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大队长一语成谶,于是身先士卒地打开了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靠里面的墙边上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扶手椅,此时,扶手椅上用麻绳结结实实地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上去应该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
不过,众人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同情弱小的心思,因为门一开,椅子上的小孩就猛地抬起头,剧烈地挣扎起来。
“吼!”
还有些稚气的嘶吼声传遍了整条通道。
柏钺木然地关上了门。
这时,最开始被挤到人群外围的展清风终于又挤了进来,他靠着门,面向众人,低着头说道:“这是我儿子,你们不要伤害他。”
柏钺挑了挑眉:“不是说在国外?”
展清风没有回答,而是定定地看着他。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
房间里的丧尸小男孩吼叫了两声就失去了目标,于是也消停了下来,没了动静。
落长河看了自家队长两眼,默默地挪了几步,挡住了离开的通道。
其余几人也识趣地围了过来,将他们两人包围在里面。
虽然不能对人民群众动用武力,但是无声的恐吓还是可以有的!
过了一会儿,展清风终于败下阵来,他软下语气,求饶似地看向柏钺:“柏队长,你们走吧,我不想丢下我儿子。”
柏钺神色不变:“可是我的队员还在你这儿生死不明,你让我怎么走?”
展清风变了变脸色,脸上青白交加:“柏队长怀疑我?好好地我害你们干什么?嫌自己命长吗?”
众人:好像也有道理。
柏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几眼,换了个问题:“之前在外面,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开门?”
听到这话,展清风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周围站着的一圈特种兵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开门之前,他们都到了半个小时了,该发现早就发现了,所以,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开门?
“不想说?”柏钺冷下了神色,一把抓住展清风的左手臂,将他的衣袖撸上去,只见瘦骨嶙峋的手臂内侧赫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这世道估计没有毒品了吧?我看有的针孔还挺新鲜的,除了抽血,我想不到其他原因。”柏钺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图什么?不要告诉我是伟大的父爱!”
最后一句,柏钺几乎是厉喝出来的。
展清风挣扎着抽回自己的手臂,将衣袖拉下来,然后愤怒地看向柏钺,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愠。
“队……队长,你的意思是他他他抽血喂里面……那只丧尸?”赵田田仿佛再次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其他人同样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太凶残了有没有!
“是不是,去问问他儿子不就知道了。”
柏钺将展清风塞到落长河手里,然后一把拉开门走了进去。
墙角,一张小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小半瓶酒精,一支用过的针管,和一个干净的小碗。
门外,落长河压抑住自己想要扇这人两个耳光好让他清醒一些的冲动,沉着声音问道:“小叶被感染是不是和你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柏钺:我好不容易从我家船儿身上看到一点熟悉的影子,作者就安排我查起案来,我好委屈
顾舟:这种出风头的事不应该交给我吗?
第22章 人心险恶
此时,另一条通道的同款小房间里,顾舟正将最后一管生理盐水注射进小叶医生的静脉血管里。
地上,小叶医生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嘴唇开始呈现出缺水所带来的苍白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来一个原地变干尸。
失水太多了,提前准备的生理盐水完全不够。
顾舟看向房间里的几瓶纯净水,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些盐放里面再给小叶医生灌下去,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进防空洞后小叶医生喝过的那杯水。
那是小叶和他们唯一的不同。
水是他们自带的,但杯子却是展清风拿出来的。
既然防空洞里已经没有纯净水了,为什么一定要拿待客用的玻璃杯出来?
“水……”
地上的小叶医生又开始无意识地挣扎起来,呢喃着叙述自己对水的渴望,打断了顾舟的思路。
顾舟想了想,先给他灌了半瓶纯净水下去,然后出门,决定去找小伙伴们,看能不能立刻出发前往三号避难所,毕竟以现在的条件,小叶医生可能撑不过去。
盐分流失过多,生理盐水已经用完,同时,携带的葡萄糖溶液缓解不了小叶医生体内大量的糖分消耗,很可能已经开始代谢自身脂肪和肌肉组织了。
所以,人太瘦还不锻炼,看来也是不行的。
防空洞里有些曲折,顾舟费了些力气才在另一条通道的尽头看到几个熟悉的人。
程志和程远一左一右站在一个房间门两侧,葛图在房门对面的墙边面壁,旁边是蹲在地上的冯彪。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十分难看,似乎是想要冲进去打上一架。
这是发生什么了?
顾舟满脸疑惑地走了过去。
门外的几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一次性手套,蓝色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硕大的护目镜戴在脸上,压住了防护帽下沿和口罩上沿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然后探过硕大的脑袋以及不知道脖子和腰在哪儿的上半身,往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口看去。
“这是干什么呢?”
顾舟对周围诡异的视线熟视无睹,疑惑地问道。
一旁的程志指了指里面,说道:“队长发威了。”
顾舟挑了挑一边眉毛,也不管别人能不能看见,示意程志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房间里瞬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嘶吼。
顾舟面无表情地退了出来。
可能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船儿?你鬼鬼祟祟干嘛呢?要进就进,赶紧的。”
里面柏钺的声音十分响亮地传来,后面还混杂着几声凌乱的嘶吼。
顾舟再次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只见正对房门的椅子上,一个丧尸小男孩被结结实实地绑在椅子上,赵田田拿着一把匕首站在旁边。而右侧墙壁的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放着一些不明物体,此时,柏钺正站在小桌子旁,手里拿着一根针筒漫不经心地晃着。对面,落长河极具威慑力地站在展清风身旁,手里同样拿着一把匕首。
这是……人鬼情未了?
还是卖血,哦不,抽血救子?
短暂的信息共享之后,柏钺和顾舟同时看向对面低着头似乎只要落长河不架着他就随时会站不稳的展清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众人:……
有默契,真有默契。
顾舟瞥了柏钺一眼,却见这人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中还透露出一丝诡异的探究。
有病。
顾舟毫不犹豫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展清风,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反驳,就是承认了?等这么久才开门,不仅仅是良心最后的挣扎吧,恐怕还在思考怎么才能最快地把丧尸血给我们的人喝下去,毕竟,要是在防空洞里待久了才出现症状,想不怀疑你都不可能。”
闻言,展清风冷哼一声,冷漠地扫视了在场的几人一眼,说道:“你们想要怎么办?杀了我?不是军人吗,也干这种私底下的勾当?哦,也是,现在这世道,也确实不指望你们了。”
话音刚落,落长河握紧了拳头,忍住没有开口。
但赵田田明显没有这么好的耐性,他愤怒道:“你嘴里放干净点!我们九死一生去救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用性命去拼,但你呢?你居然故意用丧尸血去感染小叶,他是无辜的!”
赵田田说完,气呼呼地大喘气。
“无辜?我们谁不无辜?我儿子不无辜?”展清风冷笑。
赵田田还想开口,顾舟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也不理会展清风嘲讽的眼神,说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们带血的杯子?”说到这儿,他看了看一旁小桌上的酒精和柏钺手里的针筒,继续问道,“是觉得我们会杀了被感染的同伴自己走对吗?然后你就可以用尸体来喂你的儿子。”
到最后,顾舟还是没用丧尸这个称呼,而是选择了“你的儿子”这样一个有些温情的说法。
柏钺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似乎是觉得这样冷漠中带有一丝温情的顾舟有些难得,但无奈依然只看到一个行走的大白。
“既然知道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展清风似乎没有想要领情的意思,依然冷冰冰地说道:“如果不杀我就带着那人赶紧走,留我在这儿自生自灭好了,反正你们这些特种兵有抗体,哪里会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死活?”
“闭嘴!你知道什么……”赵田田再次忍不住怒吼出声,然后再次被顾舟中途抬手打断,于是忿忿地咽下还没说出口的反驳,气鼓鼓地站在墙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丧尸一刀穿脑以解心头之恨。
顾舟略微俯下身子,看着展清风的眼睛,沉声说道:“不,你错了,如果我们真的研制出了抗体,最先使用的,一定是人民,是百姓。”
展清风避开他的视线,不再说话,明显不信他。
这个时候,在场众人都觉得没有必要再交流下去了。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就是这样,灾难面前,想着的不是共度时艰,而是一心为己谋私,满心眼里都认为别人拥有自己没有的特权,而自己则是这个世界上被抛弃的顶可怜的人,他们拒绝相信别人的善意,总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当权者,平生信奉的不是仁义论反倒是厚黑学。
简言之,就是我坏,是因为我觉得你们坏。
枉读圣贤书。
顾舟懒得理会他,转身对柏钺说道:“我们走吧,天已经黑了,我们要赶紧出城。”
柏钺将针管扔回桌面:“听你的,带上小叶,咱们走。”
语毕,落长河迅速松开了展清风,好似怕慢了一分自己就没忍住一匕首割在他的脖子上。
其他人在门缝边听了个七七八八,纷纷去收拾起东西来,打算趁着夜色出城。
但小叶医生怎么安置成了最大的问题。
他们既不敢把他独自一人放在后排,毕竟要是一个刹车或者加速急转弯什么的,估计正在痛苦挣扎的小叶医生得直接飞出去,但是留人陪着也不太现实,因为从刚刚开始,小叶医生开始时不时地吐血,血色红黑交加,实在没人敢近距离接触。
再说了,要是把血吐在车厢里到时候怎么洗啊!
一时间,众人陷入沉默。
直到最后,柏钺从防空洞里顺了一捆麻绳出来,手把手地指导顾舟将小叶医生绑在了车顶,末了还不忘吩咐顾舟把小叶医生的头侧着放,免得他没被病毒打败,反而被自己吐的血呛死。
于是,众人就以这样惨无人道的姿势带着毫无知觉的小叶医生上路了。
出城的路上还算顺利,估计是因为这条老路人少车少,大多数人都挤去了高速公路的缘故。
深夜,顾舟坐在另一辆车的车顶,看向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小叶医生,撑着脸陷入了沉思。
这种平静不是喜讯,相反,小叶已经出现脱水的症状了,整个人虚弱得仿佛连呼吸都将要停止。
如果没有大剂量的营养剂,必死无疑。
不远处,银城隐没在了黑暗之中,厚重的云层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月光,只看到黑影憧憧,但此间黑暗,不及人心险恶。
车里,柏钺捣鼓了老半天,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张毛毯,扔给车顶上的顾舟,随意地说道: “给,垫在车顶上,免得明早上起来又说腰酸。”
“哦。”顾舟接过毛毯,确实觉得车顶有些硌人,于是将毛毯垫在了身下。
不远处全程围观的冯彪和葛图看了看活蹦乱跳的顾舟,又看了看另一边车顶上虚弱如狗的小叶医生,顿时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对了,你想过为什么展清风要喂血给他那个丧尸儿子吗?”顾舟捏了捏自己的脸,低头看向车旁的柏钺。
柏钺再次看见这个捏脸的动作,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是觉得熟悉但又完全回想不起来自己身边有谁做过,于是有些恍惚地随口答道:“没有,怎么了?有问题?”
四周黑漆漆的,顾舟看不清他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我走前仔细看了一下那个小丧尸,他看起来和外面的丧尸有一些不同,无论是听觉、视觉还是嗅觉都不如外面的丧尸灵敏,嘶吼声相对微弱,腐烂程度更高,被捆后的挣扎也相对较弱。”
柏钺微微回神,没有太在意,随口说道:“毕竟生前才八岁,虚弱一点很正常吧。”
“不。”顾舟摇头,“这一路上我们遇到过各个年龄段的丧尸,连墓地的尸体都遇到过了,你见过哪一个像这样的吗?或者说即使有,也绝对不是大多数。”
柏钺终于正色了一些:“你认为和喂血有关?那外面的丧尸咬了这么多人也没见虚弱啊……”
“所以恰恰相反,那个丧尸男孩之所以虚弱很可能是因为他自从被感染就被绑住关在里面了,根本没有咬过人,更加没有喝过血、吃过肉了。”顾舟将毛毯铺好躺下,看向夜幕,“所以我怀疑,丧尸是需要进食来补充能量的,不然也会逐渐衰弱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