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巽道：“我知道小鬼王想知道什么。还有点时间，告诉你们也无妨。”陈巽看了一眼沉睡的叶时，“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杀死公子明月。”
　　魏小面沉声问道：“先前做出保护叶时的样子和你杀公子明月有什么联系？”
　　陈巽直白道：“为了引你们回到这里。”
　　魏小面好似懂了，却又不明白。陈巽若想引他们到这里来，只需要说服缺心眼的叶时就可以了，何必大费周章地和古冰青打一架呢？
　　陈巽似是知道魏小面的疑惑般，解释道：“千年过去了，我怎知古冰青是否还心悦阿时？若他心中已无叶时，我带走叶时又有何用？”
　　“你说得也有道理。”
　　陈巽又道：“不仅如此，古冰青之所以出现在叶时面前，也是因为我的刻意安排。”
　　古冰青道：“我醒时便以为我是雾笼山下山历练的弟子。一路斩妖除魔，被妖物重伤，遇到比我先下山历练的阿时师兄……你，何时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古冰青忽然用刀柄砸了下自己的脑袋。他明明记起了前尘……不，他不记得与阿时分开后的所有事情，只知自己一觉醒来便是雾笼山弟子，正下山历练……
　　陈巽道：“千年前那件事之后，阿时轮回转世，而你沉睡千年。要对沉睡的妖做点什么，我的修为还是可以的。”
　　魏小面听着陈巽诉说前因，竟觉得他甚是合他的心意，完全没有生出一点儿不爽来。
　　古冰青痛苦道：“我不该信你。不该相信人类所说的话。”
　　陈巽冷漠道：“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魏小面道：“小家伙，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就是让古冰青杀公子明月？奇了怪了，你的实力也不比古冰青差啊，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古冰青的眸光忽然闪了闪，说道：“你曾说，公子明月耗费半生修为救阿时。现在的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何一定要算计我？”
　　陈巽鄙夷道：“你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如我师弟叶时的心智。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可叹阿时的心魄不在——”
　　魏小面：“？”控制住自己，一定不能和陈巽这种凡人一般见识。
　　古冰青：“？”什么浅显的道理？
　　“你们慢慢想吧。”陈巽望了一眼天空，神色淡淡道，“他来了。”
　　谁来了？
　　“没有时间了。”陈巽说完这句话，古冰青和魏小面便瞧见一大团乌云自天边滚滚而来。在他二人分神之际，陈巽如来时那般忽然离开了，快到令人捉不住踪迹。


第16章 师父名明月
　　乌云遮天蔽日，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飞快地朝着古冰青、叶时和魏小面的所在翻滚而来。落雷声声，惨白的闪电宛若凶恶的蛟龙般飞速地在乌云之中游走着。
　　古冰青皱起了眉头。他感觉到乌云之中涌动着的不是妖气，而是魔气。妖没有心魄，魔连一魄都没有，完全没有理智。他们只会凭借着追逐血腥与罪恶的本能展开无尽的杀戮。
　　“雾笼山这样的仙乡，怎会有魔气？”魏小面对如此多的浓烈的魔气，也不由地感到震惊。
　　乌云很快聚集到山顶。雷声在三人的耳畔炸响，碗口粗细的闪电轰然而下，直直地劈在晶莹的冰莲上。冰莲的叶瓣抖了几下，瑟缩起来，看上去伤得不轻。叶时却睡得香甜，满脸幸福的表情，丝毫没有觉察到危机的到来。古冰青挥出黑刀，劈散了冲着叶时落下的闪电，然后凭着有限的记忆让冰莲的花瓣合拢起来，将叶时层层盖住，唯恐魔气的闪电伤着叶时一根头发。
　　“谁？”魏小面冲着魔气凝聚的乌云霸气侧漏地吼了一声。
　　乌云那头没有回答，雷声依旧轰鸣，闪电不断地攻击着冰莲。
　　古冰青站在冰莲上，手起刀落，不断地劈散落下的闪电，神情十分严肃。
　　魏小面冷笑一声，道：“知道你鬼王大人在这里，还敢造次。哼！”魏小面不客气地伸手一抓，霎时便将空中的乌云抓走大半。
　　损失了大半魔气的乌云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还攻击着古冰青的闪电忽然退回乌云中，惨白的颜色变成了水蓝。它们不仅不再攻击地上的人，反而变换着姿态，像绳索形成的结界般将空中仅剩的魔气困了起来。
　　魔气挣扎了半晌，最终不甘心地安静下来，任由水蓝色的闪电如龙般在身外游走，限制着它的活动范围。魔气的闪电就这样变成了束缚魔气的锁链。
　　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小面和古冰青迷茫地看着。
　　忽地，乌云之中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过水蓝色的闪电，一身水蓝色衣裳，落下时衣袂翻飞，像是神仙初入凡尘的刹那，美得出尘。
　　“公子明月。”古冰青吐出这三个字，定定地看着停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公子。
　　他虽气质纯净，却是从魔气中走出来的。魏小面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很自然地站到古冰青身边做好了随时打架的准备。
　　公子明月取出袖中碧绿的长笛，在手中转了几圈，然后熟稔地笑着说道：“冰青，你终于回来了。”他笑着时倒是比不笑时有了些凡尘的气息。魏小面看惯了碧落黄泉的美人，却也觉得公子明月的颜色能在天地间排上号。
　　“你不回来，雾笼山的茶都没有滋味了。”公子明月又说了句。
　　古冰青扫了一眼安静下来的魔气之乌云，问道：“你怎么会在魔气里面？”陈巽为何想杀他，难道这些魔气是公子明月的？公子明月入魔了？
　　公子明月也扫了一眼“滋滋”地游动着的闪电说道：“还要多谢鬼王相助。”
　　“哦？”魏小面很自豪。
　　公子明月道：“这魔气千年前就来了雾笼山，我这千年都在与之争斗。”
　　“一千年？”古冰青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信息，可一时半刻，他还不能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公子明月在空中盘膝坐下，愉快地说道：“是啊，千年前，冰青渡劫时，这团魔气便来了。”
　　“渡劫？”魏小面和古冰青不约而同地发出疑问。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渡劫时能出现的魔气只能是渡劫者的心魔，你是说这团魔气是冰青的心魔幻化？”
　　公子明月随手一挥，古冰青和魏小面的面前便出现了矮桌与茶具。他拉开了长谈的架势，缓缓道：“鬼王方才吸走大半魔气，我才能压制住它。这团魔气经过冰青雷劫的洗礼，很是难缠。”
　　“原来如此。”魏小面道，“千年前的渡劫怎么回事？”
　　公子明月道：“冰青修炼万年，不渡劫如何飞升为仙？”
　　魏小面又道：“冰青真的是妖？”公子明月的说法太奇怪了。
　　公子明月神秘一笑，道：“鬼王怕是已经看过《万妖录》了。”
　　“你怎么知道？”魏小面的心沉下去了。这个公子明月果然不简单。
　　公子明月解释道：“当年冰青渡劫时，我耗了半生修为帮他渡劫，令《万妖录》发生了些改变。”
　　“到底怎么回事？”古冰青第一次感到着急。
　　“不急不急。”公子明月又玩了玩手中笛子，“喝口茶再说。这可是雾笼山的灵茶，能清心明目，增加修为。”
　　古冰青和魏小面都没有喝茶的心情。
　　公子明月也不在意。他拿了长笛横在嘴边，神色淡淡道：“与其让我说，不如你们自己看。”
　　魏小面问：“怎么看？”
　　公子明月道：“恰好我那逆徒让阿时小徒儿沉睡了，你们去他记忆中看吧。”
　　“你要入叶时的记忆？可他已经轮回九世，孟婆茶喝了九次，怎会有记忆？”魏小面挑了挑眉道。
　　“孟婆茶能洗去凡人的记忆，却洗不掉我阿时徒儿的记忆。”公子明月笑道，“去吧。”他说完，便吹响了手中的长笛。
　　笛声悠悠，似穿越亘古般飘渺而沧桑。魏小面和古冰青听着，不约而同地看到了沧海桑田，看到了日月轮转。他们感受着时光如梭。他们置身于奇妙的境地，似渐渐失了心智，只靠着笛声的牵引，不知去往何处……
　　古冰青隐约觉得不对，可他似陷入梦魇中的人般，知道不对，想要醒来却又醒不过来。
　　也不知看尽了多少个太阳的东升西落，古冰青忽然感觉到掌心传来柔软而温暖的触感。他还没动，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冰青，捂住耳朵，不要听。”
　　这声音温柔却略带严肃，有着古冰青无法拒绝的力量，不属于叶时还会属于谁？
　　说话间，古冰青手上的触感已经消失。那双温柔的手已经捂住了古冰青的耳朵。
　　“阿时。”古冰青欣喜地轻声呼喊了一声。


第17章 一千年以前
　　古冰青说话时，习惯性地回头看人。叶时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阻止他的动作。
　　笛声还未停止，似一圈圈的涟漪般柔和，蕴含的力量却似千斤铁锤，一下下、重重地捶打在试图反抗的叶时身上。
　　只守不攻不是办法。叶时略做思索，便放开古冰青，幻化出一只洞箫，神色凝重地吹奏起来。
　　笛声与箫声在空中交汇、碰撞，将人以外的死物搅得粉碎。
　　“不愧是我的徒弟。”公子明月夸了一句，笛声便跟着停了，“可惜晚了。”
　　“是的，晚了。”叶时也知道晚了。他放下箫，神情变得纠结。
　　古冰青和魏小面已经进入叶时的记忆，暂时失去了意识。
　　公子明月的笛子还在手中。他腾出一只手，喝了口茶，说道：“轮回千年，感觉如何？”
　　叶时道：“师父，是我错了。”
　　“你没错，你只是喜欢上一只妖。”公子明月笑着，天真的样子像是四岁的孩童一般。
　　叶时看得愧疚，眼泪夺眶而出，全无平日里的明朗。
　　“事到如今，不要想着一死了之。”公子明月长叹了一口气，“我等你们了结这一切。”
　　“好。”叶时的眼圈红红的，又拿起那支洞箫，“师父，对不起。”
　　“你想做什么？”
　　“回到千年前。”话音一落，箫声便至。
　　“你只是一心魄，没有能力……”公子明月的脸色骤变。
　　单单叶时的心魄的确没那个本事，可这里还有雾笼山的师兄们——的残魂。他们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一千年。
　　迎合着叶时心魄的箫声，雾笼山升起了四根直入天际的光柱。四根光柱的光芒各自汇聚成一束，于公子明月的头顶聚集成一个小太阳。小太阳的光笔直地落在公子明月的身上，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
　　公子明月短暂的错愕过后，笑道：“一时竟不知该夸你们学有所成，还是该骂你们欺师灭祖。”
　　“只是一个传送法阵。”陈巽凭空出现在叶时的身侧。
　　公子明月道：“巽儿还是一样深谋远虑。”
　　陈巽：“师父，我只是想让您恢复神智。”
　　“冰青本是夺天地造化而生，鬼王也本不该存在。你懂得利用他们二人的力量逆转时空，总不枉我的教导。而硬取他们的力量也不可行，所以你们先让我放松警惕，替你们夺走他们的意识。好算计。这一局算我暂时输了。”公子明月缓缓道，“不过你们送我回去做什么？”
　　“谁说我们是送您回去？”陈巽勾起嘴角笑了笑。
　　光柱不过限制师父的行动，阵法其实在别处。他们只要阿时回去就够了。他们相信叶时。
　　公子明月真的错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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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前的雾笼山草木繁茂，满目都是郁绿苍蓝。叶时还记得风过林间，他与师兄们坐在山巅品茶论道，笑看苍蓝如浪。
　　只是，这时的雾笼山笼罩在滚滚而来的乌云之中，昏暗无比。
　　叶时自然认得，这是冰青的雷劫正在聚集的情形。
　　千年前的冰青正站在遥远的山巅，手握黑刀，无所畏惧地直面雷劫。
　　叶时知不能耽搁，手中洞箫一扔，御箫飞行，很快就落到了古冰青的跟前。
　　古冰青显然没料到叶时会出现。他惊愕地瞪着叶时，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不会是渡劫时的心魔吧？
　　叶时眼圈红红，却笑吟吟地说道：“冰青，我没事了，快收敛妖气。”冰青冰青，一定不要渡这个雷劫！
　　“阿时？”古冰青还是不信。公子明月明明说阿时魂魄散了，需利用雷劫的时机窃阴阳，夺造化，为他重聚魂魄。
　　“是我。冰青，事不宜迟，趁劫云还未聚集，快停下。”叶时道。
　　心魔应该趁雷劫夺他真身，而不是阻止他渡劫吧？古冰青还在犹豫。
　　叶时拧了下眉头，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勾住古冰青的脖子，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低声道：“冰青要怎样才信我？”
　　“我——信你。”古冰青觉得有一道细微的电流从耳垂窜遍了他的身体，令他全身都酥酥的。
　　“那还不停下？”
　　古冰青愣愣地封印起妖气，心痒痒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叶时。
　　公子明月说阿时魂飞魄散的时候，他真觉得天都塌了。可阿时又出现在他眼前了。若不是身体的反应，他恐怕真的以为这一切都是心魔幻化的场景。“阿时，你真的没事了，我想……”
　　“想什么？”
　　“就……就想确认一下。”古冰青红着脸说。
　　叶时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羞涩地亲了古冰青一口，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也想啊，但时间不允许。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他一千年没和冰青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