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双手抓住柏钺的手腕，一个收腹，左脚勾住防护栏最边缘的栏杆，然后再一个卷腹，左手紧挨着抓住了最右侧的栏杆，堪堪挂在上面。
　　两人默契地放开了右手，没人去感慨自己肱二头肌和腹肌的强壮。
　　一到三楼的楼道窗口的防护栏应该是为了防止有人没有门禁攀爬进楼的，但现在，断电不知道多久的门禁哪里拦得住汹涌而来的丧尸潮，听声音，差不多二楼已经沦陷了，过不了几秒，丧尸的尖牙就可以和他们抓住栏杆的手来一个亲密接触。
　　顾舟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小体量手榴弹，用牙咬掉拉环，然后准确地投入楼梯扶手的空隙，一下子消失在了视野。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手榴弹应该可以通过楼梯中间回旋的空隙一直落到一楼。
　　剧烈的爆炸声传来，仿佛漫天火光灼烧在身，然后世界一片雪白。
　　“咳咳！”
　　时间太过匆忙只来得及把头埋在双臂之间的两人发出了绝望的咳嗽声。
　　“咳……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狠的人……咳咳咳！”
　　柏钺一脸生无可恋，回头看了看坚持不懈叠着罗汉的丧尸堆，不知道是被炸得找不着北好，还是掉进丧尸堆搞一个绝地求生比较好。
　　顾舟懒得理会旁边这人毫无意义的抱怨，估计了一下四楼窗口的距离，然后又低头比较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和手长，最后不情不愿地说道：“挪一挪，踩着我上去。”
　　柏钺瞬间产生了一种独一无二、缺一不可的可耻的自豪感，十分爽快地往左边挪了挪，方便顾舟能够双手双脚勾住防护栏，保持稳定。
　　一脚踩在顾舟略微弯曲的左腿大腿根处，然后抓住栏杆借力，另一只脚踩上顾舟的肩膀，柏钺一边向上蹬，扣住墙壁，维持平衡将另一只脚踩上顾舟另一侧的肩膀，一边说道：“船儿啊……咱们也算得上同生共死了吧……”
　　沉迷网络小说，刚想来点煽情桥段的柏队长还没开始发挥，就听见故事的另一主人公隐忍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踩在我身上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叫我船儿？！”
　　柏队长识趣地闭嘴了，堪堪抓住四楼窗台下边缘，然后一个引体向上，翻了上去，末了，还不忘倒挂着拉起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两人开始破罐子破摔地疯狂爬楼，脚步声噼里啪啦，后面跟着一堆火灭了轰隆隆爬楼猛追的丧尸伙伴。
　　天台上，柏钺从杂物间里搬出一个旧书柜将天台的小门堵上，然后转过头，眨巴了两下眼睛：“那些丧尸到了门边发现没人也没声音应该不会冲过来……吧？”
　　顾舟看了看那个摇摇欲坠的书柜：“也许吧……”
　　不然等会儿就等着下丧尸雨吧！
　　高楼临街一侧的外墙上，顾舟看着脚下不远处正吭哧吭哧抓着空调防护栏往下爬的柏钺……的头顶，陷入了沉思。
　　总觉得抬起头来看自己不太雅观。
　　外墙往下，二楼的户型与上面不同，这一层在这一侧多出了一个空中花园。
　　半透明的钢化玻璃在二楼与三楼交接的地方延展开来，从二楼的阳台出来，是整个的悬空的大平台。与二楼阳光普照的大花园不同的是，一楼是没有阳台的，因为这个大花园下面，是一整条街的商铺，商铺的后墙就是高楼一楼的后墙，两者背对着背，展示着什么叫做一层之隔，天壤之别。
　　商铺所在的这条街应该是一条休闲步道，绿树成荫，树下摆着些凌乱的桌椅和遮阳伞，依稀可以想象当初的闲适和美好。
　　而步道的一边是商铺，另一边却是一条小河。
　　柏钺站在二楼的大平台上，为自己的眼力感到欣慰。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地图上画着，过了这条河就快到将军坡了。
　　而此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整整17分钟。
　　也就是说，7分钟前，他们亲爱的小伙伴们就应该已经开着舒适的越野上路了。
　　一时间，柏钺不知道是希望他们服从命令的好，还是不服从命令的好。
　　果真，人不能盲目自信。
　　可谁知道这一路不仅前狼后虎、而且要爬高踩低，这么点背啊！
　　唯一幸运的是，之前将他们逼进院子的货车残骸只是堵住了半个休闲步道的入口，他们绕了一大圈，爬了两栋楼，跑了一堵墙，顺便还来了个高空飞人，兜兜转转，居然只是绕开了这个车祸现场，任谁都不由得在心里鞠了一把同情泪。
　　身心疲惫的两人随意找了辆看得过去的车，开上了桥。
　　顾舟随手点射掉零散的几只丧尸，确认目光范围内再没有可疑人型生物，然后扳下副驾驶座上方的挡光板，对着里面的小镜子仔仔细细地观察起自己的脸来。
　　当然，重点是额角的伤口。
　　柏钺谨慎地开着车，余光看见某人对着镜子左摇右晃，不由得喃喃道：“你对你的脸到底有多执着……”
　　顾舟又从车前的收纳箱里翻出了一包纸巾，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额角，然后心疼地看了看纸上的一点血迹，愤愤地说道：“我这是怕感染！”
　　“哦。”柏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纸，自认为十分了然：“放心吧，还是很好看，不影响颜值。”
　　顾舟：“……”
　　……
　　另一边。
　　将军坡之所以叫做将军坡是因为这里埋葬了1600年前一个著名的将军，传说此人铁骑千里，百战不殆，人称常胜将军。
　　将军一生未娶，年纪轻轻，战死沙场，尸骨无存，死后魂归故里，在家乡的小河旁立了一个衣冠冢。
　　此时，这个高高的、记录着传奇将军生平的石碑旁，整整齐齐地停着三辆越野。
　　最前面一辆车车顶上盘腿坐着一个扎着小发揪的男人，正单手撑脸沐浴在将落不落的日光中。
　　副驾驶一侧的车窗打开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出来，趴在车门上，正恹恹地说着什么。
　　“落大哥，咱们回去找他们吧，万一我哥和我舟哥他们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出不来了呢？我们不去救他们的话就可能真的没希望了啊……”
　　小叶医生仿佛霜打的茄子，声音里再没有了往日的活力。
　　落长河一动不动，只看着马路的尽头，然后说道：“队长让我们等10分钟，我们已经等了25分钟了，按理说，早就该走了。”
　　“可是，没有我舟哥，咱们也进不去病毒研究所啊。”小叶医生抬头，急急分辨道。
　　“还有林昊，他既然是国家秘密安全中心的人，也可能拥有研究所部分权限。”
　　“但是万一他没有呢？他不是要见病毒研究中心的人，还一定要舟哥去三号避难所吗？”
　　落长河歪过脑袋看了看下面的小叶医生，突然笑了笑，说道：“我们回去，必死无疑，找到林昊，还有一丝希望。”
　　小叶医生刚想反驳什么，突然，街道另一头隐约传来车辆靠近的声音，紧接着，一辆红色奥迪从另外一条路上拐了出来，驾驶座上，柏钺将左手伸出窗外，隔空和自己的队员们打了个招呼。
　　三辆越野的车门同时打开，一群人硬生生将欢呼声憋了回去，然后跑过去将那骚气的红色奥迪团团围住。
　　“哥！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小叶医生充分体现了患难见真情的华国传统，一把抱住柏钺，然后又硬拖着过去抱住靠在车门边上的顾舟，将并不想再次体验紧紧相拥这种状态的两个人搂在一起抱了个严实。
　　其余众人没有抱住队长的胆量，只能每人上前在柏钺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展示了真男人就出拳的光荣传统。
　　柏钺咧牙：“干嘛，不听我的话，还等着呢？”
　　话是这样说，但语气却是欣慰的。
　　众人整齐划一地转身，指着还坐在车顶的落长河，说道：“大河不走。”
　　落长河：“……”
　　柏钺扒开小叶医生紧紧抱住自己的右手，然后将他缠在顾舟身上，挤了出去，说道：“休息够了，咱们出城，晚上——”
　　话音刚落一半，只见不远处的防空洞大门缓缓打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站在门缝处，直直地看向他们。
　　众人：……
　　丧尸片怎么突然变惊悚片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舟：你知道什么叫做脚踏两只船吗？
　　柏钺惊恐：我明明只踩了你一个！


第20章 似是故人
　　防空洞是上个世纪的战争遗留产物，里面潮湿而又阴冷，四周墙壁上是略微有些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面简单粉刷的墙灰早就变得一片斑驳。
　　可能是因为长期封闭，空气不流通的缘故，防空洞里隐约有一种让人胸闷压抑的味道，配合着头顶灯光微弱的电灯和凌乱不堪、一步十回响的脚步声，活生生就是古典恐怖片的经典取景现场。
　　但是，如今这防空洞里既没有盘丝洞的蜘蛛精，也没有琵琶洞的蝎子精，有的只是一个面色苍白、形销骨瘦、眼窝深陷、走路不急不慢、坚持沉默是金的……中年男人。
　　从开门到现在，这人总共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幸存者？
　　第二句：军人？
　　第三句：进来吧。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人总共说了三个词，一共八个字。
　　而柏队长出于对广大人民群众的关心，特意装了半个背包的罐头和矿泉水，打算深入这个民间幸存者基地进行现场调研。
　　然而，现实往往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三分钟后，站在一张老式八仙桌旁的柏钺瞪大了双眼：“这么大的防空洞只有你一个幸存者？？”
　　唯一的幸存者拖着摇摇欲坠的步伐，在角落的一个箱子里翻出几个不干不净的杯子放在桌上，闻言，掀了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道：“起初没人愿意跟我进来，都觉得跑出城就安全了，但病毒这东西，哪里有什么城不城的呢。”
　　柏钺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桌上那几个空空的杯子，从包里掏出两瓶水来，扔给旁边的冯彪：“大彪，倒水。”
　　冯彪接过矿泉水，强迫自己忽略杯子上疑似灰尘的可疑物质，转过身用衣服随便擦了擦，然后每个杯子倒了半杯水。
　　柏钺拿过半杯水递给眼前这个“弱柳迎风”，总觉得随时可能倒下的中年男人，眼看着他喉结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才说道：“我是陆军特战部队现役军人柏钺，现带领八名队员外出执行一项秘密任务，不知你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接过水杯猛灌下去，干裂的嘴唇突然受到凉水的刺激，脆弱的裂口复又崩裂开来，渗出丝丝的鲜血。
　　他好像浑然不觉一般，又眼神飘忽地望向葛图手中剩下的半杯水，说道：“我叫展清风，是H省省立大学的一个物理老师。”
　　应该是长期缺水的缘故，初一听不觉得，但说的句子长了，这人的嗓音就呈现出一种干瘪的沙哑来，像是石头磨在砂纸上，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展清风，一听就是读书人的名字。
　　顾舟坐在墙壁边的条凳上，双手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两侧脸颊，觉得有些难办。
　　若是没有碰上那还好说，但现在碰上活人了，接下来，他们需不需要带着这人上路呢？
　　“物理老师？”柏钺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防空洞由一条主干道和一条支路组成，分叉口在进洞不远处，他们现在所处的就是主干道过来的一个临时聚集点。
　　之所以叫临时聚集点，是因为这个几个字就整整齐齐地用红漆刷在墙壁上，怎么看怎么恐怖。
　　聚集点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墙边还放着许多条凳，角落则堆放着几个木箱子，粗略看过去，没有食物和发电设备。
　　不过看展清风半死不活但还是没有立刻挺尸的样子，这些东西应该都在另一条通道里。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柏钺又从桌上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杯子，递给展清风，然后眼神示意冯彪将剩下的半瓶水拿去给墙边坐着的顾舟，余光扫过去，却看见顾舟正捏着自己的脸发呆。
　　这是什么诡异的爱好？没事捏自己的脸？
　　又不是捏脸游戏。
　　柏钺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个动作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苦恼地皱了皱眉头。
　　展清风觑着他的脸色，以为是自己喝太多了，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将水杯递给了桌上趴着装死的小叶医生。
　　小叶医生高度近视，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实在看不清水杯里的魑魅魍魉，于是秉承着不辜负热心群众的美好信念，将水一饮而尽。
　　怎么有股怪怪的味道？
　　……
　　晚饭时间，饿了大半天的特种兵们蹲在一个小电锅旁，锅里是咕咕冒泡的罐头煮面条，不远处，冯彪正在一台小型的手摇发电机旁哼哧哼哧地转着把手。
　　顾舟拿着一个空罐头盒子，眼睛盯着那锅细细的白面，在心底里为防空洞的富裕和避难所的贫穷而感到痛心。
　　感情人家清风兄不是弹尽粮绝、忍饥挨饿，而是单纯地快没有纯净水了！
　　不远处，柏钺又去拿了几个罐头过来，路过冯彪那里，还十分体贴地对这位同志舍己为人的精神表示了赞许，换来了冯彪仰天长叹。
　　顾舟默默收回了目光，小声地对着旁边的落长河说道：“以前大彪也是这样的吗？”
　　落长河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咬牙切齿的冯彪：“哪样？做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