型茶叶,每截约莫指甲盖那么长,呈淡金色,盛在小碟里,看起来没什么威胁。
戴黎:“你觉得呢。”
肖歌拈起一小根,放在眼底端详,香柠草独属的奇异味道刁钻地往鼻间蹿,清凉过度而显得有些辛辣的气味,不似人工香精的浓烈,刺激感却不输半分,实在说不上所谓的“香”。
有些后悔了……
可他家少校正在旁边看着呢,总不好临到头打退堂鼓。
肖歌一咬牙,一狠心,把小截香柠草送进口中。
如果说刚才还是“有些后悔”,那么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了。
香柠草独属的刺鼻辛辣骤然变浓,霸道地侵占了整个口鼻,味蕾则尝到一股酸涩异常的味道,牙齿轻轻一动,磕破了香柠草的外壁,草汁溅射到口腔中,越发难捱。
肖歌捂着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面色青青白白,眼中蓄起生理性的泪水。
什“味道刺激,微酸涩”,记录的人一点也不忠实,对食客完全不负责任。这东西能叫香料能吃他之前说错了,什么香菜,什么榴莲,这种凡俗的食物和香柠草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另一边的戴黎袖手旁观,完全没有帮一把的打算,嘴角还含着一丝笑,看热闹看得饶有兴致。
肖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伸手,扣住戴黎的头就按下来,狠狠亲上去。
戴黎似乎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顺从地将嘴张开,任由肖歌探入,将香柠草汁蹭到自己的唇舌间。
周围传来轻微的抽气声,大概是围观群众发出来的,肖歌也无暇去管,爱人与香柠草的气息占据了他所有感官。
平分香柠草带来的痛苦,并没有让肖歌解脱,倒是由一个痛苦的人,变成了两个痛苦的人。
面前的时蔬杂烩下去了一半,总算冲淡了嘴里的奇异味道,侧头看看戴黎,情况也差不多,不过人家少校表情管理比较到位,除了眉头皱得紧些,总体而言比他淡定多了。
肖歌看着他忽然笑出来:“少校,偶像包袱千斤重啊。”
戴黎偏着头问:“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这个人太放不开。”
肖歌从碗里挑出一块切成立方的果菜,送进嘴里。深紫色的果实自带酸甜,汁水饱满,口感清爽,深得他的欢心。
戴黎听了这话,思量一会儿:“是吗。”
肖歌咽下嘴里的食物:“随口一说,不用太往心里去,就是希望你能放松些。”
临结账时,肖歌看看账单上的数字,再看看饭馆老板。
“不对吧老板,不是活动吗?”
老板泪流满面:“活动确实是活动,可我们今天这是光棍节活动啊,没您二位这么砸场子的。”
呃……光棍节么,确实是挺尴尬的。
戴黎沉思一阵,而后微有些恍然地道:“今天是落晚节。”
落晚节?
肖歌:“介意讲讲吗?就当照顾外来人口。”
戴黎:“根据虫星传统,未婚的适龄虫族可以在启光节后的第三个月圆夜参加落晚祭,向女王祈求姻缘。”
那不还是情人节么……虫族一年到底有多少和求偶有关的节日啊?
饭馆老板苦哈哈地在旁边搭腔:“不过因为虫族的雄虫越来越少,落单的雌虫一年比一年多,落晚节就慢慢演变成光棍节了。”
“原来如此,”肖歌困惑已解,但价还是要继续讲的:“老板,您看我们这一来,给您店里带了多少生意,真的不给点优惠?”
由于难得一见的雄虫大人在此现身,小饭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雌虫,两眼发光地盯着肖歌。
肖歌也是被看习惯了,再加上戴黎就在身边,谁也不敢真正上前,所以没在意。
老板是只精明虫,不为异性信息素而折服,也不因表象的繁荣而迷眼:
“他们是为您而来,待这儿净看您了,哪顾得上吃饭,您一走,我店里不就空了么,算哪门子带生意啊。”
肖歌很服气:“老板,真生意人。”
老板很谦虚:“哪里哪里,大人过奖了,要不这样,看在您的面子上,不按活动价,给您打个八八折。”
肖歌也爽快:“成。”
走出小饭馆,戴黎有些好笑地问他:“是虫星政府给你的补贴少了,还是中将阁下给你的抚养费不够,至于这样讲价。”
肖歌的视线四处转着,搜寻有意思的角落,嘴上答:“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砍价是种乐趣,而且我打小穷惯了,这种时候不砍两下心里不舒服。”
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紧了,肖歌回头看看戴黎,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觉得自己以前过得也挺好,不要同情我呀,又不是小可怜。”
说着说着,自己先笑出来。
戴黎注视着他:“嗯。”
肖歌牵着他的手,感受着来自爱人的那份温度,一边走一边说:
“我幼年时待在孤儿院里,星际时代的社会福利很好,再加上大家都一样,根本感觉不出好坏,混在同龄人里头,一天天的都过得挺开心。
“后来去读书,也经常拿点奖学金,进大学时拿了笔大额的,还捐回过福利院,再后来保了研跟着导师,同门都很照顾我,也没怎么吃过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