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好回的,就吃个晚饭,不是多大的事。
他把手机放回桌上,又跟余小葱一起双排了几把。
余小葱这回十分鸡贼的开了直播,瞬间人头数热度爆表,小太太团们已经有两个月没在各种亲友直播间守到边随了,这下激动的弹幕蹭蹭的冒。
“宝宝多睡点觉。”
“老公早上别空腹练枪。”
“一看就逼自己了都瘦了。”
“傻儿子,晚上别这么晚。”
“哥哥是快睡了想我们了吗?”
郑仁心看着满屏素未谋面的亲戚,心里只想就想骂娘——
你们的老公儿子哥哥和宝宝早上从来没起过。
两个人又打了几把米拉玛沙漠图,快十点的时候开始练枪,边随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对面的房间。
没有人。
他怀疑顾潮对【吃个晚饭】这四个字的理解有点问题。
其实顾潮本来是只打算吃个晚饭,但是饭桌上顾曲玫显然不是这么打算。
近郊三层的小别墅,顾曲玫把灯火开的跟白天一样。
餐桌正上方奢华的水晶吊灯从二层顶上螺旋垂下,顾潮坐在餐桌前,桌上的菜色有白灼芥兰,龙井虾仁,海参汤和青笋牛肉,盛菜的都是金边骨瓷盘,看起来不弱酒店。
顾曲玫坐在对面,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吃饭。
她保养的很得体,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低马尾,碎发撇在耳后,露出一个简洁的圆玉耳环,玫瑰金的颜色称着那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容,贵气又高雅。
顾潮同她七分像,就是眼睛不像。顾曲玫是桃花眼,看什么都温柔似水,顾潮没遗传到。
菜确实是顾潮的口味,他吃的很多,顾曲玫心里落下不少,开口说:“潮潮,晚上就在家里住吧。被子枕头下午阿姨都晒过,现在睡很舒服的。”
顾潮刚夹起来的虾仁滑下去,他停了一下筷子,又夹起来。
顾曲玫说:“你一个人睡二楼,一会儿我也就睡了,你想干什么妈妈不会打扰你的。”
中央空调的冷风吹着水晶吊灯偶尔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对于顾曲玫来说,让儿子在家留宿要比吃饭难得多。两个人沉默的倒影在流苏一般的水晶球里呆了许久。
最后,顾潮妥协说:“好。”
顾曲玫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没打算逼顾潮太多,让阿姨收了碗筷就上去洗澡。其实她并不是善做家事的人,一顿饭已经是极限,从小到大更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顾潮从衣帽间拎了双新球鞋,系好鞋带打开了门,他打算去看看老段,走的时候下意识朝上看了一言,但顾曲玫在洗澡,于是又发了条信息才出门。
老段是别墅区的门卫兼保安,三岗轮换,他身体不大好之后一般是早班,晚上多是在家休息。
老段家就在隔着两条马路的小区,顾潮跑了几步,没十分钟就到了。
这里的小区门卫向来形同虚设,保安里面正在吃泡面看甄嬛传,他点了下头就很顺利的进了门。
顾潮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脱离了提线的木偶,灵魂都一点点活过来。
顾潮熟门熟路的进了一栋星星点点的单元门,七层小窗很快亮起来。
“哎哟,我自己来就行,你要每次都来扫一遍你以后就别来了。”
两室一厅的八十平小屋,老段靠在沙发上,捉着顾潮念叨。
他虽然瘦,却看起来很壮实,笑起来声音浑厚的很,让人有种“大叔”感。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屁股挨着沙发压根没挪地。中老年人谁不乐意看小孩做事?
“我听蚊子说你换地方了?”
老段换了个话题:“怎么样,远不远?远就别来了,整的我跟孤寡老人似的,我还有儿子呢。”
“相亲相到了?”顾潮抬头睃他一眼。
“......”
老段缩着脖子不说话。
小兔崽子很会拿捏他的痛处。
段子文母亲走了快十年,这两年老段同志一直致力于相亲第二春,但是屡屡碰壁。
“今天回家住一晚,不远。”
顾潮继续给鸟擦笼子,那只绿皮鹦鹉贼的很,一看到顾潮拿了带鸟食,立刻叫了一声:“小炒!小炒!”
其实是段子文经常叫的“小潮”,但是胖鸟学不出第二个音,就成了小炒。
顾潮嘴角弯了一瞬,用手扔过去一颗谷粒,胖鸟呼拉着翅膀就扑过来。
“哦,回家住啊。”老段顿了一下,说:“听蚊子说你新老板很厉害,是什么...什么大神,是吗?他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
“......”
把天聊死是顾潮一贯地本事。
只不过老段提起来,他又突然想到,自己留在家里睡觉这事没跟边随说,但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
又不是小姑娘,睡在哪有什么好汇报。
而且吃晚饭的信息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没人回他。
顾潮对着飞过来的绿皮鹦鹉努了一下嘴,然后放了一粒鸟食在手边。
这鸟从小就被养在老段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品种,但也算个能开窍的。
目前语库拢共三句,小炒,谢谢,和小畜生。分别来自段子文,顾潮和老段这三位便宜师傅。
而且看食下菜碟。
胖鸟叼了吃的,这会儿正叫的咯咯响:“小畜生!小畜生!”
“小畜生!小畜生!”
顾潮听的舒服,又给了一粒。
.
基地训练室。
半夜两点多,余小葱实在熬不住了,关了直播起身,企图维持自己的老年人作息。
“哟,小顾今晚溜的早啊。”
他向来粗心大意,伸了个懒腰说:“随哥,等老马和司潭回来咱们是不是得定个四排时间?不然大家作息凑不上总不是事儿。”
说完就发现边随退了游戏。
“嗯,明天商量。”低沉的声音略带一点烟嗓,边随点了根烟。
“你干嘛?眼保健操?”余小葱看着他按灭的电脑屏幕,露出不解的表情。
边随:“睡觉,困了。”
.
晨光微熹。
顾潮回来的很早。
他昨晚在家本来要练枪,但是顾曲玫发现他的房间超过十二点还亮着光之后,楼下就总传来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没表态却惹人心烦意乱。
顾潮干脆关了睡觉,反正家并不经常回。
他想着早点来,这样可以有一个早上安静的时间,把昨晚没练的枪补回来。毕竟余小葱不会拉他双排或者屠杀式对枪,某个猫头鹰肯定起不来。
然后就出乎意料的在走廊那头看到个雪顶。
顾潮怔了一下。
边随坐在训练室机位上,六点半。
堪比鬼片。
整个二层只有他们两个人。余小葱还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坐下显然不合适。
顾潮想了一下,走过去。
边随正在看官方比赛的进圈路线图总汇。他一边耳朵塞着耳麦,另一边空着。身上穿着宽松的米色薄线衫和黑色运动裤,一头银发柔软发亮。
这个季节的晨光明明很柔和,顾潮回来的一路上都不觉得刺眼。这一刻打在边随鼻梁上,细小的茸毛却晃的他睁不开眼。
像是某种很少见光的大型动物心血来潮在白天出没了一下,懒散又危险。
“昨晚留家里睡了,没跟你说。”顾潮垂下一半眼帘,主动说:“时间今天补。”
新战队他也没看到教练,边随是老板,现在姑且当成教练使,不汇报一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他也没有躲事儿的习惯。
几只小鸟盘旋过窗椽,留下细细碎碎的喙鸣。
边随拔了耳麦,一抬眼皮,内双消失不见,眉锋利的很:
“你的合同应该写了,不得训练日擅离基地。”
第9章 豆浆
顾潮没说话,前齿抵着一点下唇边,血色渐白。
他因为怕顾曲玫留他,所以没吃早饭五点多就出了门,这会儿起床气加上饿,浑身都不爽,看着边随就更不爽。
但毕竟理亏,收了点性子。
“家里没电脑?”边随问。
“有。”顾潮说:“没开。”
“晚上有事儿?”
“没有。睡的早了。”
“不舒服?”
“挺好。”
“......”
那几只鸟嫌空气太湿冷飞走了,留下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
“知道刚开始练打一天断一天等于没打吗?”
边随随意晃了一下手,声音低的像清晨的一抹雾:“手感。”
“等于没练。”
。
顾潮的目光停在他骨节分明的微弯长指上,有一瞬很想开口说点什么,随后又强压下去。
静默片刻,边随突然没来由的问:“你是真想打电竞?”
小胖红上散着几撮奶白色的碎发。边随没看顾潮,屈着一条腿靠在椅子上,神情松散。
他的目光始终盯着电脑屏幕,头偏都没偏,表情淡漠的像是随口一问。
倒映在旁边琥珀色的眸子里,漆黑一片。
顾潮愣了一下。
边随没等他回答什么,又重新带起耳麦,越过自己挑起的这个话题:“第一次警告,再有下次扣工资,超过三次开除。”
他是老板,老板问这么多干什么?
扣钱就完了。
只是旁边童工的回话有些出乎意料。
“我有工资?”顾潮终于吱了一声。
边随:“......”
这是边大神人生的第二次下不来台。
对面站的还是同样这张脸。
郑仁心呼呼大睡的还没起床,边随不太想去问那个算盘,额角抽动了一下,扭过头看顾潮:“你没谈?”
他正对着人,这才把那张小讨债脸看的一清二楚。
顾潮眼下泛着青,因为肤色太白衬的十分明显。他像是没睡好,单薄的眼皮微微肿起来一点,睫毛沾了雾气有点湿,像刚起床断水断粮的小猫,唇角还有一点起皮。
他以为小少爷是回家消遣去了,此刻看起来又并不像。
怎么说,有点狼狈?
“没谈。”
发觉边随的目光停在他唇边的位置,顾潮下意识舔了一下那块起皮的地方,然后说:“一晚多少钱?我交。”
“......”
本来是认错的话,从顾潮那张不咸不淡的冰棍脸上说出来,莫名有一种一夜快活给钱了事的味道。
边随拉着脸:“这次不用。”
“哦。”顾潮垂着眼睛。
“替补工资跟正式一样,让郑仁心补给你。”边随目光挪回屏幕。
顾潮:“嗯。”
边随:“多说两个字你嗓子疼?”
顾潮:“有点。”
边随:“……”
.
郑仁心起床看到微信里的抠B质问三连发,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连刷牙都没敢开震动,穿好衣服之后吃着楼梯道的灰,偷摸溜去开车。
外甥生气了,躲开再说。
而且他今天得去机场接另外两个队员。
快下到B1的时候,底下传来一阵高跟鞋的“笃笃”声,几个女人的谈笑声回荡在狭小的楼梯间。
她们是楼上的老师,看到郑仁心,礼貌的侧身让了一条小道。郑仁心错开身位下楼,走到停车位上才感觉刚才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但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不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很常见,多出现在精神食粮匮乏的年近三十岁男士身上,郑仁心很快就忘了个干净。
他发动车等了一会儿空调冷下来,没胆子点边随的微信,点了余小葱的打了几个字过去。
没有心:我去机场接小司和老马,你跟你随哥说一声。
余小葱醒的时候十点多,没头没脑这么一句,有点懵。
但他往下一划,还有一句更懵的。
Random:起来去前台拿早饭,豆浆给顾潮。
啧,都是爷。
他晃悠着洗完脸,换了衣服下楼。大厅的设计是个回转画廊,长条形的沙发扭成波浪在两侧,鹅卵石造型的白色大理石台正掇在中央,前面空空挂着两个钉子。
一大袋写着「池味坊」的外卖早点放在台子上,前台见了他忙递上去:“葱哥,早点,好一会儿没人拿呢。”
余小葱拎在手上,琢磨着这么一大盒,就分给顾潮杯豆浆是不是太抠了一点,等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太天真。
里面除了两盒酸辣粉和一份虾饺水晶包,剩下都是卡着杯托的豆浆,种类及其丰富。
红豆南瓜,柠香薏米,原味,芝麻,杏仁桂花,还有一杯水果豆浆奶酪。
余小葱直男拧脸,给边随回了条信息。
聪少:......送哪杯啊?
没人回。
得,他估计大少爷压根不认识这些早点,喝的那一栏全勾上了。
他晃悠着干脆都拎到副训练厅,往顾潮旁边一坐,摊开膀子一起吃,不粘锅。
“来,小顾,吃早点。”
顾潮也是有点饿,不客气拿了杯原味豆浆,插上吸管之后继续单排:“谢了。”
余小葱给自己开了碗酸辣粉,他一瞥眼看到对面目不斜视的边随,下意识抬手看表,然后感叹:
这狗的精力实在是旺盛。
余小葱发过去一条信息。
聪少:过来吃?太多了拿过去麻烦。
过了一会儿没回复,他估摸边随开了游戏没看手机,又吃的满嘴辣油,于是一手撑开门,往对面扯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