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悄悄抬起头，正好看见顾舟仰头去看树叶间穿过的光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忍不住再次开口道：“师兄……”
　　顾舟低头看他：“嗯？”
　　林昊的脸涨得通红，最终没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但或许他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开口，于是只能磕磕绊绊地说道：“老师已经给我讲过了，我们去实验室吧。”
　　三个月后，项目实验部分结束，林昊即将离开课题组，那天晚上，五六个课题组的学生在集体请假去外面聚餐，顺便给林昊践行，然后在顾舟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家航空主题餐厅。
　　满屋子的飞机火箭空间站模型里，顾舟终于脱下了制服，换上了一身深色休闲装，随意地往包厢里的沙发上一坐，自顾自地开始点起菜来。
　　其他人好像早已习惯这样的事情，在桌边聚拢商量着吃完饭去哪里继续庆祝，一点也不担心接下来的食物问题。
　　林昊有些局促地坐在桌边，看着眼前泾渭分明的两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是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冷冷清清点菜的顾舟，另一边是五个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聊天的师兄师姐。
　　林昊很想去沙发，但还是在桌边坐定了，强迫自己偶尔加入讨论，其实注意力都悄悄放在了另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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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A-1，陈实的办公室。
　　桌上摆放着两个恒温抗震储存箱，银白色的手提箱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似乎还泛着冷光。
　　手提箱左侧有一块黑的金属片，滑开来是3*3的电子密码锁，此时，密码锁的显示屏上一片空白。
　　顾舟站在桌前，仔仔细细地将两个箱子检查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不行，是国家秘密安全中心的加密储存箱，三次输入密码不对会进入销毁流程，里面的样本肯定会被毁。”
　　陈实站在桌子的另一边，迟疑地问道：“顾中校，你真的想不起来？”
　　顾舟还是摇头：“我真没印象，若不是他找到我，我连这个人都想不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实也不能说硬逼着顾舟去想密码，于是，他沉默了一下，试探地问道：“顾中校，你以前有没有觉得林昊对你的态度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毕竟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只是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一点短暂的交情，按理说应该并不亲密，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林昊要把他用来保障自己生命安全，亦或者说保障整个人类社会安全的东西，变相交付到你的手上呢？”
　　这一次，顾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那个遥远而又青涩的校园时代。
　　无论在哪里，长得好、成绩也好的男生女生总是自带光芒的，但除此之外，顾舟还很能打。
　　入学不到一个学期，顾舟就撞上了大二几个仗势欺人的名义上的学长，在操场边上堵住了一个戴眼镜的柔弱男生，既不打人，也不抢钱，只是威胁这人在考试时帮他们作弊，不挂科是底线，最好是能拿优……
　　被堵住的那人蹲在地上满头大汗，既不敢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公然作弊，也没办法摆脱这群人无休止的纠缠，于是求救地四处搜寻，终于看见了在跑道上戴着耳机优哉游哉跑步的顾舟。
　　事情的走向十分俗套，总而言之，就是王子救出了公主，从此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当然，这是不可能，唯一的目击者表示，顾舟一挑三将那几个人打了个服气，然后抄起地上的外套就往到教务处自首去了，根本没给人采访的机会。
　　但经此一役，顾舟一战成名，成为了学校新一代武力的代表，直到期末，他稳稳地拿下了总绩第一，于是变成了学校新一代的智力担当。
　　还是无数人心目中的颜值担当。
　　也正因为如此，顾舟从来没有留意过周围人的看法和表情，毕竟想要和他共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他就喜欢一个人呆着。
　　那林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勤奋，肯吃苦，腼腆，有天分。
　　顾舟隐约记得当初在课题组时自己对他的印象，但更多的却实在想不起来。
　　那天，吃完晚饭，微微喝了些酒几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一家KYV唱歌，顾舟酒劲儿上来，霸着麦唱了好几首，知道嗓子发不出声来才停下。
　　脑袋里晕晕乎乎，顾舟半躺在沙发上，有些迷迷糊糊地端着果盘吃着。
　　酒量太差，练都练不起来。
　　耳边是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后来不知道是谁提议，一定要勉强算是半个主角的林昊也唱一首，众人跟着起哄，林昊终于站了起来，有些局促地拿着话筒，下意识地看向顾舟。
　　顾舟撑着眼皮，本来是疑惑耳边怎么突然清净了，抬起眼来，却正好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林昊看过来的眼神。
　　“那我就唱一首《背影》吧。”
　　昏暗的包厢里，林昊轻声唱道：
　　“……我怀里所有温暖的空气，
　　变成风也不敢和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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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昊他，给我写过一封信。”顾舟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写了什么？”陈实终于抓住了一点希望，连忙问道。
　　顾舟眨了眨眼睛，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没看，扔了。”
　　陈实：……
　　那你说个什么鬼！
　　“但我室友看了，然后告诉我了。”
　　“所以他说了什么？”陈实缓了缓，最终还是决定心平气和地问道。
　　“他好像，在和我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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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时医护中心。
　　“我去，这是明晃晃、赤裹裹的爱情啊！”
　　柏钺从小马扎上跳了起来大声说道。
　　赵田田兢兢业业地汇报完工作，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落下，然后默默退后，免得殃及池鱼。
　　“我就说呢，干什么一定要顾舟一起来，还必须先救他，才能去研究所，原来是一出穿过千山万水来爱你的狗血大戏啊！”
　　柏钺在原地转了两圈，噼里啪啦说完这一串，然后直直望向赵田田：“你说，林昊快不行了？”
　　赵田田缓缓点头。
　　“顾舟说他不知道？”
　　赵田田疯狂点头
　　柏钺满意地重新坐了下去：“哦，那这应该是一场感天动地的——我赌上全人类的命运，只为见你最后一面的——残酷的单相思。”
　　赵田田：……
　　关键难道不是顾舟不知道密码咱们打不开储存箱吗？！
　　“队长，他们两个都是男的……”赵田田同学弱弱地举手。
　　然后自家队长用一种关爱智障的表情看向他：“苗苗，多看书，对你有好处，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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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1-7
　　顾舟用自己的生日当作密码，决定试一试。
　　“滴——”
　　密码错误。
　　想了想，他换了个箱子，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再次试了试。
　　密码板发出红色的警报。
　　还是不对。
　　那会是什么？顾舟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写信的日期？但他根本没看信的落款啊……再说了，林昊也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看，所以选这个日期没意义啊……
　　“密码是师兄定的……”
　　林昊用了一个“定”字。
　　但是自己在做课题期间什么时候定过密码呢？
　　记忆里一片混沌，顾舟茫然而又苦恼地抬头，无奈地瘫了瘫手。
　　对面，陈实双眼放空、双目无神，还沉浸在林昊给顾舟表白的巨大冲击里回不过神来。
　　本以为是什么乐于助人、互帮互助的热血校园故事加上感天动地的社会主义兄弟情，没想到一下子变成了世俗的禁忌之恋。
　　陈实表示，上了年纪，要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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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咚咚——”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顾舟还保持着沉思的状态，随手将门打开。
　　门外，赵田田火急火燎地抓住他就往外拽：“舟哥，你快去看看，小叶好像要醒了！”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顾舟被一路连拉带拽，脚底抹油地跑到临时医护中心，然后站定在小叶的床前，陷入了沉默。
　　皱眉，摇头，蹬脚，挣扎。
　　从表现上看，应该是要醒了的前兆……吧。
　　顾舟表示，他并没有学过这个。
　　但广大人民群众基本的常识还是比较可靠的，因为半个小时后，小叶缓缓睁开了眼睛，嘶哑着喉咙说道：“到研究所了？”
　　在床边围成一圈的众人：……
　　落长河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端了一杯水回来，用吸管喂给小叶，眼睛里都是这孩子终于傻了的悲痛。
　　程志和程远双双保持着一脸痛惜的表情，谁也没有接话。
　　冯彪靠在床头，专心致志地看落长河喂水。
　　葛图看了看没有一点说话欲望的柏钺和顾舟，叹了一口气，指着墙上的电子显示器，说道：“小叶啊，看清楚了，我们刚到三号避难所不到四个小时。”
　　小叶医生吃力地看了看显示器，真心实意地感叹道：“那就好，我做梦都还在担心你们去了研究所，拯救了人类，后来颁奖的时候不带我。”
　　众人：……
　　床边，顾舟不想说话单纯是因为他注射了抗体后整整昏迷了十天，而小叶医生只睡了不到30个小时！
　　听听，还做梦了！
　　仿佛之前那个吐血气喘、呼吸不畅，差点立刻躺尸的人没有存在过一般。
　　而柏钺不想说话的原因则是，就在刚刚，顾舟再次捏脸的时候，他终于直到自己为什么看顾舟眼熟了！
　　跟那个狗血的校园暗恋故事没关，但是，谁能告诉他小时候那个软软糯糯、胖乎乎的小圆球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柏钺表示，在没有充足的武力值之前，他说什么也不会告诉顾舟的。
　　而小叶医生的醒仿佛为众人注射了一针强心剂，这说明抗体是有效的，他们手里的血清也是有效的，这无疑为之后的征程提供了一重保障。
　　但顾舟却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上次被咬注射抗体后昏迷了足足十天，期间也数次出现过呼吸不畅等危重的症状，这个没有太大的差异，但是，小叶医生却只昏迷了两天，如果不是因为小叶医生的身体素质强他太多，那就只能说明抗体的效果极不稳定。
　　效果极不稳定的抗体，可能让人重获新生，也可能让人瞬间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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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身体好些了的小叶坐在轮椅上，小口小口地喝着专供的纯牛奶，而后面，顾舟心思重重地推着轮椅，身旁还跟着面无表情的陈实少将。
　　时光仿佛倒流回了十天前的一号避难所，不过轮椅上下的人换了个彻底。
　　床边，小叶医生仔仔细细地检查完林昊的情况，有些欲言又止。
　　顾舟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推着轮椅出了房间，和陈实一起站在走廊上，然后将房门紧紧关上。
　　林昊全程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顾舟，更别说出言反对。
　　走廊上，小叶医生缓缓说道：“以现在的医疗水平，最多只有三天。”
　　一语落地，三人陷入了沉默。
　　林昊不是不想说话，他是说不出来了。


第25章 峥嵘往事
　　一整个上午，顾舟都坐在会议室里冥思苦想，但无奈有限的脑容量实在想不起更多关于林昊的往事，于是苦哈哈地趴在桌上，任凭周围一圈特种兵在那里胡乱猜测。
　　落长河：“会不会是他的生日？”
　　冯彪：“关林昊的生日什么事？”
　　落长河：“万一他想考验一下顾舟还记不记得他的生日呢？”
　　顾舟：“不，我从来都没记得过……”
　　赵田田：“有没有可能是那什么养鸡项目结束的那一天的日期？”
　　顾舟：“那是鸡胚发育实验，谢谢。”
　　葛图：“既然这样，那也有可能是做完项目给林昊送别的那一天啊。”
　　程志：“林昊既然说是舟哥定的密码，肯定是舟哥曾经用过的，会不会是实验室开门密码？”
　　顾舟：“实验室刷卡的……”
　　程远：“那也有可能是手机密码。”
　　程志：“手机密码是六位数，亲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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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柏钺靠坐在墙边，看着趴在桌上的顾舟，耳朵里听着其他人一堆奇奇怪怪的猜想，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太对味起来。
　　你说林昊他要死就死了吧，死之前还非要来一个师兄再爱我一次，啧，麻烦。
　　想到这里，柏钺本来就堵着的胸口更加不通畅了，他假公济私地问道：“船儿，你一直叫顾舟吗？”
　　顾舟从桌上抬起脑袋，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埋了回去，说道：“反正我在认识林昊的时候一直叫顾舟。”
　　“也就是说你改过名？”柏钺试探地问道。
　　“有问题？”顾舟闷闷的声音传来。
　　“没有，单纯好奇。”柏钺见好就收，又靠回墙上，不再说话。
　　这样看来，他的猜测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这边，众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可能的密码，而另一边，林昊的房间里，确实另一种光景。
　　小叶医生坐在轮椅上，将一个药箱放在大腿上，然后在里面哗啦哗啦地翻着东西，后面，陈实沉默地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病床上，林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如果不是鼻尖还有微弱的呼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死去多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