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雀从来不介意别人看见他的身体,这点男人一直知道。他们相处的第一天,他便好好的欣赏过银雀刚起床时的模样;只是那时候他尚因身份而收敛着,现在他不用再顾及任何,眼神就如同无形的手,抚摸过银雀身体的上的每一寸皮肤。
他惬意的浸在热水中,银雀趴在他身边,手搭着浴池边沿冰冷的大理石,神色慵懒得像刚从梦中醒来。
氤氲白汽充斥了整间浴室,视线朦胧中,银雀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一阵阵地飘至千秋身旁,跟随呼吸进入他的身体里。
“千秋,”Omega宛如梦中呓语,“你还会帮我擦脚吗。”
“我为什么会。”
“因为我很喜欢,很想要你这么做……你还会吗。”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偏着头,致使千秋的视线刚转过去,便对他那双漂亮的眼。
“你以为你所求的每件事都会如愿?”
“当然不会,”银雀就那么看着他,目光中没有笑意也没有祈求,“如果都如我所愿,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只是说说,你可以不用在意。”
这话确实是临时起意,并无其他的目的。
饶是银雀自己都没想到,当他裹着浴袍在浴池旁的沙发上坐下时,男人会拿着毛巾在他面前蹲下。
男人头发湿漉漉地垂着,倒和他还在成家时一模一样。
柔软的毛巾包裹住银雀赤裸的脚,他下意识地缩了缩,但男人握得很紧,并没让他逃脱:“……不是想要吗?躲什么。”
他双手撑在身侧,在这句话里定住了心神,就这么看着男人替他擦净脚上的水迹。
男人手臂上、肩膀上留着两处弹痕,新长出来的肉微微凸起扭曲,看起来丑陋极了。
相比之下他身上的刀伤被照顾得很好,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不仔细看的话可以忽略不计。
“你是第一个。”银雀说。
“你指什么,”男人不客气道,“印象中我不是第一个背叛你的人,也不是你第一个男人。”
“第一个替我挡子弹的人。”
银雀指得当然是那次在东部的袭击,千秋很清楚:“说明我演得很投入。”
“是啊,你确实投入。”
“……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这样示弱。”
“我在示弱吗?”
“你不在吗?”千秋抬眼看他,“那我就当你是在邀请了。”
他说完这句便站了起来,湿了毛巾被扔到一旁,紧接着他横抱起银雀,像对待心爱的人那样小心翼翼。对方在短暂地犹豫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动作和眼神无一不显露出配合。
他们就像熟记着剧本的两名演员,在上演一出相亲相爱的好戏。
大约谁也没觉得自己是被对方爱着的,可相处间又被不知名的情感推动着发展至此。
银雀勾着嘴角,言语轻佻:“我其实很喜欢的,像你这样的Alpha。”
“你讨厌Alpha,我记得的。”
“如果不是成银雀了,也就不讨厌了。”
千秋太清楚这些甜腻如糖浆的话语背后,通常都藏着足以致命的暗箭;即便如此,他还是很难控制自己拒绝,顺势就乘上了银雀的邀请。只是他不明白,银雀究竟是在专注地“讨好”他,还是在尽力自我欺骗。
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感情存在,谁也无法下定论。
他的吻银雀没有拒绝,他的手银雀也没有拒绝。男人剥下他的浴袍,如同剥下他的自尊;红钻的项圈微妙地保留下来,映衬他沐浴过后微微泛着粉色的皮肤,更加摄人心魂。
没有情热期的催使,这种行为便更趋近于爱……对于千秋而言,各种欲望在此刻都得到了满足。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坏人”。
对弱者毫无怜悯,对背叛毫无歉疚,欺骗更是信手拈来,为了达到目的他从没有底线。
甚至在这之上的——银雀越是高傲,他越是喜欢看对方被硬生生抽掉自尊的模样。
银雀越是生性不服,他越是喜欢看对方低眉顺目。
只是在渐入佳境后,Alpha的本能促使千秋咬上银雀的脖颈时,得到的反馈依然是拒绝。
“这个不行,”银雀低喘着捂住腺体,指间的婚戒闪烁着微光,“别标记我,除了这个你做什么都可以……”
“为什么?”男人烦躁地问。
“……我怕。”银雀说,“我害怕。”
看,这就是成银雀,恰到好处的示弱,瞬间就能让男人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
千秋知道他在怕什么,且在想起银雀曾说过的那些话时火气更甚。
“你没有选择权,你应该很清楚。”
“……”银雀声音细弱,仿佛随时会哭出来,“给我点时间接受……”
男人压下的本能,只能变成更凶猛的侵占。
——
“你不是说你对男男女女没兴趣吗,我看你和你新婚妻子玩得很凶嘛。”丹龙笑嘻嘻地说着,转身又开始使唤,“那盆花摆角落里,别摆在桌上,土死了。”
千秋坐在他的真皮转椅上垂头在看手下人才交上来的原成家资产清点账目,沉沉道:“你什么时候搬到西院了吗。”
“嘿嘿,我听下人说的。”丹龙道,“说你抱着太太进房间,恩爱得很。”
“舌头这么长的下人,该送到你那里去。”
丹龙的诊疗所已经装修完毕,就剩下些收尾工作,现在正源源不断地有人搬装饰品、家具之类的东西进来。
“龙少爷,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靠山石。”
“那就放办公桌后面吧,对,就二少爷身后,靠墙那张桌子。”丹龙指挥着,喘口气的功夫注意力又回到了千秋身上,“来找我什么事,别说是来看我装修好了没有。”
男人蓦地合上账目,道:“我打算去一趟帝国监狱。”
“去干嘛。”
“去找个人。”千秋道,“这几天你看着成银雀。”
“你不是都安排好人了吗,还需要我?”
“如果我说,成银雀可能想自杀,让你去救死扶伤,你去吗?”
丹龙愣了愣:“你爱上他了?”
“我不可能爱上他,你最清楚不过。”千秋皱着眉道。
确实,关于他的事情,没有人比丹龙更清楚了。
不止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更因为丹龙是催眠师,副业还做心理理疗。他在这方面确实厉害,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能算是千秋最信任的人。
对方知晓他所有的秘密,并且在他变成一个冰冷的机器前拉回了他一把。
丹龙拢了拢耳边散下来的碎发:“千秋,这说不好的;你只是习惯了看待人和看待物体采用一样的视点,不代表你不会喜欢上一个人,更不代表你没有感情。”
“……”
“你这样的想法才最危险,太压抑情感容易疯掉的。”
“……我没有压抑。”千秋不悦道。
“我是认真在告诉你,也许爱上成银雀,对你而言并不是坏事。”
男人蓦地坐直了身体,朝他像招呼家犬一样地招了招手。丹龙歪着嘴角凑近:“嗯?”
“你能让成银雀忘记自己是成银雀吗?”
“!”丹龙惊得瞪圆了眼,“你疯了吗,你的计划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成家没人认识你;成银雀就算忘记了自己是谁,到处都会有人提醒他……他会被两种现实直接逼疯的。”
“我只是问问。”
“而且催眠的前提,是完全信任;你觉得他会信任你的义兄弟吗?”
“说了我只是问问。”男人烦躁地站起身往外走,“记得这两天帮我看着他,我尽快回来。”
第29章
清晨时分,又下了一场小雨。
湿润的空气带来些阴冷,男人掀开被褥的一角下床起身,拿过衬衣坐在床沿系着扣子。他稍稍侧过头,便能看见银雀熟睡的脸——对方就像真的接受了一切,对他再无抵触,无论是同桌用餐还是同床共枕都全盘接受。
若他们不是从最初就站在对立面,每天从噩梦中抽身时能第一时间看见银雀的脸,对千秋而言是种相当不错的体验。
男人系上扣子,忽然兴起地伸出手,落在对方额角。
银雀的头发又细又软,漆黑如墨。
他搅着一缕,看着它们从指间散开再滑落。
“……今天要出远门吗。”银雀并未睁眼,只声音沙哑地问道。
“嗯。”千秋说,“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到的。”银雀拽了拽被褥,将半张脸藏匿其中,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一路顺风。”
闻言,男人蓦地抽离了手。
那双惺忪睡眼,和随意慵懒的话语摆在一起,给千秋一种他们只是寻常的伴侣的错觉。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千秋起身开始着装,淡淡道:“想逃的话,现在可是好机会,我要出去两天。”
“不会逃的。”
男人语带戏谑:“谁知道呢,如果逃的话务必要找好地方藏身,免得再被我找到。”
银雀翻身趴在床上,又用手肘撑着稍稍抬起头来,不服输似的道:“啊,好的,我如果逃了一定不会让你找到。”
千秋正在穿衣镜前整理他的袖口,镜子里刚刚好能看到银雀的目光。
他眼波中有挑衅,有揶揄,还藏着钩子,能将人牢牢勾住。
男人离开后银雀本想再睡一阵——成家的覆灭所带来的唯一益处,大约就是他不必再早早起床地工作到深夜——可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将他的困意打散,银雀睁着眼注视窗外阴沉的天色良久,脑子里空空如也,逃避现状似的什么也不愿意思考。
“咚咚——”
敲门声把他唤回神,紧接着止玉的声音透过门进来:“太太。”
“……嗯?”
听见回应后,止玉推开门进来:“早餐已经备好了。二少爷吩咐,请您务必按时用餐。”
“知道了……”
下着雨,银雀也没心思冒雨出门闲逛,索性吃过早饭后便坐在院子里的雨棚下看书;看得困意上来,便就着雨声小憩。他实在无事可做,在选择与千秋讲和的瞬间起,银雀就如同向命运屈服,彻底变成了Alpha的附庸品。
许多Omega都是如此,在结婚之前尚有自我可言;在结婚之后,除了取悦他们的丈夫,就只剩下生育这一件事。
他暂时还没有怀孕的顾虑——他也好,千秋也好,双方都有所保留。
Omega身体的最深处,男人尚未闯进去过。
无论如何,银雀都不想被标记,更不想为这个狠狠背叛过他的男人生儿育女。
雨声停时,他倏地从浅眠中醒来,扭头看了看止玉。
女人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毕恭毕敬地站在他左侧。银雀问:“千秋告诉过你吗,不要站在我右边。”
“是的太太。”
明明现在再拘泥于这些他的规矩,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银雀伸了个懒腰,从躺椅上下来:“陪我转转吧,就在殷家的院子里转转。”
“太太想去哪里都可以,除了北院。”
“我知道,殷百晏住在北院。”
他对北院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过分阴森的装潢,还有砌在室内的诡异喷泉,被千秋带回来的第一天他便见识过了。那实在不像一个供自己住的场所,不难想象殷百晏的性格,大抵和他的父亲没什么两样,毫无人情味。
光是东南西院也足够银雀散步了,他走在石板铺设的路上,止玉便拿着雨伞跟在他身后。
“这院子里也不多种点花,太单调了。”银雀随意道。
“大少爷花粉过敏,所以才不种的。”
“你在殷家很久了吧。”
“我自幼就被老爷买下了。”
“你一直伺候千秋吗。”
“我是最近才被老爷指派过来伺候二少爷。”
一片沾着雨水银杏叶自他眼前落下,他顺手接下来,垂眼看了看:“但现在千秋又把你送给我了。……是送给我了吗,不过你好像更听他的。”
“我听二少爷的,也听太太的。”
“那如果我们的命令相悖呢。”
“我会优先二少爷的命令。”
银雀捏着银杏叶把玩,淡淡道:“我猜也是。你一定觉得我很不好伺候吧,从前成家的下人都怕我。”
“太太很好相处。”
“喔?是吗?”银雀忽地转过身,将手里的银杏叶递了过去,“你喜欢银杏吗。”
这话太出人意料,办事利落的止玉明显地怔住:“……喜欢。”
“那送给你了。”银雀勾着嘴角,“擦干净水,夹到你喜欢的书里。”
“……”止玉接了下来,犹豫着问,“可是太太怎么知道……”
“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藏不住的。”银雀已然转回头,继续漫步在这条道路上,“上次过来时我看你多看了几眼这些银杏树,所以猜你应该挺喜欢。”
“太太很厉害。”止玉说,“这些银杏是我和以前的管事一起种的。”
银雀并没回头:“难怪。以前的管事不在了吗?”
“不在了,他……三年前病逝了。”
闲话间银雀穿过了整条种满银杏的小径,出现在眼前的建筑物和西院的风格相差甚远,倒和殷百晏的住所有几分相似。
铁质的外墙,像操场似的空荡荡的庭院,两旁立着许多的假人,看起来像个靶场。
“这里可以进去吗。”银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