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握剑的手不由得松开又握住,然而就在这紧迫的关头,那往日里虽顽皮但也听话的小师弟闪身遁入上空,看样子是想要进入雷劫之中。
“小师弟!你给我回来!!”大师兄作为剑阵阵眼盘坐于护宗大阵下的弟子结阵之中。
他强行催动了灵气,如今动弹不得,朝那遁去的人嘶声吼道。
一向不对小师弟发火的人,竟是这般动怒,白色的绣着银色翻云的弟子服饰上隐隐可见血液痕迹。
站在剑阵外的沈寒松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大师兄心里有些痛楚的喘不上气。
不等大师兄再说什么,他一甩手中长剑飞入阵法结界之外,直至朝那人离去方向奔去。
“大师兄,二师兄他去了!”一个化神期的内门弟子一边运气为大师兄疗伤,一边忙着喊道。
法渺此时作为阵眼灵气急速被吸入阵中,几位长老早已昏迷,从修为最低的那位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身体化作了光点,渐渐消散。
他看着眼前的满目怆然,心中悲痛决然,苦难降至,仙剑宗难逃此劫。
听到了身边弟子的喊话,眼中的灰败消退一丝,似有光照亮了一隅角落。
“让他去吧。”也许,这就是仙剑宗的命了吧,师弟们......
带着惆怅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剑修的耳中,“玄机阁早在千百年前就下了预言。”
“仙法争锋,鼎盛时期,天骄百年破而后立。”
“成则仙法传万世,败则仙宗顷万覆。”
从百年之前第一眼看见小师弟时,师傅就知道预言是真的。
“成也天骄,败也天骄。”他幽幽一叹。
问:“你们可怨恨?”
众弟子早被他的一番言辞摄了心神,面面相觑间心中却是做了决定。
“大师兄,我等剑修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疗伤那人道。
有一人说道:“小师弟是小师弟,和我们一起练剑的小师弟,哪里是什么天骄?顶多修为升得快了些,羡慕都来不及,说什么怨呢?”幽默的语气让其他人不由在这危难关头也笑起来。
“是啊,小师叔不就是修为高了点嘛,等我也到渡劫期了,可说好了要与小师叔比划比划的~”娃娃脸的剑修年纪看着不大,已是元婴修为,此时也铮铮出言。
“师弟,你这可就不对了,师兄我还没跟小师叔过过招呢,你怎么就派在我前头了?”高个修士化神修为出言反驳自家师弟。
娃娃脸修士突然不干了,黑着脸踩了他一脚,周围的修士笑得不行,说话间气氛又复融洽。
法渺看着这群好斗分子,心里苦中带甜,这就是剑修的日常,比划比划,结仇也言和。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怎么样,但每个人都把现在过的很充实,很欢乐。
天威不仅仅是朝着法心来的,也是朝着仙剑宗来的。
这一场预谋了万年的阴谋也终于落下最后一场局,“第一剑宗”的名头已经戴在仙剑宗头上太久。
天道伦常,世事轮回,修真界是时候迎来革新了 。
法度拂去嘴角的血,又一次笑着问师弟和师侄们,“仙剑宗的剑修们可愿与我一同御敌?”
他说起来风轻云淡,好似对方根本不是什么天道,而是普普通通的妖兽,或是侵犯了仙剑宗的小喽啰。
“愿。”
一声声坚定的声音响起,剑修们以身作剑,修的本就是大无畏之道,勇往直前不畏强敌才是破立之心。
“好!”豪气的喊声从天边回荡着靠近,一道同样雪白的身影从远及近,遁光而来。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宗主本人终于回来了,众剑修纷纷高兴的呼啸起来。
许久未见的仙剑宗宗主潇洒如初,端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引得不少年轻的剑修激动不已。
宗主哈哈大笑几声,说:“仙剑宗的弟子们,御剑结阵!”
铿锵的声音让每个剑修都忍不住热血澎湃,谁还没有个英雄梦?
只手平风云,温云吐雾间。
我等剑修岂是没有气概之人?风风火火打一场,谁输谁先走!
剑出鞘的声音像往日那般脆而生寒,宝剑因为剑心而发出阵阵蜂鸣。
战栗是勃发斗志的最好诠释,千万把剑飞起汇聚在一起,网一般的剑阵如同最强力的保护,牢牢地笼罩了天幕。
仰天大笑的宗主不知何时背着手走到了法渺身边,似是不经意的问道:“辛苦你了,小渺。”
法渺的眼睛里倏地溢满了泪花,他似乎并不想让眼中的泪就这样流下来,他也同宗主那样抬起了头,
看着剑网的渐渐形成,也好似平静地说:“你再走,我就要带着小度和小心离宗出走了。”
一双大手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摸上了他的头,像是头一次见面时,那般同样亲切的揉揉他的发丝。
法渺是个孤儿,准确来说宗主的三个弟子都是孤儿。
一个后天被弃,一个先天被弃,还有一个生父不知,生来就娘不似娘,是个无根的孤儿。
法渺是那个后天被弃的孩子。
生养在小小村寨里,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带过的弟弟妹妹得有一手之数,孩子生的多,家里就越穷。
早慧又懂事的法渺,在偶然听到爹娘准备卖个孩子给县里的官老爷做奴隶,也好节省家里开支。
他第二日早早的就安顿好弟弟妹妹们和爹娘的吃食,换上了最好的旧衣服,头戴枯草,徒步走了十多里的路,去了镇子里卖身为奴。
可怜这孩子瘦削饥饿昏在了半路,醒来时,是坐在一个白衣人怀里,
他问他,“你叫什么啊?”
他答:“大娃。”
白衣的宗主此时还很年轻,看着他头上的草环,又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手指着他头上的草环。
小孩只说:“卖身。”
后来,白衣的宗主一边抱着他往他家走去,一边与他说话。
等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子,一家子的人仍是干着自己的活计,没人注意到他失踪了半日。
小孩默默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
年轻的宗主啊,别的不行,可最烦宗内事务了,这次是他又躲懒逃了出来,还是得回去的。
宗主问他:“我把你买下来,你给我当个大徒弟行吗?”
“大徒弟是什么?”
“大徒弟啊,不愁吃,不愁穿,就是要干的活多了点。这样,你还愿意吗?”
小孩以为是寻常做的那些农活和家务,点点头,
“我愿意。”
年轻的宗主笑着抱着他最后看了小村子一眼,把银子放入了他家的院中,抱着他回到了宗门。
“这是我的大徒弟,生不由己,活得要潇洒飘渺。”
“随我姓法,就叫法渺吧。”年轻的宗主有了第一个大徒弟,可怜的卖身大娃从今往后在仙剑宗扎了根,再也没离开过。
☆、在乎
法渺来到仙剑宗的时候已经十岁了,他灵根并不好,三灵根的资质在仙剑宗里只能算得上是“中流砥柱”。
他日日练剑,日日学着处理宗门事务,年纪小,资质也不好,师尊是个不管事的,仙法秘籍一股脑都给全了让他自学。
小孩苦着脸在众多瞧不起的眼光下颤颤巍巍的长大了,修为不快不慢的上升,做事也不温不火的变得通达圆润。
又有一日,那不管事的师尊抱着个襁褓里的孩子回到了宗里。听说那孩子是在一处山林的河边发现的。
孩子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上下除了包裹的锦被,什么也没有,飞在天上的师尊听到啼哭才降下飞剑发现了他。
小孩被带回来后,玩性大发的师尊领着养了几天,后来觉得无趣了,甩甩手又走了。
可怜的孩子不过小小的一只,话也不会说,被另一个少年就这么养着了,宗里的人见着孩子,总忍不住来瞧上两眼。
少年把孩子背在身上,经常一手提着把半人高的宝剑,一手拍着孩子的屁股哄他睡觉。
就这样两个人磕磕盼盼的长大了。
小孩到了十岁的时候,不负责的师尊回来了,没认出孩子是当年的那个婴孩,他瞧着孩子不爱说话,便逗他,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小孩躲在青年的身后,狼一样的眼睛警惕的看向宗主,又看看在看宗门汇报的青年,对他说:“我是仙剑宗的孩子。”
生不在寻常百姓家,长却活在了仙剑宗。
唯一的记忆也只有仙剑宗。
宗主笑着,一双狐狸眯起来似乎在密谋什么,
“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小孩似乎不太爱说话,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所做的事。
他拿出角落里的一把青年给他削的小木剑,哗哗的比划了两下。
“练剑,赶走坏人。”
“呦呵,挺厉害的啊。”宗主眼睛更弯了,似乎被他滑稽的模样逗乐乐呵了。
后来啊,小孩有了个法度的名字,也有了个身份,仙剑宗宗主的二弟子。
谁也不知道宗主是怎么想的,就这么奇奇怪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资质不好却管着诺大个宗门,师兄弟们竟然也挺服气;一个资质不错,却整日不离大徒弟,日日练剑,早也练,晚也练,不爱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人守着宗门,一个守着另一个,过了百年。
玄机阁预言广布修真界的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鱼仍在水中畅游,鸟也还在天上腾飞,师兄弟也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可这一天就是这么不普通。
仙剑宗的宗主从玄机门回来后,竟然破天荒的在宗里指点了二人的修行。
不得不说,这可是可念而不可求的事情啊,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这么尽了一天为人师表的宗主走的时候只留下了一句话,
“仙法争锋,鼎盛时期,天骄百年破而后立。”
“成则仙法传万世,败则仙宗顷万覆。”
大家都被这句话震住了,所有人都慌乱了一阵子,势必要找出那天骄是谁。
可后来啊,出走的师尊乐呵呵的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回来,孩子叫法心。
天生修剑的料子,破例没到年纪就自学成才了。
总是抓着个玉简在手里,问这个师兄,问那个师兄的,一句“思兄,里可否教教窝,自里四森摩意思啊?”软糯的声音喊得这些铁生生的汉子心都快化了。
小师弟喜欢笑,逢人就笑,笑起来甜的不信。
不笑的时候也好看,软乎乎的小手上几个窝窝暖心得很,就连那个不爱说话的二徒弟也被牵着走了。
包子般的小人成了大家心头上的宝,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一堆热血朝天的剑疯子里,来了个玲珑青葱的娃娃可不得乐坏了?
后来啊,小孩长大了,成了修真界里,哦不,至少是仙剑宗众多师兄弟里的数一数二的美人。
仙剑宗只有男弟子,不是糙汉就是板砖,出了个大美人可不得带着到处炫耀炫耀?
就这么,小师弟成了所有人的小师弟,仙道大会带着去出风头,抢了隔壁仙宗小师妹的第一美人的名头。
秘境探险,带着小师弟这里来那里去,顺带又收获了所有进入秘境的女子的芳心。
再后来啊,有男的也找上门来了,说是要娶小师弟,被一群宠师弟上天(特别是大师兄)的剑疯子给轰出了仙宗,把人杀到了外海域才罢休。
小师弟就这么给乐呵乐呵,要什么给什么的长大了,越发俊美,眼光也越发高了。
一群剑疯子都是打光棍过了几百年的,也不知是谁突然提了句给小师弟娶个媳妇。
这么一来,众人又风风火火抓了玄机阁画画画的最好的那个,就是那个预言天机的言印。
把人抓到宗里按着脑袋的把修真界的美人都给画了个遍。
没见过的也没关系,带着人去偷窥人家小姑娘的洞府,硬生生把画像都给搞定了。
等拿到小师弟面前的时候,小师弟一脸懵的捧着画像,呐呐的红着脸把画像放下,红着个脸就是不说话。
一群人眼睛直勾勾盯着,问他:“你看上哪个了啊?说个准儿,师兄们给你把人绑来和你结成伴侣。”
小师弟羞着脸就是不说话,捂着个脑袋趴在桌子上难得的羞涩。
一群人面面相视时,门口走过一个穿着黑衣的人,那人拎着一柄长剑,徐徐走过房门,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黑衣的人在宗内也是顶有名的,因为一群白得发亮的剑修里多了个黑衣服的不像剑修更像体修的人,你说打眼不打眼?
黑色的衣服也是弟子的服饰款式,是大师兄专门找人给法度定制的。
缘由是,法度练剑太辛苦,白色太干净,脏了不好清理。
这是小时候的事了,等到他长大了,清身术也学了,结果这黑衣服却是一穿穿到了现在,谁也没想过给他换换。
这小子太独了,谁的话都不听,只管跟在大师兄后面练剑,一声不吭的,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小师弟和大师兄中间还夹着个二弟子。
黑衣的少年幽幽走过门口,小师弟刚抬起来头,也见着了那个“木讷哑言”的人。
可这一看可不得了,眼珠子像是不会转了似的,人到哪里就盯着哪里,小手揪着身上的领子揉着,咬唇的模样又纠结又怯怯地。
大师兄头一回见这样子的小师弟,一拍大腿,嚎道:“惨了!这上好的大白菜惦记上自家养的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