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玄幻科幻]——BY:子鹿
子鹿  发于:2020年05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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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一身玄青色衣袍,衣襟绣着金色回纹,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眉眼温和,正看着上山的三人。
  几人的酒立刻醒了,谢逢殊将绥灵挡在身后,伸手按住刀抬眼与人对视,有些谨慎地开口:“你是谁啊?”
  对方并未答话,只是注视着谢逢殊,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显得温润如玉,眼中却幽暗得如同不可见底深潭。
  不知为何,谢逢殊觉得这目光有些让人难受,他微微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眼前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朝谢逢殊走了一步,想将人看个彻底仔细,声音落在夜色之中,好像融入了这茫茫黑暗。
  “在下,封寂。”


第57章 前尘17(修)
  “封寂?”谢逢殊眉心微皱,不客气地答:“你从哪来,我不认识你。”
  绥灵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不许如此失礼。”
  封寂却并不在意,他只定定看着谢逢殊,目光深沉如海,嘴上语气还是舒缓的:“少年如风,无拘无束——好,真是好啊。”
  他低低笑出声来,声调柔和,仿佛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对少年岁月的赞美,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谢逢殊听得有些不舒服,好像对面前的人有股天生的抵触。偏偏对方此时将目光移开了,落在他身后的绥灵与嘲溪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
  “少入人间,又初来宝地,不甚在林间迷了路,叨扰了。”
  他说话温和有礼,几人虽然有些许疑虑,也不好在面上显现出来,嘲溪率先冲着人开口道:“沿着西方的小径走便是下山的路。”
  这逐客令不算委婉,封寂却如同没有听出来似的笑着一颔首:“多谢。”
  说着,他居然真的转身毫无留恋地往西边的林间去了。
  待对方的背影消失于重重林中,谢逢殊总算放下了按在刀上的手,绥灵看他那么紧张,也忍不住笑道:“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现在见了个路人,怎么还紧张成这样。”
  谢逢也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我也不知道。”
  绥灵只当他喝了酒有些迷糊,揉了揉他的头:“快去睡觉。”
  夜过三更,乌云遮蔽天际,方才还明亮的月色被遮盖得严严实实,林间无故起了风,有一道人影在林间树梢之上悄无声息穿行,快到封寂身边时一跃而下,跪倒在地上。
  琅烬一身黑袍,只在夜色中露出一双眼睛,他跪在地上,对着封寂万分恭敬地一拱手。
  “宗主,都来了。”
  封寂稍稍一抬眼,群山笼罩在夜色之中,原本该是一片漆黑,却只见不远处的山崖之上有一点红色,轻轻一闪而过,又迅速钻进了地底。
  那是一只妖魔血色的眼睛,这漫山遍野,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眼睛在暗中窥伺。
  “须弥的地仙都已经杀尽。”琅烬看了一眼封寂,有些犹豫地道:“只是宗主,那个和尚——”
  “放心,既然回了大梵天,便没有那么快入世。”
  封寂笑了笑,忽然低头看向琅烬:“你还没见过应龙今世的样子吧?”
  琅烬一愣,如实摇摇头。
  “少年意气、同袍情深,上古的拔鳞之痛、血海深仇,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说完,笑意一敛,透出无尽的森冷之意。
  “渡厄境湖水冰凉刺骨,镇魔塔第八重更是苦寒,因他一片逆鳞,我待了数万年,如今重见故人,他居然不记得了。”
  他慢慢地,一字一字叹道:“真是让人伤心。”
  琅烬跪地一伏,沉声道:“宗主昔日之仇,如今尽数可报,应龙转世不过一个小妖,杀他易如反掌。”
  封寂反问:“我杀他做什么?”
  琅烬愣住了,于黑暗之中抬眼去看封寂,却见对方笑了笑。
  “我只是奇怪,我与他都是上古妖邪,我放渡厄境邪魔而出,涂炭生灵,他斩蚩尤、杀夸父,翻天覆地,同样是罄竹难书的罪状,怎么偏偏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后来我被镇压,他被诛杀,同样是刻骨之仇,怎么他一转世,就过得如此称心?”
  夜色之中封寄看着茫茫远山,他长得温润,有些许清风朗月的味道,说出来的话却不带一分一毫情感。
  “听闻当初应龙被燃灯斩杀于此,死前还不肯低头,说要将燃灯拆骨挖心。他不怕死,我杀他有什么用?”
  琅烬听他说完,脸上有些许茫然之色:“那,宗主——”
  “不过没关系,佛家八苦,死不过其中之一,不怕死,总会怕些别的。”
  封寄打断他,唇边露出一点笑意,“你说得对,他如今只是一个修行几百年的小妖,拿捏他真是易如反掌,还是先拿到金丹吧。”
  应龙乃上古妖兽,无需修炼,金丹已与天地同生,无论几世轮转,都只有这一颗,这也是谢逢殊此世修炼不出金丹的缘故。
  琅烬不再说话,只对着封寂恭敬地行了个礼。封寂抬眼叹道:“也不知金丹是否还在应龙身上,若是不在,那就真是个废物了。”
  天界已经因为燃灯古佛的突然造访乱成一团,然而大梵天之内却极其安静,落针可闻。
  云雾之中,三天诸佛对坐,面面相觑,绛尘坐在最高处的蒲团之上,神色淡然自若,仿佛自己刚才说的不过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不是震得三千诸佛哑口无言的惊雷。
  也不只是过了多久,座下诸佛之首释迦终于开口。
  “师祖所说的不再回大梵天,是什么意思?”
  绛尘抬眼看向对方,语气平静无波。
  “脱去神格,散去金身。”
  诸佛神色皆变,纷纷念起佛号,释迦急急开口:“师祖——”
  “我自上古创世之时成佛,而今已是数万年,才知自己空有佛骨,并无佛心,生了许多妄念。”
  绛尘抬眼看向底下一众佛门弟子,望见他们脸上的震惊之色,却不在多做解释。
  “修佛不过修心,我心中已无大道。”
  “阿弥陀佛。”释迦长颂一声佛号,“师祖数万年间修心修念.道不离身,怎会不知世间万象皆为虚妄?”
  绛尘微一抬眼,答:“他是真的。”
  万象虚妄,世事如尘,偏偏谢逢殊摸得着,碰得到,是他触过的一团火,一道光。
  释迦叹了口气:“祖师于大梵天苦修数万年,妄念不过短短一瞬。缘起缘灭,因果轮回,何苦执着?”
  云雾翻腾,大梵天金莲铺地,三千诸佛低声念着佛经,气势恢宏,萦绕在绛尘耳边。
  绛尘望向众僧,声音在佛号中清晰可闻:“因缘已定,业果自受。妄念既生,九死不悔。”
  释迦看着眼前的恩师,眼中多了些许悲怆之色,“入三天之佛犯戒入世,要在恶道走一遭,师祖何苦——”
  飞升三天的佛修,已经是金身大成,成佛成圣,犯了业果重返人间,要在恶道待上整整七日。
  没有佛修知道恶道是什么样子,或许是千年冰雪不化的酷寒之地,又或者是熊熊烈火炙烤,也可能是无尽深海,不见天日。
  总之是个要堕天的佛修扒掉一层皮的地方——这是惩罚,也是要劝堕天之佛,幻象重重,唯有佛法慈悲,为何不迷途知返?
  绛尘是创世之佛,怎么会不知道,他一抬眼,神色未有任何波动。
  千佛诵经之声响彻云霄,偏偏他心如磐石,未曾动摇分毫。
  他的慈悲、耐心,唯一的一点温存都给了谢逢殊,其他人便没有了。
  事已至此,再无回头的余地。诸佛对望一眼,神色复杂,最终还是齐齐阖目低首,长叹了一句“阿弥陀佛。”
  佛号阵阵,似叹似惋,诸佛从蒲团起身,为绛尘让出一条路来。
  绛尘穿过他们,踏着金莲层云一步一步往大梵天外走,路的尽头层云翻涌聚集在一起,中间破开一个入口,里面是无尽黑暗,与大梵天光明之相形成鲜明对比。
  绛尘未有片刻迟疑,在三千诸佛的佛偈之中,踏了进去。
  其实外面关于恶道的传言都是对的,每个进入恶道的堕天佛看到的景色都是不同的。有的是烈火,有的是深海,全取决于自己内心。
  绛尘看到的,是无尽的黑暗,还有黑暗尽头的谢逢殊。
  他没有什么惧怕的,唯有的牵挂,也只有一个谢逢殊。
  谢逢殊依旧是一身红衣,璀璨如同星辰,他于不远处看着绛尘,脸上笑眯眯的,撒娇似的问:“绛尘,你喜欢我吗?”
  绛尘知道这是幻像,但他的神色不可避免的柔和了下来。谢逢殊慢慢走近他,一遍一遍问:“你喜欢我吗?”
  他已经走到了绛尘的身前,仰头去看眼前的人,非要对方给个答案。
  绛尘垂眼去看他,在茫茫黑暗之中,谢逢殊突然轻轻笑起来。笑声在茫茫黑暗之中回响,显得四周有些空旷,他道:“我知道你喜欢我。”
  他的神色忽的冷了下来,死死盯着绛尘问:“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杀我呢?”
  话语刚落,绛尘胸口猛然传来剧痛,仿佛被利刃贯穿。
  他低下头,封渊刺穿了他的左胸,鲜血浸湿了素白的僧袍。谢逢殊的手按在他的胸口,问:“还记得我死前的话吗?”
  眼前的红衣少年语气冰冷,带着从未有过的恨意,一点一点在绛尘耳边吐露。
  “我早晚会拆了你的骨头,挖掉你的心。”
  作者有话说:其实这篇文又叫命盘去哪了/佛骨去哪了/金丹去哪了/魂魄去哪了(……)


第58章 前尘18
  大概是因为昨夜喝了酒,睡得不够安稳,谢逢殊居然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须弥大雪封山,他独自一人站在雪中,一身红衣分外刺眼。地皆白,他不知道该去哪,有些茫然地站在大雪之中,直到不远处忽然出现了绛尘的法堂。
  他心中松了口气,仿佛看见了归途,连忙踏着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风雪交加,他却不觉得冷,眼中只有那间灯火通明的法堂。
  待走到门口,谢逢殊松了口气,推开门,里面依旧是三千佛灯照彻明堂,他踏了进去环顾四周,没见到那件熟悉的僧衣,于是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绛尘?”
  下一瞬,三千佛灯烛火一跳,居然一齐熄灭了。黑暗之中有千声佛号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厉声责问:“孽畜,佛门净地,岂敢擅闯?!”
  谢逢殊被吓了一跳,急急后退了几步,差点撞翻了灯台,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乱响。眼前的法堂又在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茫茫大雪。
  风雪呼啸之中,谢逢殊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那股疼痛剧烈无比,仿佛有人扒开他的皮,生生抽出了一根骨头,血肉暴露在了天地之中。谢逢殊痛得跪倒在雪地里大口大口喘气,他咬着牙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好像摸到了什么坚硬的薄片。
  谢逢殊将它攥在手里拿了下来,在漫天风雪之中,他看清了手里握着的东西。
  那是一片银白色的龙鳞,在他手中发出淡淡的、幽蓝色的光。
  谢逢殊陡然惊醒。
  已经到了晌午,嘲溪不知道去哪了,屋内只剩他一人。谢逢殊躺在床上瞪着眼看着房顶,浑身都是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但梦中的疼痛太过清晰,他在床上躺了半晌,直到呼吸平静,才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他把自己收拾妥当,推门而出,差点撞上在门口站着的吕栖梧。
  谢逢殊赶紧收住脚:“师父,大清早的干吗呢?”
  吕栖梧毫不客气地往自己徒弟头上重重一敲:“都什么时辰了,还大清早!你师兄师姐早已经起了!”
  谢逢殊自知理亏,不敢出声,吕栖梧哼了一声,又问:“昨夜你们去哪了?”
  “……这么快就发现了,你这也太精了。”谢逢殊赔着笑脸向吕栖梧讨饶,“我错了,等下次下山,再带一坛好酒赔你好不好?”
  吕栖梧有些心力交瘁,捋了捋胡子道:“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最近是否见过什么陌生人,可曾有哪里不对劲?”
  谢逢殊想到了昨夜那个名为封寂的男人,如实道:“遇见一个,在山中迷了路,给他指了方向,应该已经下山了。”
  吕栖梧眉头紧锁,额间沟壑纵横,不知在想什么,最后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最近须弥山有些不同,却又察觉不到什么,你们最近也不要再下山了,最好连明镜台也不要出。特别是你,你师兄师姐好歹已经修出金丹,你么,万一来个大妖怪,还不够塞牙缝的。”
  谢逢殊有些憋屈地应下了,想了想又开口道:“师父,你说我原形是什么?”
  见吕栖梧看向他,谢逢殊摸摸鼻子:“师姐原形是白狐,嘲溪是黑蛇,我呢,我好像不知道自己的原形是什么。”
  吕栖梧静静看了自己小徒弟半晌,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沧桑:“为师也不大清楚。当年我在明镜台的湖边拣到你,你还是一颗油光水滑的白蛋,我将你带了回来,用天地灵气滋养,始终不见长大,要不是已经育灵,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谢逢殊:“……”
  “直到某一年,我大醉了两天,没去看你,再睁眼,你已经化形成人,正在地上爬,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妖怪修炼,该是先有原形,再练育灵,最后幻形成人,谢逢殊直接省略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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