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巽十分无语。月老是仙人，绝不会有鬼怪的气息。他与魏小面初见时就发现魏小面身上有着鬼怪的气息了。叶时身上有着所有妖魔鬼怪都觊觎的东西，难保魏小面不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他一开始就断定魏小面打着月老的旗号故意接近叶时。不过，他虽知道这些，却不会说出来。一是因为他打不过魏小面，二是他只要保护好小师弟就行了，和魏小面撕破脸并不是上策。
　　魏小面其实很快就找到陈巽的相关资料了。只是，他有点不信这世界上竟然有陈巽这种悲催的君子。
　　陈巽见魏小面瞧瞧书又瞧瞧他，神色颇为古怪，心中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便打算直接离开。谁知魏小面忽然幸灾乐祸地笑弯了腰，嘲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坏人姻缘会找不着对象。你就是现世报。”
　　陈巽：……
　　魏小面：“喂喂，别走啊，看在你那么悲催的份上，我可以拿天书给你瞧瞧啊……喂喂，你的姻缘是求而不得啊，我使绊子说不定等于帮你呢。”
　　陈巽真的不想理魏小面这个神经病。而魏小面得意忘形，似乎忘了自己拿的天书是平行世界的，并不是这个世界的。


第12章 情不知所起
　　古冰青是三天后醒来的。他醒时，叶时刚用新采的荷叶装扮好屋子。一屋子的粉荷盈香，很是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古冰青沉睡良久，六感初复，乍一闻见浓重的荷香，竟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叶时见古冰青忽然从床上坐起，满是担忧的脸在瞬间挂上傻笑。他道：“你终于醒了。”
　　古冰青眨巴了几下眼睛，清澈的眸子扫视了一圈屋子，脸上尽是大梦初醒的迷茫与困惑。
　　叶时又道：“你是不是睡傻了？”
　　古冰青忽然定定地看着叶时。他的手不知何时握紧了随身的黑刀，然后轻呼了一声：“师兄。”他说完，又抿紧了嘴唇，眼底闪过一丝紧张与后悔，好似他本不应该这样称呼叶时。
　　叶时自然注意到心上人的细微表情变化。他抿了抿嘴，笑如花般绚烂。“冰青，你们雾笼山的人是不是都眼神儿不好啊？”是眼神不好还是真的分不清他与记忆碎片中的那个师兄？
　　古冰青一眨不眨地迷茫了瞬间，面无表情地问道：“陈巽在哪里？”
　　叶时瞅了瞅开着的房门，笨拙地问道：“他，他真是你师兄吗？”
　　古冰青没有回答，本就面无表情的脸骤然冷了几分。叶时无端打了个冷颤，酸酸地嘀咕：“师兄师弟的，可真亲热。”
　　古冰青古怪地看了一眼叶时，认真地解释道：“雾笼山弟子众多，而我只喜一人。”
　　叶时愤愤地摆弄着鲜嫩的荷花，闷闷地说道：“就是和我长得很像，名字也很像的那位师兄嘛。”叶时觉得不高兴了。他难道还没恋就要输给那个师兄了吗？要知道，古冰青昏睡这几日，可没少呓语“师兄”二字。
　　古冰青眼底闪过挣扎，最终下定决心，严肃而郑重道：“你就是他。”
　　叶时打心底里不信。他二十年的人生可没有雾笼山这茬。“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不与你争执。陈巽说你今日会醒，我便让小厮给你准备了些吃的。我还要去给老祖宗请安，就不陪你了。”叶时说完，快步往外走。
　　古冰青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显有些生气的师兄，很是茫然。
　　叶时其实想留下来。可古冰青不出声，他只好气鼓鼓地冲出房门，在院子里大声唤来小厮，吩咐他们照看好仙门少侠。
　　古冰青没有追出去，他有太多疑惑了。他明明记得师兄下山历练才不见踪迹的，可是昏睡这几日，他梦到了不曾经历过的场景。他必须找梦中的关键人物——陈巽弄清楚。
　　叶时没有见到老祖宗。他被魏小面拦下了。
　　魏小面见叶时生闷气的样子，忍不住地戏谑地问道：“那块木头醒了？”
　　叶时瞟了一眼魏小面，气呼呼地蹲到桃树下，一边拔草一边郁闷地说道：“醒了。”
　　“醒了你还不高兴？”魏小面不理解。
　　叶时气鼓鼓地说道：“你懂什么啊？陈巽说他会今日醒，他便今日醒了。”
　　魏小面好笑地说：“敢情你吃这种飞醋？”
　　叶时白了他一眼，道：“我才没这么无聊。”
　　魏小面疑惑道：“那你是为什么？”
　　叶时道：“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我只是个凡夫俗子……”叶时突然失了全身的力气般，一屁股坐到地上，“他心里已经有师兄了……而且，他和他的师兄……”叶时沉默了。刚开始看到记忆碎片时，他只是觉得害臊，并没有想到其他。可当他知道记忆碎片里看到的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时，他再笨也明白了。
　　魏小面恍然大悟，笑着说道：“我看你不止缺心魄。”
　　叶时还在郁闷心上人已经有爱人了，没有注意到魏小面说了什么。
　　魏小面挨着叶时坐下，大大咧咧地说道：“你和小冰青无论哪个世界都是天定的姻缘，不用怀疑。”
　　叶时斜睨着魏小面，说道：“他们都说我傻。”
　　魏小面道：“你是真傻。”
　　叶时没有反驳，兀自说道：“可我知道感情里没有第三个人。若我与冰青真是天定的姻缘，那我也是抢了他师兄的。我不屑于这样做。”
　　魏小面愣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真的是傻。”
　　叶时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魏小面拿出妖界宝典，边指给叶时看，边解释道：“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但你不能否定你和小冰青原本就是一对的事情。你看，你的前世是雾笼山上的一只大妖，本体为冰，因高人雕刻为莲的形态而得以吸收日月精华，修炼万余年。就在你的前世即将飞升成仙之际，古冰青出现了。你们人妖相恋，天道不容，所以你差点彻底魂飞魄散。雾笼山的大能爱屋及乌，看不得弟子古冰青为你失魂落魄，所以用大神通收集你四散的魂魄，让你入了轮回。你这辈子是第九世，这辈子不出意外，你的魂魄就能重新凝聚了。”
　　叶时怔怔的。他觉得平时应该好好跟夫子学习的，不然也不会出现看不懂这本书上的文字的情况。
　　魏小面继续说道：“你之所以这么傻，是因为缺了心魄。当年古冰青对你也是情深义重，你魂飞魄散，他便要随你而去。你有可能重新凝聚魂魄，他便助你。我猜想，你的四魄中就属代表爱与智慧的心魄最脆弱，所以他以魄养魄，带着你的心魄轮回转世。”
　　叶时看着宝典上跳动的字符，彻底傻眼了。
　　魏小面得意地笑道：“古冰青对得起你了，陈巽那小子说什么你都别信。”
　　叶时盯着宝典懵了很久，惆怅地说了句：“凭什么冰青出现了，我就要魂飞魄散啊？”
　　魏小面：“人和妖不能相恋。”
　　叶时：“那，那我现在还喜欢冰青，我还会魂飞魄散吗？”
　　魏小面：“……”没考虑过啊。叶时的名字还在妖界宝典上，证明他还是妖。他和古冰青再次相恋，还真说不准结果会怎么样。
　　叶时担忧道：“那，冰青要是再爱我，我再魂飞魄散，冰青得多伤心啊？”
　　魏小面：……叶时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


第13章 谁为谁为妖
　　妖，之所以被视为异类，是因为它们原本就缺少心魄，不懂爱，不会爱。若妖修出了心魄，那便离飞升成神不远了。魏小面抢来的妖典中记载的叶时便是只修出了心魄的妖。
　　古冰青望着屋中的荷花待了一会儿，随手拿走叶时方才摆弄那支，径自找到了花园中喝茶赏景的陈巽。
　　陈巽在等他。
　　古冰青知道陈巽在等他。
　　他们两人之间不需要言语的交流便已明白。
　　陈巽倒了两杯茶。翠绿的茶烟袅袅娜娜地升起，清爽的茶香立刻掩盖了园中传来的花草香，萦绕在古冰青的鼻尖。
　　“你做的？”古冰青凝视着碧绿的茶水，淡淡地问了一句。若换做别人，定然认为古冰青说的是眼前这杯茶。陈巽却知古冰青问的是三天前那杯让古冰青看到记忆碎片的茶。
　　陈巽轻抿了一口，不答反问道：“雾笼山独有的灵茶，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古冰青冷淡地说道：“阿时说茶中是莲心一抹绿，并不是雾笼山的灵茶。”
　　陈巽道：“他没有骗你。”
　　古冰青的冷硬柔和了些，道：“阿时师兄从不骗人。”
　　陈巽摩挲杯沿的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心中古怪，声音却如常。“是的，阿时从不骗人。”他又停顿了一下，补充一句，“但他会骗妖。”
　　“我不是妖。”古冰青笃定道，“阿时也不是你的师弟。”
　　“哦？你还是认为阿时是妖？”
　　“为什么要在茶中动手脚？”古冰青问。三日前，陈巽一来便和他打到了天上，园中那杯茶本不应该是他喝下的。也不知道陈巽到底想干什么。
　　陈巽还是不答。他问道：“你觉得阿时折来的荷如何？”
　　“他是冰莲，天下所有莲花的意念化身，相当于花妖王的存在。能接触到他的气息的荷，自然比平常的荷花要精神些。”古冰青说着，刻意拿了手中荷花给陈巽看。
　　这是证明。
　　“我是雾笼山的大师兄，不假吧？”陈巽道。
　　古冰青没有否认。
　　“三日前你误饮了那杯茶，妖气外泄，险些废了我的胳膊。”陈巽伸出曾经被冰冻结那条胳膊，“你说你不是妖，你怎么解释你的妖气？”
　　“我——”
　　“别着急。还有这些荷花。它们是阿时折的不假，可它们是不是到了你的房中，接触到了你的气息？”
　　古冰青眼底似乎有些挣扎。他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抬头看着陈巽，说道：“我是雾笼山最小的弟子，阿时师兄对我一向严厉却照顾有加。他，他和我……”
　　“你们是道侣。”陈巽微笑着说了出来，“其实这三天你并不是昏迷，而是记起了前尘往事。”记起了前尘往事，却不愿承认。
　　古冰青沉默了。
　　陈巽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只道只有人才会放不下执念，却不知妖亦如此。”
　　古冰青继续沉默着，手却微微颤抖着覆上了茶盏。
　　陈巽又道：“古冰青，你才是雾笼山颠的那朵冰莲。当年阿时还在雾笼山时，最爱做的事就是逃了师尊的课，去你旁边喝酒……”
　　陈巽的声音温润如玉，仿佛有着摄人神魂的力量。古冰青在陈巽的声音里逐渐不受控制地想起了曾经遗忘的过往。
　　是的，他已经想起来了。
　　叶时不是那朵绝顶上的冰莲花，不是那个寿命与雾笼山一样长的万妖之王，他只是雾笼山最不听话的弟子而已。
　　千年前，不是陈巽骗了他古冰青上山采摘冰莲花，而是他对偷偷爬到山巅喝酒的叶时动了情……
　　千年前，不是“师兄”叶时对他严厉，而是他为了让叶时逗他说话，总是板着一张脸，做出苦大仇深的样子……
　　千年前，不是叶时责备他不知轻重，而是他看到因捉妖而受伤的叶时，冷漠地责怪叶时实力低微还爱逞能……
　　古冰青想起了和叶时认识的点点滴滴，冷硬的表情似冰雪初融，万物生发。
　　陈巽看到他的变化，止住了话头，慢悠悠地品起杯中茶水来。不过，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古冰青。他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古冰青的一举一动。
　　古冰青沉默了很久，沉默到陈巽饮完杯中茶水，他才缓缓说道：“我想不起来了。”
　　陈巽抬眼看着古冰青，问道：“想不起来了？”
　　古冰青拧着眉头说道：“阿时的心魄在哪儿？”
　　陈巽的神情变得古怪了。他奇怪地问：“你想起你们的一切，却不知他的心魄在哪儿？”
　　古冰青摇了摇头。
　　陈巽扫视了一圈这个花园，确定这里并无其他人，才严肃地问道：“你认为，我凭什么要告诉一只妖呢？”
　　古冰青又沉默了。不过，他很快从沉默中走出来，直视着陈巽，肯定地说道：“虽然千年前你就不喜欢我，但你这次不是来让我离开阿时的。”
　　陈巽道：“哦？”
　　古冰青道：“你一向少年老成，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陈巽道：“这是夸奖吗？”
　　古冰青道：“是不是有人要对阿时不利？”
　　陈巽挑起一边眉毛，面带微笑地说道：“千年过去了，你也成长了。”
　　古冰青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的师尊来和我说这话，我还勉强可以听一听。”
　　陈巽无所谓地说道：“我师尊要是在这里，你就没机会说话了。”他的师尊，冠绝六界。师尊要是在这里，古冰青也只有听吩咐的命。
　　古冰青道：“阿时的心魄到底在哪里？”
　　陈巽不紧不慢地说道：“告诉你，我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古冰青怔了怔，恍然地呢喃道：“是了。依照你的性子，既然逼出我的妖气，让天下的妖物都知道我在这里，陷我于危机，定是有什么打算的。”古冰青停了一会儿，提高了音量说道，“只要于阿时有利，我不会与你计较。”
　　“那你就离开他。”陈巽忽然变了脸色，陡然提高了音量。
　　“我会保护好他。”古冰青的脸色变得异常沉重，“我能保护好他。”
　　“你凭什么？凭你是妖？凭你残缺不全的魂魄和实力？”陈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