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平,你叭叭叭说你妈呢?”蜘蛛跳到天花板上,骂了一句,“你八十年前还没死那会儿不也是个人类!”
“哎呀!”长发女人拍了一下大腿,捂着嘴笑,“他当年不就是因为喜欢男人,才被族人烧死的吗?我猜他肯定是看上戚哥了!呵呵呵呵呵……”
“莫要胡说!”林晓平急得脸色通红,梗着脖子,磕磕绊绊地辩解,“读书人的事,你一个狐妖懂甚?”
“别吵别吵,”床尾站着的一位老人说,“阿鹿,你见多识广,你说说这人类长得怎么样?”
叫阿鹿的少年俯下身子,在司予脸上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半响才摩挲着下巴,品评道:“样貌算上等。”
一屋子妖魔鬼怪咯咯乐了半天,讨论完司予的长相又开始讨论他的身材。
狐妖提出了一个问题——二十三岁雄性人类性器官发育情况如何,一屋子人陷入沉思,蜘蛛提议把他裤子扒了看看不就知道了,大家纷纷表示支持。
林晓平抬手遮住眼,感慨道:“世风日下,属实龌龊啊!”然后默默地张开指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司予感觉有很多人围着他,在他旁边窃窃私语,但他眼皮似有千斤重,就是张不开眼,他努力动了动小指头,想要唤醒自己的身体。
“哎?动了?”蜘蛛说,“小茂你压稳点儿!”
趴在司予胸口的黑猫抬眼瞥了一下司予,前爪搭在他的领口,脑袋整个枕在他肩上。
“我来脱,”狐妖扭着腰坐到床边,朝着沉睡的司予抛了个飞吻,“脱男人裤子这种事儿,还是得你们狐姐姐来。一百年没看了,还有点小害羞,哦呵呵呵……”
她往掌心吹了口气,纤细灵活的手指刚搭上司予裤带,身后突然袭来一股威压,一道流动的阴影迅速蔓延,像是一条河流,从他们脚下铺展开来,紧接着攀爬到墙上,直到覆盖住整个天花板。
狐狸双手僵在空气中,可怕的窒息感从脚底涌起,防御本能唤醒,一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从旗袍里咻地窜了出来。
她扭头往窗外一看,耸立着的大尾巴瞬间蔫了。
“戚、戚哥……”
戚陆站在窗外,双手背在身后,面色沉静:“我准你们进来了吗?”
“戚哥!”林晓平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告状,“都是他们干的!我已经百般劝阻,这群妖怪仍然冥顽不灵!”
小福穿了一件黑色小斗篷,戴着大黑帽,扒着窗台问:“小狐姐姐,你为什么要脱人类裤子啊?”
“那个……”蜘蛛默默往门边靠,“戚哥,村子里又来个人类,我们就是好奇哈,就过来随便看看,没想干嘛。”
戚陆右掌在空气中轻轻一抓,房中笼罩的阴影潮水般迅速褪去,汇成一团黑气,没入戚陆掌心中。
那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威压终于消失,一屋子鬼怪齐齐松了一口气。
“今后,”戚陆在窗台上轻敲两下,“没我的允许,不许过桥。”
其他鬼怪都在疯狂点头,唯独林晓平,摘下帽子,目光灼灼看着戚陆:“戚哥,让我过桥,我愿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戚陆噎了一下,嘴角似乎隐隐抽搐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福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爬上窗台:“哼!主人有我就够了!”
林晓平立刻表忠心:“我一定对小福视如己出!”
“主人,”小福扭头问戚陆,“他在说什么?听不懂?”
戚陆烦不胜烦,揪着小福的后颈,把小家伙拎到地上,环视了一圈屋里的鬼怪们,沉声说:“全都回去。”
鬼怪们一溜烟全跑了,林晓平恋恋不舍,走之前还从桌上捞走了司予的一本书,他一步三回头,直到小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他才不情不愿地飘走了。
狐妖爬窗户的时候没留心绊了一跤,小福拍着手,快活地笑:“尾巴!尾巴掉出来喽!”
戚陆在毛茸茸的大尾巴上扫了一眼,狐妖手忙脚乱地把尾巴往旗袍里塞,这该死的尾巴就是不愿意回去,她讪笑两声:“还要多多修炼哈,我回去打个坐先,戚哥您忙!”说完也顾不上婀不婀娜多不多姿了,踮着脚飞快地跑了。
房中,只剩一只黑猫还趴在司予胸口,它左后腿有道新增的伤口,皮肉外翻,周边皮毛被灼烧成焦黑。
戚陆看到那条受伤的腿,扔给它一个小瓶子,黑猫往空中敏捷一跳,用嘴接住。
“不要再有下一次。”戚陆食指在窗户上轻敲一下,玻璃上立即出现一道裂痕。
黑猫看了看司予,前爪在他下巴上轻拍了拍,接着蹬上书桌,再跳出窗台跑远了。
小福两手抓着窗框,一条腿往上扒,想爬进房间里,戚陆在他帽檐上扯了一下,小福“哎哟”一声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
“想进去玩!”小福蹬腿。
“晚上再来。”戚陆居高临下,不为所动。
“晚上可以变成人形过来吗?!”小福很惊喜,眼睛亮亮的,“这个人类讨厌蝙蝠!”
戚陆挪开视线:“不可以。”
“哼!”小福瘪嘴,一脸不开心。
司予还在和鬼压床做挣扎,他想到以前在论坛看到过,遇到鬼压床你就骂脏话,有多脏骂多脏,要多凶有多凶,鬼这玩意儿也欺软怕硬,知道你比他还凶,自然就怕了。
他在脑子里上演了一套素质十八连,从祖宗十八代骂到曾孙子没屁眼,忽然觉得胸口一轻,呼吸也通畅了,心中一喜,心想这招果然管用,于是脱口而出来了一句“操你大爷!”
小福“咦”了一声,觉得这个人类说的话有趣极了,歪着头兴致勃勃地问戚陆:“操什么?什么爷?什么意思?”
戚陆黑着脸,严肃地说:“以后不许过来,原型也不准。”
小福耍赖:“我不!小福喜欢这个人类!他也喜欢小福!”
“老子一掌拍死你!给我滚!”司予眉头紧蹙,一只手在床板上捶了一下。
戚陆挑眉,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问小福:“哦?”
小福攥着拳头,眼睛里噙着两包泪,委屈地蹬着小皮鞋跑了。
戚陆看着小屁孩气呼呼的背影,颇为无奈地摇摇头,又转头看了一眼还没醒的司予,神情晦暗不明,片刻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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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予这一觉睡得很不好,醒来之后感觉更疲惫了。他在床上呆呆地坐了会儿,估计前段时间太累了,才会遇到鬼压床。
他撸了把头发,忽然觉着有些冷,扭头一瞧才发现窗户开着。
昨晚上明明把窗户关上了,早晨也没开窗啊?司予没多想,到窗边拉上窗户,却发现玻璃上多了一条细长的裂痕。
“什么玩意儿?”
裂痕在玻璃外侧,也许是调皮的小孩儿拿小石子刮的,司予想着得和林木白说一声,可不许这群小屁孩这么淘气。
他在窗边站了会儿,外面天高气朗、阳光灿烂,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立刻感觉神清气爽。
司予坐到书桌边,盘算着下午要林木白带着他在村里逛逛,熟悉熟悉环境,晚上回来收拾收拾行李,下个月就得开课了,也要提前做准备。
他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儿,双手随意翻着桌上的漫画书,翻到一半,他动作一滞。
不对啊,他记得昨晚上把他最宝贝的一套漫画全集《装B宝典》从包里取出来放桌上,一到八册整整齐齐,怎么现在少了一本?
第一册 怎么没了!
第7章 全城配送
一觉醒来丢了一本书,司予也没多想,前段时间过得兵荒马乱昼夜颠倒的,折腾来折腾去一没注意,把书扔哪儿落哪儿了也是常见。
到了午饭的点儿,他打开外卖软件打算点个麻辣兔头,发现电子地图上压根不显示这破地儿,定位都定不出来;他找了家简介上写着“全城配送”的店,直接给商家打了个电话,店主先是一口应了,打包票说哪里都能送,但还没等司予报完地址就立刻反口。
“不去不去,”店家扯着破锣嗓子嚷嚷,“啥破地方,送不过去咧!”
司予愤愤:“你首页不写着‘全城配送’吗?”
店家脱口就来:“俺家配送员名字叫全城,你理解错咧!”
司予冷哼:“我加钱,送不送得了?”
店主立即喜上眉梢:“送得送得,俺家是全城配送,童叟无欺哈!你打算加多少钱咧?”
“俺名字叫加钱,”司予狡黠地笑笑,“你理解错咧!”
“……你死啦死啦咧!”店主恼羞成怒,骂了一句脏,“啪”地挂了电话。
这穷旮瘩角外卖是点不上了,司予只好趿拉着塑料拖鞋,一步三摇地晃到厨房,进门就看见上午煮面用的锅碗瓢盆扔着没洗,洗碗池里瓷碗堆得乱七八糟,一根油腻腻的筷子歪七扭八地搭在龙头边。
司予叹了口气,瞬间就没了开火的心情——他手艺是好,但下不下厨全看兴致。他翻了通冰箱,全是生菜生肉,没有拿来就吃的熟食,好在背包里找出一包方便面,司予隔着袋子把面饼捏的稀碎,拆了调料包洒进面饼碎里,接着捏紧袋口使劲摇了几下,就着矿泉水啃起干面饼来。
草草吃完午饭,司予打算让林木白带着他在村子里逛逛。林木白正顶着正午火辣的日头,盘腿坐在草坪上“光合作用”,他黝黑黝黑的脸庞像朵向日葵,在白晃晃的阳光下黑得发亮,他两手搭在膝头,姿势很像老版西游记里的观音坐莲,颇有几分隐士出尘的意思。
林木白一听司予说要逛逛,不知道为什么大惊失色,莲也坐不住了,扭头喊了句你等等,但他这个姿势本来就不好保持平衡,加上脖子这么一百八十度一扭,底盘一时失了衡,上半身歪歪扭扭倒了下去,又立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慌慌张张朝43号房跑。
“你找戚陆干嘛?”司予眼疾手快,拦下他问道。
“你不是想逛逛吗?”林木白解释,“我们村还没准备好,我得问问戚哥去!”
“有什么可准备的?”司予不理解,“我就是随便走走。”
林木白一颗大脑袋活活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你第一回 来,最好让戚哥带你去才好!”
“为什么?”司予皱着眉追问。
林木白目光闪躲,语焉不详:“你是外来人,我们这儿有些村民不喜欢外面的人……哎呀你就别问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细想好像也说得通。连大城市都不免排外,更何况这么个封闭的村庄,他是个新来的外乡人,确实要人陪着才更安全。
但照理说林木白是村长,这村里还有谁能比他更有话语权?他找戚陆做什么?戚陆在古塘村到底是什么身份?
司予按下心里的种种疑问,看着43号的铁门打开一道缝隙,林木白闪身进去,片刻之后就出来,对司予挥挥手,说:“戚哥答应带你去,你稍微等会儿,他马上就来!”
司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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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福也想去!”
43号房里,小福扯着戚陆上衣下摆边晃边求。
“不行,太阳大。”
戚陆不为所动,摘下金框眼镜,拿眼镜布仔细裹好后才放到小几上,又在线装书中夹了一片枯叶书签。
“就去!我戴着帽子!”小福不依不挠,紧紧抱着戚陆手臂不放。
戚陆从躺椅上站起身,小福仍然没松手,整个人挂在戚陆身上,双手双脚紧紧扒着戚陆的手。
戚陆从桌上捻了张纸,取过钢笔,在纸上写了两行字,接着拿起那张纸往空中轻轻一抛,一张轻飘飘的白纸落到桌子上,成了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样子。
“去报信吧。”戚陆说。
小纸人快活地在桌上蹦达两步,轻快地跳下桌子,打开窗飘了出去。
“连小纸人都可以出门!我也要出去玩儿!”
小福不依不挠地蹬腿,一不留心,小皮鞋踢到了戚陆腰侧,在他黑色衬衣上留下两个灰扑扑的小脚印。
戚陆低头看了看衣服上被踹脏的地方,眉头轻皱:“胆子大了?”
小福知道他家主人有洁癖,最讨厌不干净,他自觉理亏,瘪着嘴从戚陆身上滑下地,皮鞋尖一下下地点着地,眼珠子往上转,飞快瞥了戚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辩解说:“又不是故意的……”
戚陆脱下上衣扔到衣篓里,打算进房间取件干净的换上,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小福嘟嘟囔囔:“反正是我洗……”
他无奈地摇摇头,有几分头疼地想着这孩子算是越养越刁了。
小福蔫蔫地趴在书桌上,觉着自己简直委屈极了,主人要和人类出门玩儿却不带他,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妖怪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攥着小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桌面轻轻一震,桌上放着的一小瓶墨水滚落下地,“啪”一声摔的四分五裂了。
小福扒着桌沿往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玻璃瓶子摔碎了,还好里边墨汁不多,他心虚地往戚陆房间的方向瞄了两眼,轻手轻脚地翻下桌,扯过躺椅下枕着的地毯,把犯罪现场盖得严严实实。
“唉!”小福坐在地毯上,长叹了口气,他只是个四十多岁的宝宝妖,却不能出门玩儿,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是好伤心,两包眼泪含在眼眶里欲掉不掉,金豆子还没掉出来,突然觉着屁股疼,反手一摸,才发现原来是地毯下一块玻璃碎片硌着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