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白帽子的影子不仅仅是一个稻草人的轮廓,长长的杆子后面出现了几双白惨惨的光脚。没有身体,只是腿,和之前的“手控”蓝帽子整个相反。
那些腿的脚踝上都系着粗铁链,细的胖的,稚嫩的年迈的,应有尽有。
“腿控”白帽子一动,这些腿便跟着走。
“先走了,我也没想着真能杀死你。”白帽子无意与他们在做缠斗:“伊莲恩马上就来了。期待在她的家里见到你们。”
秦愈再一次问了那个问题:“你是神诀吗?”
不曾想,提到神诀两个字,白帽子一下暴怒起来,腿子们一双双“刷”地站直了。
“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小混蛋,愚蠢不自知的外乡人,”白帽子骂骂咧咧地走了,他的声音在街道上都形成了回声。“他的价值就是给我找麻烦!”
葛鄞看了一眼秦愈。
“你很会找麻烦啊。”
秦愈只是笑,装作什么都不清楚。
一声女人惊呼。
“本!”
秦愈打了个响指,站起来。
“走吧?”
来了,免费住宿。
第61章 差别
“这是什么新型的仿真人偶吗?不得不说还真像。”
警长的尸体还在旁边地上躺着,伊莲恩见状先是惊呼,尔后看到那瘪下去的体腔,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秦愈打量着这个女人。
伊莲恩不像是个有钱的孀居贵妇,她的面容看上去很年轻,就穿了一件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露肩薄针织衫,一条破洞牛仔裤,站在车门旁边叼着烟,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估计就是她那把车钥匙。
“伊莲恩女士?”
对方把烟从嘴里取下来,夹在手里向他们挥了挥。
这个世界里他们六个人的身份是阿尔的亲戚,特意从大城市里来探望他的遗孀和女儿,顺便在此处住一个月。
“一个月?”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秦愈和酒鬼不约而同道。
宽敞的车里坐了五个人,除了伊莲恩、秦愈和葛鄞,还有之前跑掉的酒鬼以及主妇。
主妇坐在副驾驶位,看到秦愈和葛鄞二人上车,她眼神短暂地发亮,却没说话。
葛鄞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主妇手腕上裹的纱布。
看样子他们走散之后,也或多或少碰上点麻烦,没见到白人和瘾君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听警长说在森林里抓了几个人,我就想估计是你们。”伊莲恩狠狠吸了一口烟,将没有熄灭的烟头就这么从车窗扔了出去,“你们也真是会走,森林那么大,就不担心碰上狼或者野猪什么的?”
秦愈往窗外看了几眼,心道葛鄞至少还会熄烟头。他说:“那片森林似乎不常有人去?”
“还好,阿尔买了这块地后,就没有把他当作私人领域。镇上的人如果想去捡捡蘑菇,打打猎什么的都可以。不过最近是少有人去了,自从汤姆在那里被发现。”她说到这里就有些不满,在没有人的街道上重重摁了一下喇叭。
酒鬼是个话痨,非要坐两人中间,说是这个位置正好可以和每个人说话。
葛鄞因此没有机会和秦愈说主妇的异样。
“那些规则对我来说可没用,信则有不信则无。”伊莲恩扭动钥匙,发动汽车说:“我可没碰见过什么鬼影,骗人的把戏,他敢来?”
她做了一个开枪的动作,咬着烟:“老娘一枪给他崩了。”
秦愈好心劝道:“注意驾驶安全。”
伊莲恩不屑地说:“反正这街上都没人,想怎么飙怎么飙,我和本打过招呼了,他才不会管我。”
秦愈却想说,本已经想管都管不了你了。
她只字不提是如何找到他们的,于是也没人主动去说。酒鬼一张脸红的发黑,酒气冲天,张口闭口都让人不想靠近。
“爱弥雅在她的钢琴老师那里,明天我也没时间去接她。”伊莲恩看了看自己的行程表,没有标题的待办事项只有一串时间提醒。
酒鬼开口道:“你家里这不是来了这么多人吗?”
“你?”她看着后视镜里的酒鬼,“算了吧?除了我和吉娜,没有人压得住她。你们不常来这里,她也不认识你们,万一发病——。”
轻轻叹气,伊莲恩撇嘴:“很麻烦啊。”
问到爱弥雅时,她态度就轻慢起来,言辞之间多有不耐烦,似是不怎么在乎这个女儿。
伊莲恩不爱提这个与亡夫唯一的子女,想必是有隐情在里面。
然而秦愈却在车里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小东西。
比如主驾驶椅背上贴着的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或者是翻皱了页脚的童话书,车里的空间随处可见小孩子的痕迹。
酒鬼和伊莲恩聊得很快活,喝醉了的人说话没有逻辑和主次之分,这么多人里,也就伊莲恩能接的上他的话,愿意理他了。
主妇看着窗外飞速往后退去的景色,葛鄞闭目像是在养神。
秦愈拿起童话书翻了两页,在平稳行驶中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是讲一个售卖红围巾的小姑娘与一名灰手套先生相识的故事。故事很短,没有大篇幅的文字,连插画都是很简单的蜡笔画。
写这个童话的人想必很了解孩子,不同的角度能真实表达孩子们的看法,那些简单温柔的句子,看得秦愈都入了神。
他随手翻了一下著作者,却发现不仅没有作者的名字,连出版信息的一个字母都没有。仔细看,整部书的纸张都没切割整齐。
秦愈把书放回去的时候,在座椅下面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看上去包装精致,但是被挤压得变了形,即使十分好奇,他也没有去动。
汽车在慢慢减速,拐了一个弯,进入一片明亮的区域。
沿着宽敞的大道往前走,那有扇门,里面传来巨大的电视播放声。那是这里的一个守门管理员,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开门,伊莲恩摇下车窗,往那个小房子里大声喊了一声:“多丽丝女士,电视剧还没看完吗?!”
电视声音小了一点,一个身材矮小的老太太躺在躺椅上,闻声转身看过来。秦愈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那是一条趴在桌在上睡着了的卷毛狗。
老太太体型小,但是嗓门大啊。她颤颤巍巍站起来,与伊莲恩对吼:“怎么不等我死了才回来?到时候你就有理由没人开门,在外面不回来了!”
硬核老太多丽丝打开了电子锁,大门吱吱嘎嘎缓缓打开,伊莲恩却没着急开进去,而是和她继续掰扯:“那也得我先埋走,你不是不知道我什么脾气,你烂在这里我都不会给你挖个坑埋进去!”
“闭嘴啦,老娘的电视剧是买的!”多丽丝扬起拐杖砰砰地敲着桌子,“我的威尔斯特小甜心马上就要出来了!”
伊莲恩叫苦不迭:“天啊,我给你买节目不是让你去看男人的!!”
突然一阵脚步声,很轻,脚踩在落叶上的那种,在老太太与伊莲恩不分上下的亲切问候中,并没有人注意到。
然而葛鄞几乎是一瞬间就捕捉到这个信息,他睁开眼,没有惊动旁边的人,眼神向下,往那里看去。
车旁边的树丛里黑暗无比,比墨还要浓的夜色笼罩着这片树林。月色清浅,却照不进阿尔的私宅领域,无边的黑暗与孤寂,仿佛没有终点。
笔直的树干高耸入云,这里的杉树居多,那里漆黑一片,若是穿着深色一点的衣服,就完全分辨不出是否有人站在那儿。
葛鄞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罗丽丝和伊莲恩问候完毕,汽车终于驶入了他们的院子。
阿尔家的确很有钱,因为他们从门口到住宅区,光是穿过这个院子就花了不下五分钟。柔软的草地上有照明的夜灯,秦愈一下车,就看到那个报警的黑人保姆。
好像是叫吉娜,她看到他们的时候,想必是没有料到这群从局子里出来的人会是雇主的亲戚。伊莲恩把钥匙在手上转了两圈,对他们道:“吉娜会带你们去房间的,在这里不用讲究,有什么需要和我或者吉娜说都可以。”
“谢谢你。”秦愈肚子里有一堆疑问,但是初次来此,有些话是在不适合第一面就说。
伊莲恩把车停入了车库,让四人先进去。
夜色深了,伊莲恩让吉娜明天带着他们熟悉一下这里,现在估计每个人都累了,建议都早点休息。
没有人不同意。
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因此四人都分散开来,伊莲恩给了钥匙,
“今天晚上就好好睡吧,从明天开始,就可能会打扰到你们。”伊莲恩抱歉地笑笑:“爱弥雅的房间就在楼上,她经常晚上发病,所以有时候会砸东西——”
她苦笑着,秦愈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伊莲恩却说:“你们不太清楚情况,这孩子发病很可怕的,要是给你们造成麻烦就不好了。不过也没事,我给她开了一种新的药,效果比之前的好,所以应该不会每晚都闹腾。”
虽然话是这么说,伊莲恩有意回避这个话题,他们也就不好继续追问。
郊区的夜晚很是静谧,想必和比斯特庄园的那种死寂,阿尔住宅的夜色就更为平常。同样的,伊莲恩也说了一句,虽然她不信什么鬼影,但是汤姆遇害也是在深夜。
“不听话的小孩会被面条人抓走。”她摇摇头说,“这个可怜的小子,恐怕是没有他妈妈的听话,又在半夜爬人家窗户。”
在伊莲恩口中,汤姆是个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混账,虽然只是猜测,但是她认为汤姆肯定是被人报复了。
“这人来过我家几次,当时阿尔这个好脾气还在,就让他进来这里玩。”她说:“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偏偏阿尔不信,生怕别人说他不近人情高高在上。”
“他那种人,不被欺负是假的。”
两个人要是被分离,自然是不利于他们接下来的任务,伊莲恩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那里,秦愈探出头,朝着隔壁的隔壁看去。
葛鄞站在门口,使了一个眼色,他立马意会。
五分钟后,一扇门关闭,一扇门打开。
“你在干什么?”
葛鄞喝了一口水,看着门口鬼鬼祟祟的秦愈。
那人蹑手蹑脚关上门,心脏紧张得砰砰直跳,秦愈张望着门外,确定没有人看到之后他转过身。
密会与幽会只差一个字,虽然从意义上来说差别挺大,但是这种令人紧张不已,生怕被发现的气氛还是一模一样的。
秦愈长舒一口气,某种得偿所愿的愉悦感由心而生,等他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第62章 来玩牌
锁上门,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葛鄞坐在一张木头的桌子后,他的手指是第二个总能轻松勾走秦愈视线的,这只骨节分明,既不粗糙也不过分细腻的手正转着笔。
听到动静,葛鄞缓缓抬眼。
那双蓝眼睛,一贯波澜不惊,看向秦愈的一瞬带了点疑惑。
秦愈最大的缺点就是会在奇怪的点走神,比如现在,他们明明有更重要的事要商榷。他脑子里却在回响着一句话:
丈夫死了都可以改嫁,男朋友过世了,他当然可以爱上别人。
心里一惊,秦愈心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虎狼之词,觊觎他人所爱,是一件会被人唾弃的事。
非人哉!
他暗骂自己一句。
葛鄞见秦愈神色古怪,他动了动肩膀,那里隐隐有些抽痛。
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干涩的喉咙得到了润泽,没那么难受了。
“我叫你过来不是让你在那儿干站着的,过来点。”点了点面前的桌子,葛鄞从旁边的白纸里抽了一张出来,放到面上。
左右无事,神诀迟迟不出现,那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结合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谈谈海珀空间和皮耶罗—杨司设想。
身边没有剪刀,不方便做实物。他便握着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椭圆环出来。
秦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走近一看。
“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满足拓扑变换,变形过程中不会产生新的点,也不会使得原来的点重合。”葛鄞说道。
拓扑学。秦愈学过一点,了解不多。
他放下纸:“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我从来不信会有凭空出现的世界,这里的任何事物与外面本质上没有大的差别,说明质能守恒这类物理定则并没有被推翻,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但是我们走偏了。”葛鄞在纸上写下一个单词——
Складть
意思是折叠。
秦愈挑眉:“你还会乌克兰语?”
“我生物学上的母亲,是乌克兰人。”葛鄞简单提了一句,再没多说。
秦愈张了张嘴,葛鄞的过去似乎有些不同。他不止一次提到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共同利益,忽略个人需求似乎是正确且正常的。
因为恐惧人类情感破裂,而强化他们对团体的重视程度,这个出发点没有错,但是这样的教育已经算是矫枉过正了。
军盟在淡化他作为一个人类应该拥有的情感共理。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不认为这个制度是否有错。秦愈无法用他看世界的角度,去揣度那个世界人类的思想,但他仍然难以想象,被锁链桎梏的思想,要如何得到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