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红狐狸却“嘤嘤嘤”哭作一团:“不要杀我,不要拿我当围脖,我的毛特别丑!呜呜呜,不要杀我!”
咦?郁旷满心疑惑,这只红狐狸怎么和想象中妖里妖气的狐妖不一样,也太怂了吧。他三下五除二拿绳子捆住狐妖,用剑尖指着它:“我问你答,不许撒谎,不然就扒了你的皮当围脖,听到没有。”
红狐狸点头如捣蒜。
“你为何吸食人族精气?”
“我没有啊,我怎么敢?”
“那丁逢、丁沂、吴笙的精气是被谁吸走的?”
“啊?他们是谁啊?”
“好你个狐妖,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气急败坏的郁旷施展一个火系法术,将手指尖的火球对准红狐狸的尾巴。
红狐狸一脸崩溃,眼泪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下掉:“呜呜呜,我真的没有骗人啊。我从来没有吸食过人族精气!我阿爹阿娘说了,吸了人就会被修士杀了做成围脖,我绝对不敢伤害人族。我只敢偷他们一点点吃的,就一点点。”
红狐狸尾巴上的毛已经被郁旷指尖的火焰烧焦了一部分,毛发的焦糊味充斥整个山洞,但红狐狸始终坚持自己绝未吸食过绛村村民的精气。
红狐狸宛如杀猪般的惨叫在山洞中回荡,吵得人头皮发麻。“你闭嘴吧,不要哭了!”郁旷呵斥红狐狸,转头一脸为难地望着身旁的贺同光,“贺师兄,我觉得这只狐妖好像没有撒谎。”
贺同光点头:“我们带狐妖去那几户受害者家里对质。”
两人一狐最先到达位于村西的丁逢家。
此刻已经入夜,绛村的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看门的大黑狗打着哈欠,栅栏里的母鸡全都回笼,整个绛村笼罩在一片静谧夜色里。
受害人之一的丁逢和媳妇刘英娘躺在床上说话。
三十出头的青壮男人一脸埋怨:“要不是你成天在三郎面前瞎讲,他一个三岁娃娃怎么会知道什么狐狸精,现在还传的全村都知道。”
刘英娘一听这话,火气瞬间被勾起来,她一把掀了被子坐起身子,冲着丁逢大吼:“你还敢怨我?你自己不要脸去偷人,还不允许我骂那个贱人一句狐狸精吗?你还护着她,说!你是不是又去见她了?”
丁逢一脸讨饶的姿态,假意扇起了自己耳光:“媳妇儿,我错了。都是我的错,都赖我,咱不提狐狸精三字儿行吗,再让三郎听见,他要再瞎学你的话,最后不知道又传成什么呢。”
“哼!”刘英娘冷哼一声,背过身睡觉。
门外的贺同光和郁旷一言难尽,红狐狸笑得露出了大门牙:“两位仙长,我没骗人吧。他家男人是被那种狐狸精吸了,跟我可没关系。”
郁旷瞪它一眼。
红狐狸立刻收敛起得意的笑容,耷拉着眉眼低垂着尾巴,一脸无辜的模样。
随后他们去了绛村东头的丁沂家,但丁沂并未在家。此刻他家中只有七十岁的爷爷,老人家精神不济,早已进入了梦乡。
由于暂时找不到丁沂的踪迹,两人便决定去吴笙家。
出人意料的是,在自己家里不见踪影的丁沂居然出现在吴笙的房里,准确地说,丁沂此刻正在吴笙的床上,两人抱一成团滚在被子里。
丁沂突然笑了出声:“吴哥,村里可都在传你被狐狸精吸了魂。”
吴笙平日里独来独往,并不知道村里盛传的被吸食者不止自己还有身下之人,但他也不甚在意:“我被你勾了魂。”
丁沂脸红,凑上去亲吴笙的脸,吴笙抱着他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窗外目瞪口呆的郁旷甚至连手里的红狐狸掉到地上都没发现,贺同光拍他肩膀,示意他走人。远离吴家已有五丈,郁旷还是一副没回魂的样子,他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吴笙睡房的方向。
贺同光看着呆掉的少年,不禁有些奇怪:“上次不是在听语楼见过吗?怎么还这么稀奇。”
郁旷羞红了脸:“我在听语楼里只听到了声音,这次却是亲眼瞧见两个男人……,这不一样。”
“听语楼”三字勾起了他那晚不可言说的梦境,刹那间郁旷的脖子脸颊耳朵一片通红,好在夜色浓重,不必担心被发现。
求生欲极强的红狐狸拿头乖巧地蹭郁旷的衣角:“仙长,既然现在查清了真相,你就放过我吧。我平日里除了偷点吃的,绝对没有干过其他坏事。”
洁癖被红狐狸这么一蹭,整个人如遭雷劈,郁旷跳出半丈之外:“我们回头会对村长说你已经被驱除了。你自己也要注意,以后不要再被绛村里的凡人发现踪迹。”
红狐狸大喜,给两人作揖后迅速消失在山野里。翻山越岭,他回到了自己的洞窟,蹲在洞窟外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在这里他可以俯瞰整个绛村。
红狐狸记得在他小的时候,他和弟弟都还不会爬树,阿娘叼着他,阿爹叼着阿弟,他们一家四口就站在这个位置。阿爹站在最左侧,阿娘站在最右侧,他和阿弟站在中间。他们一起看着绛村的村民在群星闪烁的天空下点起一盏又一盏烛灯,而后山脚下的整座村庄都在微微发光。
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会燃放鞭炮,即使在山中也可以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村民的欢声笑语。村里的富户还会从县城买回烟花,五光十色的花火在空中绽放,他们一家狐在绚烂的夜空下学着凡人的样子庆贺新春。
阿弟喜欢绛村的烟花,比起噼里啪啦有些吓狐的大鞭炮,五颜六色的烟花被引燃后在空中炸出炫目的光彩更得他心。每当绛村有人燃放烟花时,站在树梢的阿弟便会开心地摇起火红色的大尾巴。
阿娘喜欢绛村里新生的婴孩,总说看着那些孩子就会想到到他们兄弟俩小的时候,阿娘总会感叹,你们小时候恨不得绑在我身上,我离开一步就要哭呢。红狐狸和阿弟都觉得阿娘在夸张,我们两个是男子汉诶,怎么可能抱着娘亲不撒手?
阿爹喜欢绛村的酒,他偶尔会化作凡人的样子跑去村里买酒喝,边喝边摇着脑袋学绛村的教书先生说些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之类的话,摇头晃脑腿都站不直的样子每每让他和阿弟笑到肚痛。
阿弟没有灵脉不能修炼,在他来到这世间的第十三个年头永远闭上了眼。红狐狸哭了好久,明明兄弟俩是一起来到这个世间的,为什么阿弟却先离开了。阿娘劝他想开些,说老二活了十三年,在普通狐狸里算是高寿了,你不要难过,你弟会心疼。说着宽慰狐心的话语的阿娘却是家里哭得最厉害的。
后来阿爹和阿娘也走了,阿爹阿娘的修炼天赋都不高,勉勉强强修炼到引气期后便再无进益。他们走的时候总说咱们这一家子很幸福,有幸生在绛村后山,人与妖能和睦共处一辈子,真是幸福啊。
阿爹和阿娘走后的第三年,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开始恶化,偶有猎人看见他的踪迹便恨不得当场打死他,好在红狐狸跑得快。
大约是他修为太低,并未有修士前来绛村抓他。
阿爹阿娘走后第九年,封妖之战爆发,妖族曾经滥杀人族,如今人族见妖必杀,胆战心惊的他漫山遍野地挖掘洞窟,然后躲在最深的洞窟里惶惶不可终日。
封妖之战结束后他才敢从洞里出来站在那颗大树上,看着山下的绛村农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战争之后村民的生活一如从前,无论这片大陆的王者是谁,日子都是要过的。
筑基受伤的红狐狸昏倒在山脚下,被绛村里一位老妇人救下。婆婆的儿子早逝儿媳改嫁,家中只她一人。
婆婆不仅未因红狐狸是妖怪而怕他,还日以继夜悉心照料他。吃着婆婆做的饭菜,红狐狸忍不住想,凡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们可以做出美味可口的食物啊!
痊愈之后的红狐狸回到山里,偶尔会采一些山果送给婆婆。
后来婆婆也走了,绛村里没有会做饭给他吃的人了。
红狐狸最喜欢绛村的灯,夜幕之下,暖黄色灯火点亮一家一户,应亮了后山,万家灯火下传来的欢声笑语总让他羡慕欢喜。
那个少年修士问他是不是吸食绛村村民精气,他怎么会呢?他在这里生活了百年,绛村的村民很多都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他怎么舍得伤害他们呀?
什么时候,人族和妖族可以像从前那样和睦共处呢?红狐狸趴在了树干上,懒洋洋地晃动大尾巴。
回到丁村长家时,整个村西的居民已经完全陷入深眠的状态,贺同光和郁旷尽量轻手轻脚防止吵到别人。
进入卧房,郁旷主动去铺床,贺同光取出蒲团放置在地上准备打坐。
郁旷回身望着他:“贺师兄你不睡吗?咱们还是引气期弟子,又是长身体的年纪,休息不充分的话个子长不高。”
已在蒲团上做好打坐姿势的贺同光柔声回道:“无妨,你早点睡吧。”
半夜,郁旷翻了个身,一下子从梦里清醒过来。修士五感灵敏,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也可以清晰看见贺同光的样子。他突然想到那晚从听语楼回来后做的那个梦,梦里那个人的样子他看不清。梦醒后的他看着一床狼藉,意识到自己长大成人。
回想起梦里让人脸红心跳的细节,郁旷觉得烦躁。他再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再瞎想。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缺觉的时候,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均匀起来。
蒲团上的打坐的贺同光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望着床上的人,眼神晦暗。
第17章
翌日,绛村。
得知吸□□气的狐妖已被被驱除,丁村长大喜过望。
老人执意要送给贺同光和郁旷一些绛村土仪。郁旷被老村长的热情包围,全身上下挂满了腊肉瓜果点心,他向一旁的贺同光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贺同光扭头大笑只当没看见郁旷无助的眼神,趁着丁村长不注意,悄声在两人住过的房里留下银钱。
皱巴巴的脸上挂满淳朴笑容的丁村长望着贺同光和郁旷:“两位仙长,我们村里准备了一支锣鼓队给二位送行,等你们吃过中饭,他们就到了。”
老村长的热情让两人头皮发麻,他们婉言谢绝这一番好意后迅速奔向村口。
望着二人飞速消失在扬起的尘土里的背影,丁村长一脸遗憾。
出村二十里,两人御剑飞行的距离便已到了极限,遂停下来休息打坐。
想到刚刚丁村长的样子,郁旷有些得意:“贺师兄,咱们这也算是锄强扶弱保卫一方百姓了吧?”
贺同光看着一脸求表扬的郁旷,笑着应和他:“是,你做的特别好,多亏了你,咱们才能发现红狐狸,才能发现真相,才能解绛村之忧。”
得到贺同光认可的郁旷一脸抑制不住的骄傲和喜悦。
贺同光喜欢看见郁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采。
“贺师兄,有人给我的玉符传讯。”郁旷一脸茫然地取出玉符,随后脸色大变,他的手轻微颤抖使得玉符从手中掉落在地。
看着郁旷的反应,贺同光眼皮一跳,他拾起地上的玉符,里面有郁正泽和柳宛刚刚留下的话“旷儿同光,速逃,投奔泉音。”
郁旷面色惨白一脸惊恐:“贺师兄,这是怎么回事,爹娘为什么要我们逃?我要去找我爹我娘,我要去找他们。”说罢,他立刻祭出长剑准备起飞。
看着此刻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郁旷,贺同光担心他会做出傻事,使出一个法术击晕了他。随后将晕倒的郁旷安置在身旁,之后给郁正泽柳宛传讯询问情况,也用玉符传讯徐泉音告知她自己和郁旷的所在地。
等了半刻钟,他却没有收到任何人的回复。
时间越长,贺同光越发不安。郁叔叔柳婶婶传讯让郁旷和自己逃跑,说明他二人遇到了仇家。让郁旷和自己去投奔徐泉音,他二人只怕是凶多吉少。
望着地上昏睡的郁旷,贺同光可以想象到他醒来后的状态,略微思索后封住他的灵力,再将他绑在自己背上:“郁旷,我一定会保护你。”他的声音纯粹且坚定,即使对方此刻什么都听不见。
两刻钟后,郁旷清醒,他发现自己被绑在贺同光背上,而贺同光正在极速狂奔,回想起父母的留言,少年目眦欲裂:“贺师兄,你放我下来吧,我要去找我爹娘。”
由于体内灵气耗尽无法施展飞行法术,贺同光只能依靠双腿来逃命。听到背后传来的话语,他并未减缓速度:“郁旷,我现在带你去找徐泉音夫妇。你睡一觉,醒了就安全了。”
郁旷泣不成声:“贺师兄,我求求你,让我去找我爹娘吧。”
听到郁旷的哭声,贺同光的心脏仿佛被人暴击,他死死咬紧自己的下嘴唇,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理智:“郁旷,我不会放你下来。我们马上就会到东鹿城。”
“贺同光,你放我下来!贺同光!”郁旷的声音变得尖锐。
贺同光充耳不闻,任由背上的郁旷大喊大叫。不知过了多久,背上的少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就在贺同光以为郁旷累极睡着时,他的耳畔响起了郁旷的啜泣声。
“我七岁那年调皮捣蛋,打翻了装着开水的茶壶,手上烫掉一块皮。我娘一边骂我一边哭,说都怪她自己没看好我。可这怎么能怪她呢?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成天瞎跑,她总不可能把我栓在她身上。”
“我九岁那年出了水痘,阿爹那时候在外地给朋友帮忙,家里只有阿娘一人,她怕我手贱抠破水痘,便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每次我觉得痒想挠,阿娘就抓着我的手给我讲故事转移我的注意力。十天之后我的水痘消退了,我阿娘却累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