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跟过去一看,只觉得箫风临实在太谦虚。面条粗细均匀,精细地铺着青菜和鸡蛋,撒了把葱花,点了些辣油,飘香满院。
就是找来京师最有名大厨,也不会做得比他更好了。
楚昀食指大动,顾不得多说,忙大快朵颐起来。他这下真像是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风卷残云,转瞬间便将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抬头,箫风临却是静静地看着他,面前的面一口没动。
楚昀问:“师父,你怎么不吃?”
箫风临将面前的碗推到楚昀面前,道:“我不用。”
他从小便修习辟谷,极少饮食。楚昀也不与他客气,快速将第二碗汤面下肚,这才感觉恢复了些精神气力。
楚昀刚放下碗,便听箫风临道:“山上食材简陋,下次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楚昀还惦记着那池子里的鲤鱼,脱口而出:“想吃烤鱼,还想喝鱼汤。”他顿了顿,又道,“我方才见那莲池中好多鱼呢。”
箫风临道:“那些都是灵物。”
楚昀眨眨眼,故意问:“灵芝仙草尚可入药,灵物就不能么?”
箫风临没有答话。那一池锦鲤本都是凡鱼,被箫风临带上在凌霄峰后,耳濡目染,才沾了些灵性,严格说来算不上什么灵物。
可它们是箫风临从小养大,要真被烤来吃了,他到底是不忍心。
箫风临沉默许久,抬头认真道:“那鱼……不好吃的。”
楚昀本意只是逗逗他,见他这一本正经的护犊子模样,忍不住笑道:“我说着玩的。那池子鱼养得好,怪有灵性的,我才不吃它们。”
满足了口腹之欲,倦意也阵阵袭来。楚昀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却见一只木鸟越过竹林,飞到箫风临肩头。那木鸟在箫风临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微微点头,木鸟便重新展翅飞走。
箫风临转头对楚昀道:“为师有些要事要处理,你先留在凌霄峰休息吧。”
楚昀问:“是有关昨日的魔灵?”
箫风临点头:“是。”
楚昀眼前一亮:“带我去吧。”
“可是……”
楚昀眉目一垂,眼中立即蒙上了一层水雾:“我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啊,师父,你就带上我吧,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他轻轻扯着箫风临的衣袖,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别丢下我,好不好?”
这半日相处下来,楚昀已经确信箫风临对他的撒娇一点办法都没有。果真,他此言一出,箫风临的眼眸微动,轻叹一声。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让阿临教教我一秒收拾屋子的法术,不然把贤惠的小昀昀借我两天也行【被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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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禁牢之祸
天岳门禁牢位于天岳山最西边的一处天然形成的深壑内。箫风临御剑带楚昀来到此地时,悬崖边已有两人身影。其中一人楚昀认识,便是天岳掌门朝澜。
那两人立于悬崖边,目光凝视深壑中,虽并无交流,但不难看出二人之间凝重的氛围。察觉到箫风临到来,二人转过头来。朝澜本想说些什么,抬眼却见箫风临身后还跟了个跟屁虫,眼角不自觉抽动一下。
随时随地带着,这是收了个徒弟还是娶了个媳妇。朝澜忍不住腹诽。
楚昀随箫风临踏出剑影,规规矩矩朝二人行了一礼:“弟子见过二位尊上。”
朝澜维持着掌门的庄重,沉稳地点点头,可他身边的那人却不满地冷哼一声。
他哪里惹到这个人了?楚昀不明所以,箫风临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身体有恙,可回去歇着。”
“你——”
那人正要发作,朝澜连忙开口叫住他:“青蘅长老,正事要紧。”
楚昀恍然,原来此人就是魏长玦与北染的师父,戒律长老青蘅。原先就是他下令将楚昀关入的静心阁,不过,楚昀还从未见过他本人。
青蘅长老掌管戒律刑法,这禁牢也是他的职责范围,此次禁牢出事,他自然不可不管。
青蘅此人极度注重派中弟子资质出身,因此从一开始便看不上楚昀。在他看来,这等根骨的人,根本连踏入天岳门的资格都没有。
箫风临也不看青蘅,兀自走到悬崖边,目光落到了深壑中央。深壑中浓雾弥漫,隐约可见一抹鲜红光芒闪烁。朝澜抬手一挥,浓雾散去,一座高塔出现在众人面前。而那不断闪烁的,正是塔顶一颗明珠。
眼前这座高塔,便是天岳门用以关押误入邪道的修士及穷凶极恶的妖魔的禁牢,名为无间。无间塔共十八层,墙壁篆刻符文,每层塔檐下悬挂驱魔铃,顶端还镶嵌一枚镇魔宝珠,据说能镇住世间一切妖魔。
可此时,镇魔珠却显出了异象。
朝澜愁云惨淡地叹息一声:“四百多年不曾如此了。”
楚昀心中一动,便听朝澜接着道:“镇魔珠乃上古神器,有压制邪魔之能,亦对世间邪魔之力有所感应。此番异象,莫不是又有什么邪魔出世?”
青蘅问:“又?”
朝澜缓缓道:“我曾听师叔祖谈及,上一次镇魔珠异动,乃是……乃是……”
“什么?”
朝澜不动声色地瞥了箫风临一眼,低声道:“乌邪剑铸成。”
楚昀:“……”
朝澜道:“……我记得,当年魔域圣主来天岳门要抢的,也是这镇魔珠。毕竟,当时世人都传言,此物是乌邪剑唯一的克星。”
楚昀此时才终于想起来,他前世来天岳门,的确是为这镇魔珠。不过……他那时是为何要来呢?楚昀试图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崖顶气氛片刻僵滞,青蘅沉声道:“难道,又有人铸成什么邪兵利器不成?”
朝澜按着眉心,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邪兵不可怕,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当年魔域被屠,乌邪剑没了主人,不也照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只因箫风临突然回眸冷冷看了他一眼。朝澜只觉一股寒意爬满全身,当即转了话头:“旧事不提,但既然镇魔珠今显异象,恐怕魔灵逃出无间塔,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箫风临微微摇头。
朝澜问:“霁华君何意?”
箫风临不答,目光依旧凝视着无间塔。楚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道:“魔灵私逃是人为,与镇魔珠无关。”
“啊?”
楚昀补充道:“那魔灵已是金丹期修为,按照门规,理应关押在无间塔五层以上。若是镇魔珠发生异象,那也该底层低端邪物先逃出来,轮不到五层之上。”
青蘅插话道:“你也说了那魔灵已有金丹修为,早已通晓人性。五层之下的邪物大都神识混沌,未曾发觉无间塔异样不也有可能?”
楚昀摊手:“可比魔灵更高阶的邪物也没见往外逃啊,青蘅长老为何一口咬定是个意外?”
青蘅神情闪躲一下,还想继续辩驳。箫风临却懒得再理会青蘅,他揽过楚昀,纵身一跃,平稳地落到无间塔的塔门前。塔门与塔身相同,均是由上古乌木制成,其上雕刻金色符文,隐隐流动。
楚昀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他抬起头,箫风临正巧转头看他。
箫风临低声道:“看守。”
楚昀点点头,转头问青蘅:“请问长老,这无间塔往日是何人负责看守?”
青蘅冷冷道:“无间塔是本座负责看守,派中除了几名长老外,无人可以接近。”
楚昀又问:“当真无人可接近?”
“那是自然。”青蘅道,“这无间塔四周设有结界,非本座的通行密令不可进入。这几日无间塔从未有人靠近,不可能是人为。”
箫风临眉头微皱,楚昀道:“长老还是别这么肯定为好。”
“何意?”
楚昀笑道:“因为那样一来,您的嫌疑,可就不小了。”
“你——”青蘅眼底闪过厉色,手中当即幻化出一把弯刀。弯刀出鞘半分,箫风临闪身拦在楚昀身前,目光往青蘅手上一凝,弯刀被猛地推回剑鞘,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青蘅气急败坏:“箫风临,你欺人太甚!”
箫风临瞥了他一眼,淡淡转开了目光。
楚昀在他身后探出头,道:“长老别着急嘛,我相信您看守禁牢多年,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您要是什么都不做,真相大白后最多算您个督查不严之罪。可您要是在这里大打出手,可就有从犯之嫌了。”
青蘅气极反笑:“看来,你们认定是有人打开了无间塔?而我还偏巧知道?”
楚昀反问:“您不知道么?”
“你——”
“够了。又没有证据,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朝澜头疼,道,“霁华君,管管你家徒弟。”
楚昀扬眉:“谁说没有证据了,这不到处都是证据吗?对吧师父?”
箫风临目光柔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嗯。”
嗯个鬼啊。
朝澜一个头两个大。箫风临从来惜字如金,就算是和他相处了这么久,也难以适应他这说话方式。他看着眼前这师徒俩的互动,突然不着调地想,晏清与霁华君交流倒是毫无障碍,就冲这一点,他也不算太废物。
朝澜问:“证据在哪儿?”
楚昀指了指地面:“就在这里。”
青蘅面色霎时铁青。
楚昀道:“方才至上往下看,无间塔四周布满积尘,的确像是许久无人来过的模样。可唯独这正门外,干净得一粒尘埃都找不到。这几日,当真没人来过?”
朝澜方才站得远了些,听了楚昀此言,这才走近一看,果真如他所说。
“青蘅,怎么回事?”
青蘅沉默片刻,突然轻笑一声:“呵,霁华君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他缓缓朝二人走来,嘴角泛起阴邪笑意,“只可惜,你的推论得没错,结果,却错了。”
“无间塔,是本座打开的。”他此言一落,忽然一声巨大轰鸣,楚昀身后的塔门轰然大开,阴邪之气鱼贯而出。
此时分明没有风,但无间塔上下,一百零八枚驱魔铃突然不约而同疯狂摇动起来。
叮铃之声回荡在无间塔四周,楚昀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这铃声并不刺耳,在楚昀听来却好似万鬼哭嚎。他的意识逐渐下沉,如坠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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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有人看呀,吱一声来~
第8章 无妄令出
周遭的一切渐渐离他远去,他看不见,也听不见。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不知过去多久,楚昀忽然闻到一丝熟悉的竹叶清香。
“……晏清。”
视力逐渐恢复,楚昀眨眨眼,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箫风临面色冷峻,眼中的慌乱未褪。楚昀意识还迷糊着,竟觉得抱住他的那双手,正在缓缓颤抖。
楚昀迷糊问:“我这是……怎么了?”
“禁牢内怨煞太重,你离得太近,被煞气冲撞。”箫风临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声音却极度压抑,“不该带你来。”
楚昀隐约觉得不对,转头看去,才发觉他们已经回到了悬崖上。黑暗中,无间塔依旧震动不已,隐约还有风铃声传来,被箫风临撑起用来保护他不受怨煞之气冲撞的结界屏障阻隔。
驱魔铃……
楚昀恍然清醒。
他这可不是被什么怨煞之气冲撞,而是受到了无间塔上,驱魔铃的波及。驱魔铃有诛邪除魔之能,极为霸道强劲,方才无间塔大开,群魔涌出,驱魔铃发出预警,竟将楚昀的神魂也当做邪魔,险些将其逼出体外。
想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楚昀平白被激出一身冷汗。这要是真被逼出去,准要魂飞魄散不可。
萧风临问:“感觉如何?”
“没事。”楚昀摇摇头。他偷偷观察萧风临的神色,见对方神色如常,没有注意到他方才的异样,这才放心下来,又问:“青蘅长老呢?”
“逃了。”箫风临道。
“那无间塔——”
此时,朝澜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塔底传来:“二位等会儿聊可好,来帮把手。”
他语气轻描淡写,但楚昀转头看去,才知事态远没有这么简单。朝澜手中握着一把银尾拂尘,周身光华四溢,发丝无风自动。
而他面前的无间塔门中,一道道黑雾从塔内倾泻而出,铺天盖地,隐天蔽日,几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在此等我。”箫风临放开他,纵身跃出。
一声惊鸿剑啸划破虚空,霜寒剑刹那化作万千流光。猎猎狂风中,萧风临凭空而立,执剑一挥,漫天星华降下。
剑影过处,黑雾溃散。
楚昀凝望天边那道雪白的身影。那霜寒剑他过去不知用过多少次,可方才那白虹贯日的一剑,却让他十分陌生。
说到底,他过去极少面临生死攸关的场合,又因性格使然,他的剑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留有半分余地。
可箫风临打小便与他不同。
这人从不保留自己的实力,硬是将每一分力量都用到极致。他挥出的每一剑,都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早先楚昀曾担心,箫风临这样的性子,太容易被人看穿。可后来他才发现,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因为,箫风临的成长,根本没有尽头。
每一次,当楚昀以为他已经达到极限的时候,箫风临总能以更加惊艳的表现打破他的认知。他便是以这般强硬的姿态,一路扫除障碍,从当初那个不受人重视的落华山小弟子,一步步成长为如今的正道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