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深渊派对，哦不，盛大的结婚典礼将在正午三点，于城中央的凯旋广场举行。
公爵府早早敞开大门，安格斯穿一身黑色新郎服，站在门口接待从奥古斯丁各地赶来的贵族。
“卡拉米镇的小男爵，非常荣幸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安格斯先前并不认识梅斯，也不知道卡拉米镇的男爵原本是个傲慢的中年男人。
西尔和安格斯握过手，从兜里掏出一封红色的信封塞到他手里。
隔着那层红纸，安格斯能感觉出里面装的是金币。心思深沉的公爵先生一时判断不出这个举动的含义，举着一信封金币懵了懵。
别说他不明白了，连兰斯洛特也有点茫然，“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西尔和他大眼瞪小眼，也很茫然，“份子钱啊，参加婚礼不得给人包红包吗？”
“……”
兰斯洛特不知道“份子钱”和“红包”是什么东西，但他大概猜到了，这是西尔原本生活的地方的习俗。
不过洛斯拉是没有这种不成文规矩的，所以直到前往凯旋广场，西尔还能感觉到安格斯公爵感情复杂的视线不时扫过自己。
凯旋广场中央有一对巨大的战锤雕像，临时改造成了婚礼拱门，由于奥古斯丁的国王事务繁忙，便由梅洛蒂的叔叔，帝国唯一一位世袭公爵代替他参加。
三点整，远处高耸的钟塔传来悠远钟声，婚礼正式开始。
梅洛蒂穿一袭火红的婚纱，一头长卷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
她原本样貌不俗，一经打扮便能称得上艳光四射，可惜天色灰暗，乌云黑压压一片，映得这城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世袭公爵挽着梅洛蒂走上婚毯，奇怪地抬头望了望天，“国王陛下明明请教皇占卜过，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才对，怎么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砸落在他鼻尖。
“咦？真的下雨……不对，怎么下起冰雹了？”
诡异的乌云笼罩在凯旋广场上方，毫无预兆地砸下大片冰雹，婚礼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贵族们纷纷抱着头想找个屋檐躲躲，却听呼啸的风声“轰隆隆”席卷过来，掀翻了婚礼现场的布置，桌椅全部倒在一旁。
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展开双翼俯冲而下，从世袭公爵身旁抓起梅洛蒂，拍打着翅膀朝远方飞去。
直到他们消失在天际，人群中才有人出声：“巨龙——巨龙把梅洛蒂公主抓走了！”
第17章
在帝国公主与公爵的婚礼上，一头巨龙伴随风暴出现，破坏庆典并劫走了公主。
仿佛童话故事中的情节转眼传遍整个奥古斯丁帝国。
巨龙在洛斯拉大陆已经消失很久了。
现在的人们只在远古传说的画本上能看见它的模样。
传说巨龙与风暴共生，它们拥有庞大的身躯、坚硬的龙鳞，与生俱来的强大魔力，一头刚刚出生的雏龙，对风元素的统治力就能媲美人类的风系大魔导师。
但巨龙一族有个致命的弱点——繁衍能力。
它们的繁衍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一对健康的巨龙夫妇一生只能产下一个龙蛋，而龙蛋的孵化过程长达百年。
所以渐渐地，这个生来强大的种族在洛斯拉销声匿迹，人类关于巨龙最近的一次发现，还是位于纳撒尼尔境内的遗迹。
那处遗迹巨大的巢穴中，有巨龙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巨龙啊……” 圣殿中，端坐于最高位的男人翻阅着属下呈上来的文献，发缕沿额角垂下，在侧脸投下一片阴影。
他微微垂眸，流露出些许怀恋的神色，“巨龙族已经消失这么久了？我还记得它们曾翱翔于天际，那时伊莎贝拉也……”
长久的沉默。
恭立于宝座下方的德洛丽丝迈出半步，“收到奥古斯丁国王求助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在全境搜索那条巨龙的踪迹，但……目前还没有任何发现。它有没有可能是回巨龙遗迹了？”
由于恶劣的环境，巨龙遗迹方圆百里内都没有人类居住，可以说在探险家发现并将这处遗迹画入纳撒尼尔地图后，就没有人靠近过那里。
如果梅洛蒂公主真的被抓回了巨龙的巢穴，即便是圣光教廷想要派人营救也有难度，毕竟牧师的身体素质难以承受纳撒尼尔境内的严寒和风暴。
“这样吧。”教皇沉吟片刻“我用占星术观测巨龙的去向，你们再决定是否派人前往遗迹。”
“是，陛下。”
-
西尔和兰斯洛特已经住在靠近凯旋广场的旅馆两天了。
旅馆门口由一队安格斯麾下的士兵看守，严禁任何人员出入，名义上是在保护贵族的生命安全，但实际上……
和软禁也没有太大区别。
“梅洛蒂被抓走，安格斯不想着救人，倒第一时间封锁全城，控制在场的所有贵族……他这是准备反叛了吗？”
西尔将褐色的窗帘拉开条缝，低头看底下巡逻的士兵。
兰斯洛特淡声说，“这次来参加婚礼的不少贵族都是当地最高管理者，也是控制兵权的人，如果他们长时间回不去，即使没人发兵攻打，光是内部斗争都能引发动乱。”
安格斯恐怕早在婚礼前就动过这个念头，只是意外正好给了他理由。
西尔蹙起眉，“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帮了他一把？”
“他迟早会发动战争，殿下不用想太多。”兰斯洛特拿来风衣替西尔披上“走吧。”
空间护符银色的光芒一闪，两人出现在旅馆外。
这两天兰斯洛特观察过楼下士兵巡逻的规律，他们出现的位置正好是这个时间点的巡逻死角，西尔压低帽子，两人快步走进旅馆附近的小巷，从另一头穿到了大街上。
戒严的城内行人不多，沿街只能听见铁匠铺“叮叮哐哐”的动静，紧闭的城门上一排士兵日夜站岗。
兰斯洛特的空间护符一天只能使用一次，在此之前他们需要在城内另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两人拐进酒馆时，两个同样戴着黑色礼帽，立起风衣领子的客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两扎啤酒。”西尔照着价格牌上的数字摸出一枚金币放在吧台上，便转身往那桌走去，和兰斯洛特一起坐在对面。
四个全副武装的可疑人物面对面沉默片刻，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四下，仿佛地下党接头。
“现在怎么办？”南希压低的标志性声音从领子后传出。
酒馆的老板是他朋友，他这两天都躲在这里避风头。
“萨洛尔出去打探过消息，听说奥古斯丁帝国在全境通缉我……甚至请动了教皇陛下使用大占星术，我们恐怕很快就会被找到了。”
是的，凛风王座，走遍洛斯拉大陆的吟游诗人南希，真身是一头巨龙，并且是世上仅存的最后一头……雏龙。
巨龙的生长过程非常漫长，而南希的父母在它还是枚龙蛋时就惨遭杀害，破壳而出后，因为找不到食物，饥寒交迫的幼崽险些饿死在巢穴，成为巨龙遗迹的一部分。
探险家们发现巨龙遗迹时，南希已经在纳撒尼尔的其他部落与兽人族抢食了。
虽然凭借天赋的风元素魔力，南希孤身一龙在恶劣的环境下顺利长大，但巨龙一族胃口极大，纳撒尼尔境内又实在贫瘠，于是巨龙族最后的希望，就成为了一头营养不良的雏龙。
至今仍无法长时间地飞行，甚至睡着时还会控制不住变回真身——这也是梅洛蒂不愿意嫁给他的原因。
当事人是这样回忆的—— “那天太晚了，我就和南希在旅馆租了个房间睡觉，你知道那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吗？天啊！我居然被像打雷一样！打雷一样的鼾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一头雏龙！瘦巴巴的雏龙！”
梅洛蒂当场就晕了过去，两人也就这样黄了。
“你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她抓狂地掐住南希的衣领子“都叫你不要变成真身来抓我了，现在好了吧，到处都在通缉我们俩。”
雏龙先生有点委屈，“我以为他们认不出来，我都还没成年。”
西尔出声说了句公道话，“主要是那天的乌云和风暴把气氛烘托得太紧张，那种情况下，就算看到只大鸟，他们都可能当成巨龙。”
“而且我不是觉得巨龙抓走公主这个情节比较浪漫吗？”南希接着解释。
“浪漫你个头！哪个公主会想嫁给一头龙啊？还是睡觉打呼噜的龙。”
西尔也想起，在自己原本世界的童话故事里，勇者和公主才是亘古不变的CP，而巨龙和公主则逃不过BE的结局。
南希问：“BE是什么？”
西尔哽住了。
他看看南希，再看看梅洛蒂，决定做一个好人。
“嗯，BE就是……Best ending。”
第18章
“失灵了……”
昏暗的圣殿内，男人坐在星盘前注视着紊乱的星象，眼神空洞。
一个月内，这已经是大占星术第二次失灵了。
那只熟悉的乌鸦、还有巨龙……
“伊莎贝拉……”他捧起星盘边厚厚的文献，在记载光明神迹的一页，用指尖刮出了黑色痕迹。
据记载，光明女神羽化后，洛斯拉曾出现过三百四十三次神迹，几乎每一次都在危难中救下无数人类的生命，这也是之所以伊莎贝拉早已消失，圣光教廷的信仰却始终不灭的原因。
“这一次，他们还会获救吗？”男人喃喃自语，视线停留在圣殿中央的女神像“我的女神。”
伊莎贝拉手捧圣光，灿金色卷发光辉堪比太阳，只是低垂的脸被阴影所笼罩，神情晦暗不明。
-
西尔与兰斯洛特出逃的事当天下午便被发现，安格斯派出一队卫兵全城搜捕，逼得原本想等第二天再使用空间护符出城的四人暴力破坏了城门，在一众护卫军追杀下坐上幽灵马车，前往奥古斯丁内陆的城市。
巨龙出现，公主失踪，安格斯控制着贵族，如今奥古斯丁全境的氛围都相当严峻。
在这种情况下，几人东躲西藏，辗转近半个月才回到卡拉米。
卡拉米是距安格斯最远的城镇，受到的影响也最小，至少远远望去，它依然和往日一般平静。
然而当马车从并不宽敞的街道中央穿过，西尔才发现，这里静得有些诡异。
他让兰斯洛特在街边停下，抬手敲其中一户人家的门。
久久无人回应。
“不在家吗？”西尔皱了皱眉，鼻端却嗅到一股腐臭味。
这种气味很像他在墓场里闻到的，死灵们身上的尸臭，并且还要浓烈得多。
他试探地推开门，臭味扑面而来，而门后的房间内，横七竖八躺着四具尸体。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几乎没有血迹，死去的人身体正在慢慢腐烂，血肉之间蠕动着蛆虫，梅洛蒂只看了一眼，就转身扶住南希的肩头，几乎要把腹中不多的食物全呕出来。
站在最靠近尸体位置的西尔像是中了定身术，半晌没有动静。
南希忍不住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吓傻了？”
兰斯洛特把西尔的身体扳过来，才发现他嘴唇发白，漂亮的眼睛已经失去焦距，此时看去竟像是一对通透的玻璃珠。
“殿下？”
“殿下……”
西尔回过神，只觉得这个声音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和刚刚的场景一样，让他感觉熟悉。
南希催动风元素将空气中浓重的臭味驱散，望着屋内的尸体皱了皱眉，“这是……”
兰斯洛特：“尸疫。”
南希立刻揽着梅洛蒂后退数米。
——尸疫，在整个洛斯拉的历史中，可以称得上是最可怕的一种瘟疫。
它的诱因至今没有人查清，因为这种瘟疫传染性极强，非常致命，一旦爆发，能让一座城池在几十天内成为死地。
人们还没研究出治愈的药物，患病者就已经腐化，连可供研究的样本也没有留下。
“如果真的是尸疫，这镇上岂不是……”南希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但看看梅洛蒂惨白的脸色，没有再说。
他悄悄催动风元素探查了附近的屋子，表情稍微松懈下来，“还有活人，在那边的屋子里。”
这一户正是上次从梅斯男爵手下获救的人家，一走近就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在死寂的小镇街道上，这股稚嫩的生命力竟让人觉得安心。
南希用风元素吹开门，屋内形容枯槁的妇女抬起头来，看见西尔和兰斯洛特便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她身畔床上躺着的似乎是这个家的主人。即便裹着被子，也能看出男人原本的身材很壮硕，只是此时却被密密麻麻的尸斑所覆盖，几乎看不见皮肤原本的颜色。
他面朝天花板躺着，眼睛直直盯着上方，眼球周围血丝暴起，几乎要凸出来。
妇人就跪坐在他床前，脸上泪痕未干，西尔注意到她的手指也已经隐约浮现出尸斑的痕迹，应该是照顾丈夫时被传染了。
不停啼哭的婴儿被搁在门边，风元素吹开襁褓，露出雪白细嫩的皮肤。
西尔抱起婴儿，一脚刚踏进门，就被妇人制止，“不要过来……我和我丈夫都染上尸疫，没几天可活了……你们把那孩子带走吧，他留在这里迟早也会饿死的。”
西尔皱了皱眉，后退一步到门外，“管家先生，尸疫真的治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