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西尔忽然想起来“那你知道兰斯洛特先生吗?”
兰斯洛特同样是被格瑞泽尔杀害,丢弃在宫殿中而后复活的,对抗圣光教廷的战争他应该也有参与其中。
“兰斯洛特?”塔玛拉却左右转动头骨“没听说过。”
“你不认识他?”西尔觉得有点奇怪。
“不认识。”塔玛拉仔细回忆了一遍,仍然是否定的答案“当时魔王大人麾下的随从我都知道,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况且王宫里本来就没有人叫这个名字。”
“他原来是一只银雪狐,后来变成了……”西尔实在无法形容出兰斯洛特现在是什么样的存在,只好描述“总之他经常穿白衬衣和黑色燕尾服,大概这么高……他的冰系魔法非常强大,实力达到法神的程度。”
塔玛拉还是不认识。
“据我所知,猎人进山时,只有一只银雪狐躲在我们的山洞里逃过一劫,可那是只雌狐狸,不叫这个名字,之后被格瑞泽尔当作实验品复活的狐狸也没有一只成功。”
“……好吧。”西尔其实自己都没太弄明白,也不知道怎么和塔玛拉解释管家先生的存在,只好放弃了“我回去找他过来帮忙,你见到他或许就能认出来了。”
用飓风送西尔再度穿越岩浆河后,塔玛拉看着那团渐行渐远的白光,仍觉得恍惚,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境。
她能回忆起的,强大且身材修长的男人只有魔王一个,但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名讳。
魔王不穿白衬衣和黑色燕尾服,况且——他不止会用冰系魔法。魔王大人什么魔法都会,近战也不输任何人。
在洛斯拉,恐怕只有王子殿下的剑术能赢得过他。
第44章
西尔原路折返,估摸自己已经走到刚才与骷髅卫兵战斗的地点,举着裁决之剑四下照一圈,却没看见散落在地的骷髅头和骨架。
难道他们已经复活了?
他正奇怪,忽听见前方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
西尔抬眸,看见晃动的煤油灯光晕和自己的光焰交融在一起,牵扯出两条长长的黑影。
“兰斯洛特先生,你怎么来了?”
光晕模糊了兰斯洛特的脸,使他的表情看上去晦暗不明。
“我怕殿下出事,过来看看。”兰斯洛特这样回答着,漆黑的眼睛向四下打量一圈,目光投向遥远的黑暗深处,瞳底暗彩涌动,蕴含某种意义不明的威慑。
西尔觉得管家先生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
他踮起脚尖凑上去想看看清楚,倒被兰斯洛特半弯下腰,偏着脸亲了一口。
西尔:“……”
确认了,这是他的管家先生。
有煤油灯照明,西尔便收起裁决之剑,腾出手来牵住兰斯洛特,沿着脚下的路往回走。
“管家先生,我见到南希的妈妈了。”
“哦?”兰斯洛特微微挑眉“她还活着?”
西尔摇摇头,“她现在是一头骨龙,被格瑞泽尔用铁链捆在一扇大门上,铁链上附着光链术,门上好像也有魔法符文,我解不开。”
兰斯洛特听完只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西尔又问,“管家先生,你认识那位魔王吗?听说当年,是他放出了被格瑞泽尔复活的不死族。”
“认识。”兰斯洛特的语气很淡。
“可我问过塔玛拉,她说从没见过你……”
“我从前和现在大不一样。”兰斯洛特说“我的意识刚刚复苏时,模样非常可怕,是一团模糊的,由残念形成的混沌体,身体里充斥着混乱且邪恶的念头,对格瑞泽尔的恨意占据全部理智,直到我消灭大部分残念,逐渐掌控这具躯体的主导权,才使它初具人类形态。”
“那时我也还没有名字。”
“原来是这样。”西尔自然不会怀疑兰斯洛特的话。
况且他说的原本就是事实。
路在岩浆河前消失,西尔抬手指向对岸,“就在那里,但这头的索桥断了——”
“喀喀……”一道正好能容两人通过的冰面向前方铺开,一路延伸至对岸。
似乎是嫌这光滑的冰桥太简陋,桥面两端攀升起错落的冰棱,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刻刀在其上雕镂,晶莹的冰屑齑粉般落入岩浆,显露出被雕琢成螺旋镂花状的冰柱、拱梁,串连成整座大桥。
这一切是在瞬息间发生的,暗蓝的冰魔法元素萤光浮动,搭建成这座堪称壮丽的冰桥只用去不到半分钟。
兰斯洛特先一步踏上去,回身向西尔递出一只手,牵着他走上冰桥。
岩浆河上原本漆黑一片,冰桥通体萦绕着暗蓝光点,倒隐约照亮了底部蒸腾而上的热气。
西尔借着微弱的光探头去看,不免担心这冰铸的美丽建筑物会被岩浆融化。
一路走到冰桥尽头,他才停下往回望,整座桥没有一处角落出现滴水的迹象,看来兰斯洛特的冰元素纯度极高,岩浆的温度并不会对它产生影响。
他转回头,稳稳踩上河岸这头的地面。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巨大的动静。
冰桥塌了。
西尔:“……”
它并不是从某一点开始慢慢融化,而是整段垮掉,坠入岩浆河里。
像是完全阻断了西尔的后路。
他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再回头时,看见兰斯洛特已经站在塔玛拉面前。
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右手食指抵在唇上,似乎比的是个“嘘——”的手势。
骨龙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摇晃,骨翼也扇动得整条锁链哐啷作响,却始终无法挣脱。塔玛拉这异常的举动,莫名让西尔觉得除锁链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在束缚她。
他抬眸看向兰斯洛特,忽然觉得那张完美的侧脸这一刻有些陌生。
塔玛拉的下颌骨不断张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然而西尔实在没法读懂她的骨骼语言,只好上前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骨。
与西尔眼神里清澈温和的情绪对视着,塔玛拉的魂火逐渐平静下来,最后朝他缓缓左右摆动头骨,像是在摇头。
“你是想提醒我什么吗?”西尔问。
这时兰斯洛特捡起铁链,漫不经心地随手扯动两下,其上附着的流光瞬间消失,那刚才还坚不可摧的锁链居然就这样被拽断了,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塔玛拉终于获得自由,她下颌骨试着张合,却发现还是不能发出声音。
“她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咒语没解开……”西尔觉得奇怪,正想问兰斯洛特,肩膀忽然一阵轻微刺痛,接着整个人腾空而起。
塔玛拉用骨爪抓着他,或许是被困住太久已经忘记如何飞翔,在半空中东倒西歪地盘旋两圈,才朝岩浆河对岸飞去。
西尔懵了懵,回过神来人已经在岩浆河上空,他此时背对兰斯洛特的方向,只听见身后传来冰剑破空的利响。
塔玛拉似乎受到攻击,骨爪被迫松开,西尔垂直下坠,眼看就要掉进翻滚的岩浆里,后领被一把捞起,险险将他提起来,带回大门所在的河岸边。
西尔抬眸看见似乎有什么黑色的物体缓缓收回兰斯洛特背后,消失不见。
地面上还散落着刚刚解开的锁链,西尔刚抡起手活动被抓痛的肩膀,就看见塔玛拉又从掉头从空中俯冲过来,目标依旧是自己。
“……”
眼看仿佛失去理智的骨龙再次迎面飞来,兰斯洛特牵起西尔的手,带着他向前两步,推开了那扇刻满符文的大门。
刺目的白光迸出,两人瞬间消失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大门内。
“砰”地一声,大门自行闭合,塔玛拉一头撞在门上。
“王子殿下——”
她终于能够发出声音,然而西尔听不见了。
门后,西尔用手背遮挡片刻,眼睛才勉强适应了这里的光线。
入目是宽敞明亮的大厅,巨大的穹顶绘着彩画,廊柱雪白,两侧是干净通透的落地格子窗,面前一条红丝绒铺就的地毯直通向阶梯之上高高的王座——那里斜横一柄权杖,和镶嵌瑰丽宝石的王冠。
“这是……”西尔想起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景象“纳撒尼尔的宫殿?”
兰斯洛特没有说话。
西尔看向窗外,那里的景色与他梦中见到的并不相同,虽然也有庭院和鲜花,远处的雪山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而宫殿内似乎有什么会发光的物体,才使这一片区域保持明亮。
他想起塔玛拉说过的,这里已经是魔王的寝宫了。
“兰斯洛特先生。”西尔牵紧身边人的手“这里是魔王的宫殿?我们怎么会到这来了?”
兰斯洛特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殿外的花园忽然传来奇怪的动静,西尔看见窗前有道黑影快速闪过。
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到窗前,却什么也没看见。
这里毕竟是魔王的地盘,而且听之前骷髅重甲兵的话,魔王很可能是清醒状态,他们冒然闯入一旦被发现,恐怕处境会非常危险。
西尔贴在窗前向上看,发现宫殿上空悬着一枚莹白的光元素结晶,和寻常菱形晶体不同,这枚结晶被打磨成圆形,浮在空中像一枚小小的月亮。
而远处的天空是一片漆黑的,和地牢中的环境一样。
看样子他们应该还在地底世界,而且很可能是穿过那扇大门,抵达了地牢的最深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位于纳撒尼尔的宫殿会出现在卡拉米墓场地下,但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魔王可比塔玛拉可怕多了。
西尔拉着兰斯洛特往回走,用力推开来时的那道门。
没有任何阻碍,大门敞开,门后是宫殿外的花园。
西尔:“……”
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兰斯洛特这时才出声,“魔王的宫殿,不经主人允许,是出不去的。”
“哈?”西尔眉头都拧起来了。
他四下看看,没有看见人影,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那现在怎么办?要去找魔王?”
兰斯洛特牵起西尔的手,“跟我来。”
他走得毫不犹豫,轻车熟路的模样让西尔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管家先生大约曾经也是在这宫殿里住过的。
绕过大殿,沿着花园的小径往前走,远远就看见一座漂亮的小宫殿,墙壁是红砖砌成的,有一扇白色的漆木门,门前三级青石阶梯。
兰斯洛特牵着西尔走上台阶,抬手推门。
西尔狐疑地盯着那门扉,在心里腹诽:魔王难道睡在这里?这宫殿的画风一点都不对啊?
他的耳朵清晰捕捉到门后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
在大门敞开的瞬间,悬浮在半空中的扫帚、茶杯、茶壶、书架整整齐齐排列在地毯两侧,朝门口的两人行礼:“欢迎回家,主人。”
其中茶壶因为行礼的角度过于标准,还洒出些茶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扫帚立刻上前挥动着自己的下摆试图进行清洁,但未遂,最后还是书架掏出自己的内脏,从里边撕出张白纸,才把水渍擦干净。
西尔:“???”
第45章
这座小宫殿不及刚才的大殿宏伟,陈设和布局看起来更温馨一些。
西尔看着书架把纸页揉吧揉吧扔进垃圾桶,再把内脏塞回架子里,听见身旁兰斯洛特说:“他们原本是纳撒尼尔王宫的侍者。”
格瑞泽尔对所有死者都进行过复活实验,但在实验阶段,只有身体素质较强的士兵们成功被复活,成为继承生前战斗能力的不死族,而王宫侍者们的躯体则在失败的实验中被毁灭,只留下灵魂在宫殿中游荡。
直到魔王听见徘徊在宫殿中不甘的声音,才用魔法使他们附在家具上,拥有新的身体。
西尔张嘴“啊”了一声,“那真是要谢谢这位魔王。”
虽然塔玛拉说魔王暴戾阴郁,是传闻中标准的魔头形象,但他也确实解放了纳撒尼尔变成不死族的士兵,和灵魂无处可去的侍者,甚至保留纳撒尼尔的王宫——即使魔王已经把这一切据为己有,成为了这里新的主人。
所以他们那声“主人”喊的是……
虽然西尔自己也算是王宫的旧主人,但在他零碎的记忆中,侍者们通常称自己为“殿下”,而“主人”应该指代的是那位魔王大人。
“殿下。”兰斯洛特忽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想重新拥有这一切吗?”
王宫、士兵、侍者,王子殿下的身份和权力。
西尔懵了懵,转脸就见兰斯洛特一手关闭身后的门,指尖涌过魔法波动,似乎在门上施加什么法术。
“和魔王举行婚礼,你就能成为这里的主人。”兰斯洛特淡声说。
他的脸一半隐没在门后暗角的阴影中,西尔只看见低垂的睫毛剪影。
“兰斯洛特……?”西尔不安地出声,向他靠近一点儿,却一抬头就掉进那对漆黑的眼睛里。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兰斯洛特的眼睛一直黑且深邃,其间极光般流动的暗彩让人看不见他眼底究竟隐含什么情绪,更读不懂他内心的想法。
西尔从前没觉得什么,现在却忽然感到一点害怕。
如果兰斯洛特的话确实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和魔王结婚,成为这里的主人以后,殿下就可以自由出入——”
“我拒绝。”
西尔松开兰斯洛特的手,眉头拧起,说出这句话以后,就再发不出声音,嘴唇气得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