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拉两口饭,将碗放好,便道“走吧,人间城市夜晚宵禁的,太晚街上没人,萧条的很,那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但是今天,临江城里出乎意料的热闹。
他拉着温行到了街上一看,但见长街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笼从街头挂到巷尾,人们摩肩接踵,分外喧闹,竟然像是在开灯会。章河之上歌声渺渺,远远眺望,还能看见河水被万千盏孔明灯点亮,明晃晃的泛起金色的波纹。
叶酌拦了一个买孔明灯的老奶奶,奇道“这是庆祝什么吗?总不会是崇宁仙君的生辰?”
老奶奶道“可不是。”
她指了一下灯架上的各色孔明灯,“我们临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是仙君建起来的,今儿寿辰,您用天灯仙君许个愿?”
叶酌心道信仙君管个球用,他媳妇都骗不到手,信他不如还信土地公。
但他看着长街烟火融融,听着人群嬉笑喧闹,心情就格外好,便改口道“也是难得,许就许一个,也是好玩儿。”
老妇连忙拉住他“可不是好玩儿,灯能一路飘到仙君的仙宫,汇入他屋前的银河,写了什么,是会被看到了。”
叶酌无言以对,附身去挑灯,孔明灯有好几种颜色,朱红的,明黄的,暗青的,上头都画着细致的图案,还有打着各色穗子,他问“婆婆,这几种有什么不同?“
老婆婆道“这不同的颜色求的东西不同。青的,求的是仕途,代表平步青云,明黄的,求的是富贵,代表金银珠宝。“
叶酌一听,暗暗搓了搓手,他回头看了一眼温行,见温行正看着头顶的灯笼出神,便俯**子,压低嗓音“那,婆婆,这里有没有那种——“他比划一下,”求姻缘的。“
婆婆递给叶酌一个正红色挂金黄穗子的,“这个,朱红是喜床的颜色,穗子的金黄是稻谷的颜色,代表以后多子多孙,生一床的娃娃。”
叶酌本已经打算掏钱买了,给她这么一说,吓的险些没拿稳荷包。
他抱歉的向老奶奶点点头,苦笑道”求子啊,这个没用吧,崇宁仙君不是断子绝……那啥,没有孩子吗?”
老奶奶道“年轻人傻啊,说是没有,但仙人哪能没孩子呢,仙君肯定有天妃啦,孩子都是天上的小太子啊。”
叶酌讪笑一声,飞快的付钱跑了,他往温行那边走,越走越是莫名心虚,就抓着纸灯,把那穗子一扯,看也不看进怀里,然后站到温行面前,双手背在背后,他张了张嘴,居然还有两分扭捏,最终心一横,把灯往他怀里一放,理直气壮道
“向前面的老婆婆问情况,我顺手就买了,一盏普通的孔明灯,要不要一起放?”
他刻意咬重了普通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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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温行本来站在一边,灯火将他的眉眼都镀上了一层细碎温柔的浅金色,一直到叶酌过来,听到脚步,才回眸看他。
然后就被叶酌冷不丁塞了个孔明灯,叶酌左顾右盼“入乡随俗,放个灯玩玩?”
温行双手灯抓住边缘,顺从的点点头“好。”
都说灯下看人美三分,叶酌这个角度,温行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浮现出温暖的颜色,千万盏明灯倒影在他的瞳孔中,让人无端想起那些瑶池里盛放美酒的琉璃盏,倒映着仙娥们长钗舞袖,仙宫风月玲珑,只一眼,便低过人间无数了。
叶酌堕仙以后甚少饮酒,酒量也下降了,比如此刻,他明明滴酒未沾,却有些醉了。
他飞快的摸了一把脸,背过身拉住温行的手臂,自说自话道“那我们赶快去河堤上吧,写上愿望放飞它。“他欲盖弥彰,几乎口不择言”嗯,我听说那个什么,什么仙君寿辰什么,反正这时候许愿挺灵的。”
他全然忘了刚刚他还在骂仙君不如土地公。
于是温行和叶酌并肩走上河堤,上头站满了许愿的人,有年轻的情侣,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叶酌拿了两根笔,将孔明灯点燃,在刚刚好好飞到眼前的时候按住它,把一支笔递给温行,问他“我们一起写,写在不同的两边?“
温行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按住孔明灯的一边,叶酌盯着那一小片红纸看了许久,方才他留意了其他爱侣的愿望,写的多的是地久天长白头偕老一类的情话,叶酌本想写些近似的,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端端正正的写了四个字
——长岁尽年
说求的是姻缘,也不是姻缘,说求的不是姻缘,却也是姻缘。
一笔一划,正正经经的楷书,比经史考试中最严谨的台阁体还要方正。
那边温行还在写,叶酌便悄悄的动了动身子,他端详着这一行字,控制不住的开始微笑,他心想“我这笔狗字,居然也有写的这么漂亮的时候。”
温行搁了笔,退后一步,端详了片刻,他的字同样端正漂亮,却在连结的地方用了连笔,平白显出两分飘逸来。
他背后有姑娘路过,抬头一看,写的也是“长岁尽年“四个字。
姑娘扯了扯情郎,奇道“这话写在姻缘灯上,是什么意思?”
情郎还没有回答,很快便收了声,因为温行忽然前倾,将鼻尖抵在了两字中间的地方。
他同叶酌握着同一盏灯,彼此搁了两层红纸,谁也看不见谁。红纸中间,蜡烛火光明亮,时不时发出火苗跳动的轻微声响。
叶酌等了一会儿,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便问他”你好了吗?”
温行清冷的声音传来”好了。”
叶酌心里痒痒,忍不住问他“你写了什么,我能看吗?”
温行一顿“不行。”
叶酌“随便许个愿望嘛,有什么不能看的。”
温行斩钉截铁“就是不行。”
“行吧,”叶酌也没有坚持,他笑“巧了,我也不想给你看,听说看了就不灵了。“
他后退一步 “我说一二三,我们一起放?”
温行点头“好。”
于是三声过后,他们同时放手,注视着这盏小灯晃晃悠悠的飘上天际,变成明黄的一点。
莫名其妙买了一盏灯,又莫名其妙的放了,叶酌只觉心中大石落地,一时间浑身轻飘飘暖洋洋,舒服的很,温行问他“你还想去哪里吗“
叶酌想了想,问他“你喝不喝酒?“他遥遥一指湖上灯火通明的画舫”章河画舫上有千金难求的琼仙醉,入口绵长,我有些想喝酒了。“
然而这话刚刚说完,叶酌又觉着不妥,章河画舫除了酒,更出名的是舞姬的柳腰与歌姬的歌喉,换句话说,脂粉风流之地。这种地方叶酌以前经常去,温行这种人大概率不会喜欢,他这么想着,便岔开道“晚上饮酒不好,要不沿着堤坝走吧,吹吹晚风也不错。“
谁料温行却停下了脚步,道“去喝酒吧。“他说”我不喝,我陪你。“
叶酌拒绝“还是不了,画舫半个时辰靠岸一次,这才刚走了,要等上许久。“
他说着,便想拉着温行继续走,谁料又没有拉动,叶酌回头,温行真在看他,他抿了抿唇,道”我带你去。”
叶酌不明所以“啊?“
下一刻,他整个人腾空而起,温行揽着他的腰,足尖轻点,掠过水面直直向画舫飞去,叶酌一声卧槽,听见对岸一片惊呼。
有人道 “白衣服的是个好俊俏的少年郎,修士吗?“
书生摇扇附和“飘逸洒脱如惊鸿照影,太好看了。”
还有人踮着脚看了半天,问“仙长揽着的不明紫色物体是什么东西?”
“他娘子吧?”
“那他娘子也太高了。”
然而叶娘子在落在画舫上的一瞬间,凭借恐怖的财力立刻扭转了众人心目中小白脸的形象,只见他财大气粗的拍出一沓银票,递给迎上来的红衣姑娘“要二楼雅间,上两坛琼仙醉。”
那姑娘本来是想去招呼温行的,结果叶酌横伸出一只手,她只得去接,数了数金额,瞠目结舌的和旁边的姑娘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走眼了。”
“这年头有钱都能包修士了?”
她们各自摇头,感叹仙门如今式微,为了钱财居然有仙长甘为人下,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姑娘上前一步,迎着叶酌往二楼走,一边介绍起各色菜式,临到雅间门口,才问上一句“不知道客人需要些弹唱的姑娘吗?”
章河画舫是风雅之地,多的是卖艺的清倌,姑娘们琴艺上佳,叶酌往常来的时候,少不了点上五六个姑娘,古琴琵琶应有尽有,半个晚上消磨在这里,从春江花月夜听到楚狂,有时兴起,也上手学个一曲半调。
但现在他压根不想在温行面前看姑娘,更不想温行看姑娘,结果但还没等他挥手拒绝,跟在后面的温行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直接拒绝“不用。”
叶酌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单纯喝酒。”
温行明明语调正常,叶酌却莫名心虚,他拉开门走进去,刚刚进屋,就啪的一声合上,连紫衣姑娘都给他关在外面,只得敲门,问道”客官,放我进去吧,您不需要些点心小食一类的吗?”
叶酌只得又放她进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介绍一下吧,有什么好吃的。”
这画舫名声在外,可惜这么多年菜式也没什么变化,叶酌都试过了,就推了推温行“你挑?”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其实没做温行会点什么的打算,但温行随意的听了听,居然还真挑了几个。那姑娘恭恭敬敬的记了,看出叶酌是付钱的,又来问他“您还需要什么吗?”
“啊?”叶酌道,他草草翻了一下”不用了,就这些。”
紫衣姑娘便福了福身,推门走了,叶酌隐隐听到她下楼,然后同那红衣姑娘悄悄议论“诶,那小仙长很得宠啊。”
叶酌竖起耳朵。
红衣问“怎么说?”
紫衣就凑过去嘀嘀咕咕,笑道“我刚刚问紫衣公子要不要姑娘,小仙长一拦,他就算了,我看他表情明明很想点姑娘的。”
“我不想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叶酌连声叫苦,连忙去看温行,这声音隐隐约约,他也不清楚温行听到了没有,见温行没什么表情,就按捺下来,接着去听她们聊天。
紫衣又道”小仙长估计是第一次来,我看他点菜都是瞎点的,都是甜点,一个垫肚子下酒的都没有,这样喝琼仙醉不会晕吗?”
红衣啊了一声“那个公子不拦着吗?”
紫衣道“公子宠着呗,还能怎么样?“她嘻嘻哈哈”要是我找着这么好看的,我也宠着纵着。”
——堂堂仙君嫡传弟子,无端受此种污蔑,这还了得!
叶酌阵阵头晕,眼前发花,生怕她们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他刚刚想借口上厕所,下去叫她们走远点,谁料温行先他一步拉开门,叶酌给他吓的脊背发麻,却见温行伸手端了传菜递来的甜点,放在桌子上。
眼底居然笑意未收。
第75章
这么多年没有饮过酒,叶酌当晚就喝多了。
几杯下肚,他全然忘了此时没有修为,早不是仙君的酒量,一杯一杯喝的开心,然后就在推开窗户想给温行指楼外的烟火的时候,啪唧一下,直直的摔温行身上,两个头撞在一起,害的一个踉跄。
叶酌站起来,心疼的揉揉他的发顶,问“疼不疼?”
他那点冲击力挠痒痒都算不上呢,温行垂头让他揉的方便一些,但是叶酌只动了片刻,就收回了手,于是温行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有……其实有点疼。”
叶酌急了,抱着他的脑袋,问“我吹吹?”
温行连忙按住他“没事,已经没事了。”
比起一般醉酒耍疯的,仙君还乖些,一点也不难伺候,他定定的看着温行,没吵没闹,按着他的肩爬起来,摇摇头,哦了一声,道“那走吧。”
他踉踉跄跄的挪了两步“我喝醉了,我们回薄山殿吗?”
温行伸手拦住他,没拦住,只能半抱着,叹了一口气“这样一身酒气回去,该被端秀长老罚了。”
叶酌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耳朵,硬是没听见端秀二字,笑眯眯的问“那雪松长老打算怎么罚我啊?”
温行刚想说我不可能罚你,就听见叶酌掰着手指头来了一句“你要我跪下?还是要用戒尺打我?”
温行愣在原地,急道“怎么可能?”
“哎呀,别紧张嘛。其实你若是想玩花样……我倒也不是不可以跪着玩玩。”叶酌嘀嘀咕咕“戒尺……戒尺太疼了,不过貌似坊间的师生话本很流行这个。”
温行“……”
叶酌偏头问温行“你看过吗?”
长老哪里接触过这个,压根不知道叶酌在说什么,只能叹气“没有。”
叶酌来劲了,开始指点江山“其实我们这个情况,非常好写话本,有两种常规套路。”
温行只能附和他“嗯。”
“第一种,我师你徒,我仙你魔,我德高望重又冷若冰霜,你则是苦大仇深的一株小白杨,你身负血海深仇,为复仇不得已堕仙入魔,然而我则铁面无私郎心似铁,我们虐来虐去虐来虐去,夹杂着戒尺皮鞭反杀和囚禁,最终达成生命的和谐。”
温行“……?”
叶酌笔出两根手指“第二种,你师我徒,你魔我仙,你风流倜谠邪魅张狂,我本来懵懂无知纯洁善良,而你把我当成鼎/炉,伤害了我却一笑而过,于是我开始人面兽心禽兽不如,变成了一个没得感情的正道魁首,把你缉拿归案,我们虐来虐去虐来虐去,夹杂着戒尺皮鞭反杀和囚禁,最终达成生命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