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岳确实从没有想过那么远。
可祝弃不是。
在一次又一次心动的闪念间,在与元岳说话,一起冒险,一起漫无目的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他偷偷想过两人的未来。
元岳会不会是认真的?他那么呆,会不会跟自己一样,开始幻想对方白头发时候的样子?
理智告诫祝弃不要多想,可他就是忍不住。
跟元岳在一起的感觉令人上瘾,虽然这家伙肉麻兮兮的,总讲些让人难为情的话。
——自己是不是还没说过喜欢他?
祝弃静静地想着,不免有些遗憾。今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祝弃总是笑话元岳呆,却不知道其实真正呆的那个是自己,眼看着前方一片泥潭,傻乎乎一头撞进去,以为对方跟自已一样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实际上呢,人家直起腰,轻轻松松就走了,留他一个人苦苦挣扎。
元岳之所以对他那么好,其实只不过是这个离群索居的少年第一次交到了一个同龄的朋友,并不单纯出于好感。可笑祝弃现如今才明白。
“对不起。”元岳终于开口了,他似乎考虑了很多事,又似乎只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声音中多了几分沉重,“我给不了你一辈子。”
第63章 五年之期
“哈哈,不用道歉。何必道歉呢?”祝弃双手插兜,他想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烟,却没摸到烟盒。
口袋里只有软塌塌轻飘飘的几张钱币,这是他整整一天呆在那个又闷又热又沉的玩偶服里挣来的。
元岳已经不需要他的礼物,这点钱倒可以买条好烟。
祝弃攥着那几张纸币,背对元岳,看向窗外的夜景。星星点点的灯光不知何时晕成了一团一团,像水迹洇开在深蓝色的缎面上。他用力眨眨眼,耸了耸肩:“这些天,你帮了我很多,我每天都挺乐呵。嘿,心里有个奔头总是不错的。你给我的已经很多啦,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
“你,在哭吗?”元岳迟疑地问。
祝弃却不理他,继续道:“咱们这一场,也算好聚好散。我这就走了。”
“等等!”
祝弃却很快地躲开他的手,快步向门口走去。
然而,电视剧里那种伤心的人离开,后面的人就总也追不上的剧情并没有在现实中上演。元岳两三步就追上了他,抓住他的胳膊。
“放手!”
“不放,你是不是哭了?”元岳皱眉。
“你非要看我丢脸是不是?!”祝弃勃然大怒,转身试图推开元岳。元岳见他泛红的眼圈,脸颊上闪着微光的泪痕,只觉心中一痛,绵绵密密的酸楚与难过涌上心头,他微一怔神,竟然让祝弃挣脱开去。
祝弃甫一得到自由,立刻向房门冲去。他此时只想保住最后的颜面,让元岳看到自己潇洒的背影,而不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孰料刚跑出几步,祝弃只觉腰间一软,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浑身再也动弹不得。
“混蛋小子,你又用这招!”祝弃气急败坏。
元岳揽住祝弃的腰,让他瞬时倒在自己身上。此时也想起两人初识,自己定住祝弃对他“逼供”的情景,不由一笑:“你总是想跑。”
“废话!”祝弃用眼睛剜他。元岳抱着祝弃,轻轻放在沙发上,顺手塞给他一个靠垫,端详了一下,点点头。
“别以为用点糖衣炮弹,我就能——唔。”
元岳打了个响指,往祝弃嘴巴里塞了一粒茶几上放着的巧克力,祝弃的舌尖尝到甜甜的味道,却是说不出话了。
“你先吃糖,听我说。”元岳认真道,“不然,你一开口,我就总是分神,想不起要说什么话。”
他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道:“我给不了你一辈子,但也不想跟你分开。祝弃,有一件事,我还没有跟你说。其实,自从我生下来,便缺了一样东西——你的眼睛眨得好快,是进了灰尘么?”
元岳话音刚落,祝弃便觉喉咙一松,能够重新出声。他被元岳又是定住,又是禁言的,也憋了一肚子气,张口便嘲讽道:“你缺心眼吧!”
“咦,你怎么知道?”元岳惊讶。
“这很难看出来吗?”祝弃纳闷。
“不错,我的心天生缺了一块,换成其他人,多半是活不下来的。”元岳低声道,“我的父母不能接受。他们找了许多能人异士,最终找到了我师兄。师兄发现我是天生诡命,是个做术士的材料。于是,他一面帮我保命,一面传授我法术。”
“你……”祝弃紧张地看着元岳,方才的气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关切问道,“那你现在治好了么?”
“有些法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我每学成一个,寿命便会变长一点。”元岳道,“但是,尽管我学会了所有的法术,寿命却只能止步于二十四岁。除非……”
“除非怎么?!”
“除非找到七窍玲珑心。”元岳看到祝弃的目光陡然亮了,忙又道,“不过这是典籍上记载的传说,现实里是找不到的。”
“怎么会这样……”祝弃喃喃道。
元岳却不见多么伤心:“每个人都有寿命的终数。比如,一个人的终数在九十岁。他可能因为疾病死于十岁,也可能因为意外死于八十九岁,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活过九十岁。我的寿命终点便是二十四岁。”
“不对,你要抓的那个用小孩给自己续命的家伙,不是说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吗?他的寿命怎么可能有那么长?一定有办法打破这个狗屁‘终数’对不对?”祝弃急切地问。
然而元岳却摇了摇头:“这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别人的命。”元岳道。
祝弃哑口无言。
他知道,元岳绝不可能用这种损人利己的办法。
巧克力已经融化在口中,醇厚的酒味带着一丝苦涩萦绕在舌尖。祝弃的四肢已经恢复了自由,可他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望向天花板吊灯折射出的光影。可能是因为灯光过于刺目,他的眼睛有些发酸。
一时间,祝弃与元岳都没有开口。
“还有多久?”祝弃打破了沉默。
“一千八百四十五天。”元岳道。
“那就是五年多一点。”祝弃算了一下,“原来你才十九岁。”
“嫌我小?”
“哪里哪里,你挺大的。”仗着元岳听不懂,祝弃答非所问,自己笑了两声,枕着手,又喃喃道,“五年啊……”
“这两天,我看了一个电视剧。”元岳在祝弃身边躺下,宽大的沙发足够两人肩并肩躺在一起,腿挨着腿,“里面的男主角要死了,他便欺骗女主角,让女主角主动离开。”
祝弃苦笑:“是啊,他舍不得女主角为了自己难过。”
“我想了很久很久。”元岳道,“如果这样做,恐怕还没到死的时候,我就要难过死了。”
“肉麻。”祝弃嗤笑。
元岳翻了个身,认真看向祝弃:“师兄说,每个人生下来便有每个人的使命。我们师门有一则流传了一千年的预言,恰好在五年后,恶兽混沌将会苏醒。届时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乾坤倒转,时序错乱。师兄说,我的出生正是为了遏制混沌,消灭凶兽——可我觉得不是。一来,我不怎么相信这则预言;二来,没有我,一定还有别人承担这个使命。”
“这倒也是。”祝弃煞有介事道,“可能是个‘弯月’什么的。”
“总之,至少在这件事上,一定有别人可以替代我。”元岳说,“但有一件事,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什么?”
元岳目光澄澈,其中却好似包含千言万语:“与你相遇。”
第64章 一吻定情
“如果没有我,你可能会遇到别人。”元岳俯身轻轻抹去祝弃脸颊上的泪痕,在伤疤上摩挲片刻,低声道,“那个人可能比我聪明,可能比我会说话,可能比我会照顾人,可能比我对你好……但那个人对你说过的话,与你一起做的事情,都与我不同。祝弃,虽然我的时间不多,但我真高兴遇到了你。”
说完,他有些懊恼地歪了歪脑袋:“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可——”
“可是不知道怎么说?”祝弃笑问。
“嗯!”元岳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同样。祝弃注视着元岳。
他还这样年轻,这样英俊,他的生命才刚刚起步,未来的人生本应该闪闪发光。可面对如此残酷的命运,元岳依然是那样平静,似乎从未怨恨过上天的不公。
“呵,小呆子。”
猛然遭受嘲笑,元岳有些不服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哪里呆了?”
“不会有别人了。”祝弃微笑着说。
不会有别人比元岳更好。祝弃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无论是二十年还是六十年,他都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如同元岳这样的人,再也不会拥有如同此刻这般强烈到痛楚的喜欢。
他伸出双臂,环绕元岳的脖颈,元岳配合地低下头,便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很简单,短得像蜻蜓点过水面。可泛起的涟漪却一圈圈扩大,最终汇聚成万丈狂澜,倒海翻江。
元岳眼睛亮晶晶的,亲昵地蹭了蹭祝弃的鼻尖,低声道:“我也是。”
“你是什么是。”祝弃笑道,“你才见过几个人,或许明天见到另外一个,你就喜欢别人了。”
“我是没见过多少人,可这种事,需要见过许多人才知道吗?”元岳反问,不待祝弃回应,便自问自答道,“反正,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祝弃,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到说一万遍也说不完。”
“呆。”祝弃对元岳的傻气情话嗤之以鼻,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暧昧地舔了舔唇,“别不服气,喂,我问你,你能一口气说一万遍‘喜欢’吗?”
元岳老实地想了想,最后遗憾又失落地说:“不能。”
“嘿,我有个办法,你想不想知道?”
“嗯!”元岳用力点头。
“那你把眼睛闭上。”
元岳依言闭上双目,在心里琢磨,这个连身负法术的自己都无法完成的难题,祝弃会用什么办法解决呢?
正胡思乱想间,他突然感觉唇上一暖,电流般的刺激瞬间传遍全身。
如此缱绻温柔,如此缠绵入骨,确实能在瞬间传达一万句话语所表达出的爱意。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玻璃。远处的灯光变得暧昧而模糊,屋子里,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元岳睁开眼睛,看到祝弃的睫毛正微微颤抖,泪光在他眼中隐约闪烁,这个温柔的亲吻分明带着几分伤感,像包着酒心的巧克力,甜蜜中搀人一丝苦涩,却更显醇厚,就此深铭于记忆之中,在岁月中历久弥香。
仅仅是双唇相贴,便已是如此美好。本能驱使着元岳更进一步——可正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却骤然打断了室内逐渐升高的气温。
两人都被吓了一跳,草草结束了这个几乎是一触即分的亲吻,都有些意犹未尽。元岳红着脸,坐在沙发上屈起腿,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祝弃受不了地推了他一下:“愣什么,接电话。”
“哦?哦!”元岳这才认出是自己的电话铃声,急忙接起,“喂?啊,是汪哥,嗯,我没事。什么?!”他的目光短暂地移向祝弃,又飞快移开,面色沉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祝弃问。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心里开始发慌。
元岳犹豫片刻,汪自顺在电话那头说了句什么,他道:“我不觉得应该瞒着他。他正在我这里。”
“瞒着我什么?”心慌的感觉愈发强烈,祝弃已经坐不住,他干脆凑近元岳的手机,努力听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
元岳这时候却拿开手机,认真看了一下屏幕,选择了外放:“汪哥,祝弃正在我身边,这件事,就一块给我们说吧。”
“小祝啊,哈哈,好巧。这么晚了,你还在元兄弟这里呢?”汪自顺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略带尴尬。
祝弃直接道:“到底怎么了?”
“我,呃,你答应我,听到之后,不能急。”汪自顺道,“元兄弟,你可得帮我看着他点。”
“嗯,有我在,没问题。”
得到元岳肯定的答复,汪自顺才说起了重点:“事实上,我刚刚听接警的同志说,满满失踪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几乎是人刚出门,立时便会被淋个湿透。漆黑的夜色更显晦暗,看不清前路。
祝弃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大雨,汪自顺方才的话语还回响在他耳边。
满满是今天傍晚失踪的。他原本应该在家里做作业,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养母去房间叫他,却见屋内空空如也。经调用监控,确定他在一小时前,背着自己的书包自行从家里离开。
与此同时,另有两名与他一起在小水滴培训学画画的小朋友也一同失踪。
算上今次的三人,小水滴培训已经接连丢失了五个孩子,这件事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警方第一时间组织搜索,寻找相关线索。后来,一名小女孩在妈妈的陪同下来到警局,据她说,此次三名失踪的小朋友曾经说过要一起去寻找之前失踪的潘伟东及李子琪。自己虽然也说要一起去,但是因为妈妈做的卤鸡翅实在太好吃,忘记了时间,也因此成为唯一的幸存者。
祝弃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要是他听到有坏人在小水滴游荡的第一时间就赶去保护满满,满满是不是就不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