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云调整着呼吸,颤抖着手,一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像是认命了一样,无可奈何地说:“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背你。“郑里的眼睛亮起来,在丞云前面俯低了身体,回过头,开心地说道。
江文洛就站在不远处,他看见丞云叹了一口气,手扶着椅背,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趴到了郑里的身上。
这条路弯弯绕绕,又细又长,树枝交错成一张张网,阻挡着前路。
丞云闭着眼睛,尽力减少着和郑里的身体接触。
白郑里背着他,步伐显得很稳。丞云的身体温度很高,呼吸都是烫的,在他背上无知无觉,就像睡着了。
“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你。“郑里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吓成这样,我……”
“我是在公园看见你的……”
无论他说什么,丞云都漫不经心地回答一个“嗯”字,也不反驳他,神色恹恹的。
丞云在弯路处为郑里指着路,自己太阳穴一股一股地跳,他忍不住去想,看来今天晚上,又不得安宁了,怎么样才能少遭点罪,嘱咐朋友报警有用么?
到了家门口之后,丞云从郑里背上下来。
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把钥匙掏出来。
他的大脑被烧得迟钝,心想,要是这个人真的是郑里,那么他如果将他拒之门外,那一定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准郑里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他。
事已至此,人还是应该识时务才对。
“进来坐坐吧。”丞云将头发别到耳后,对着郑里疲惫地说道。
黑暗在天空中翻滚,黛色的云缠绕在一起,泛出一点猩红的颜色。零零散散几颗星星散布在月亮周围,屋子一室皆暗。
丞云将鞋子脱了,率先走出一步,仰头看着郑里。
郑里的身体隐于黑暗之中,他俨然是从丞云噩梦之中走出来的深渊恶魔,下一秒就要发狂地将他撕碎,丞云无法反抗他的命运。
他做好了准备,只要郑云撕下这张伪善的面具,他就立刻跪下来求他,给他磕头求饶,什么都没关系。
丞云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他听着时钟的声音,尚有余力在心里查秒。
同时脑海中模拟怎么跪能够不碰到受伤的膝盖。
“1。”
“2。”
“3——”
丞云闭上眼睛,听见郑里说:“怎么不开灯?”
他还是温煦与平和。
丞云蜷起指尖,他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下一瞬间,丞云让房间中充满光亮。
丞云看见了郑里拽了一下领口,白色的光斑曜在他的瞳孔里,里面充盈着他自己的脸。
“你……随便坐吧。”丞云小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见谅,状态不佳。
第50章
郑里穿着一双到小腿中部的皮靴, 将小腿的线条勒出来, 显得双腿修长而有力。
他的眉毛黑而直,曾经的病态扭曲没在他现在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清亮之感。身上也带着木质类的香气, 不浓, 只是闻着这味道, 就能将精神放松下来。
丞云坐在沙发上, 指甲干干净净,手里叼着一根烟,火光一闪一闪, 就像夜空中细碎的星星。
他弯着脊背,轻柔得像一根羽毛,也酡红着脸颊, 巴掌大的, 雄雌莫辨的脸明艳而颓靡。
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郑里坐在他身边,摆出了一幅“愿意为你效劳”的殷切样子。
说不清是不是报复心在作祟, 丞云抿着嘴唇, 突然对着郑里趾高气昂地说道:“我渴了, 你快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厨房里面真是没有暖壶,水被放得冰冰凉凉。
丞云吐出一口烟,听见郑里问:“热水壶在哪里?”
“就那样吧。”丞云心不在焉地回答, “直接拿过来。”
“不行啊,太冰了,对胃不好。”郑里不赞同地说。
丞云一下子就被烟呛到了眼睛。
郑里皱着眉, 想要走近,又堪堪止住,“没事吧。”他选择拿出一张纸,放在丞云手心。
“你好烦!”丞云先是吓了一跳,皱着眉,扭过头对他恶狠狠地说道。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刺猬。
“看见了,看见了!”郑里在转身的时候,终于看见壶,殷切地拿了过来,按下开关,不一会就听见了水壶呜呜的声音。
丞云又偃旗息鼓。
“你吃饭了么?吃点药早睡吧。”
丞云盖着毯子,蜷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理他。
郑里站了一会,似乎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表情有些懊恼。
“我……”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水声,郑云蹲在下来,在丞云面前,声音柔软而低沉,看着丞云正在难受地呼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丞云睁开眼睛,眼睛很红地看着郑里,身体微微发着抖,像一只警惕的猫。
“我真的没有恶意的,”郑里无措地对他解释,“我只是……唉,算了,我离你远一点,你可能会更舒服。”
丞云不说话。
他看着郑里转过身,为他将烧开的热水倒在杯里,又倒了点凉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最后才弄了两片药出来,摆放在丞云面前。
他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丞云没答话,直到郑里真的走出了房门,他才坐起身来,对着那杯热水出神。
他心里突然隐隐有些后悔。
他想,会不会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不是那个“郑里”?那么丞云真的就对他很坏很坏了。
丞云平时哪怕对着邻居阿姨都很礼貌,负罪感立刻淹没了他,觉得自己很差劲。
丞云垂着嘴角,半晌才翻了个身。
身上还是很酸痛,生病让他软弱起来,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个变态的人对自己的折磨,又与这个送自己回家的,温暖的人交错。
丞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恨谁才好。
恨郑里么?
可是谁让丞云出去做妓呢?给点钱就能操一次,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就是个下贱的烂货。
干这行的,除了那些想赚快钱的人,谁没有点故事能讲?讲他的命途坎坷,讲他的言不由衷,讲他以前换了绝症的母亲,讲他为了治病欠了很多钱,讲他起先是因为思念母亲才开始穿女装,都没多大意思——事已至此。
当然,丞云也不太想恨自己。
“都是命吧,我的命比别人要苦一点点。最起码还能好好活着呢。”丞云把脸埋在毯子里面。
无论何时,用“这都是命运”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都会让人觉得一身轻松。
*
江文洛在丞云吃过药睡着之后,便清醒了过来。
梁耀文坐在床边看书,他交叠着双腿,睡衣下摆滑落,露出他一截蜜色的皮肤。
桌上放了烤面包,牛奶还是温的。
江文洛的手脚皆软,慢慢走过去,坐在梁耀文的对面,脸有些微红。
“晚上好。”江文洛轻声说。
面包上涂了些许江文洛喜欢的果酱,他咬上一小口,在桌子下面踩了踩梁耀文的脚背,脸上带着笑容。
“梁耀文……”江文洛叫。
梁耀文:“?”
“梁耀文。”江文洛又叫。
“?”
“没事。”江文洛蹭蹭他,笑得像个得了甜头的小孩。
梁耀文很不解地看着江文洛,倒是也不会不耐烦。江文洛的嘴巴上有一圈白色牛奶印,梁耀文便走了过去,手放于江文洛的后颈,俯身给他了一个轻吻。
——他觉得,江文洛需要这个。
“我送你回去。”梁耀文对他说。
路上经过一条河,水面上映着绵长的光影,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次,被水光折射,看起来融为一体。
河面上有一条小船。
这场景似曾相识。
江文洛牵着梁耀文的手,偏头对他说,“梁耀文,以前你是不是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梁耀文漫不经心道:“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
他看起来不想多谈,江文洛便闭嘴不再发问,单纯享受这短暂的时光。
“我不禁吓的,胆子非常小。”江文洛的头轻靠在梁耀文的肩头,“和你一起,做什么都没关系,在这种地方我也觉得很开心。”
“但是我只是不能忍受再跟你分离。”
“你离开我的身边,我就会没有很安全感。”
梁耀文的手放在江文洛腰间,“可以。”他承诺说。
“你死的时候,我真的感觉我撑不下去了。”江文洛仰起头看着已经长高回原来高度的梁耀文,“我抱着你的手帕,才觉得我自己还活着。”
“我现在特别庆幸。”江文洛轻声说,“当时我没有跟你一起走,自杀的方法我都查了好多,没来得及实施。”
“其实你死掉也没有关系。”梁耀文直白地回答道。
“……”
江文洛一下子笑起来,吻了一下梁耀文的颔角,“我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就这么狠心呀?”
梁耀文看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又忍住了,对着前面指了指,“到了。”
现在已经能看见那间小屋。
江文洛站在树下面,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地对着梁耀文恨声:“真是只不解风情的笨章鱼。”“那……我回去了——”
街道两边灯火密实,只有声音显得空落。旁边的小餐馆还在营业,里面放着空灵的日本歌,
江文洛站在自己家门口,已经是和上一次不同的心境。
他又好脾气地笑起来,勾了勾梁耀文的手指,对他说,“你再亲我一下吧。”一个称呼说出口,江文洛的耳垂已经像红玉一样,羞耻得要钻进地缝去,“老公。”
梁耀文的头发蜷曲,他的鼻梁显得高挺,闻言便在江文洛唇上落在一吻。
江文洛缩了一下脖子,将头低下来,轻声说,“谢谢,那明天见,傻章鱼……要记得想我。”
进屋之后,江文洛背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才从冰箱里面掏出了一瓶冰啤酒。
江文洛坐在沙发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呢喃道:“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
这个时间段,江文洛也睡不着,索性便在这个房间里面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江文洛总觉得,这个房间的地板是有些软的,硬度与他的常识存在差别。
他蹲下来,用手戳了戳,一切又恢复如常。
江文洛抱着手机,来回看他和梁耀文的合影,感觉到自己的房门之外有声音传过来。
是一点轻微的水声。
江文洛便趿拉着拖鞋,走到外面去查看,结果是水龙头没有关紧。
但是这个水龙头,他之前并没有开启过。
先前也不曾漏水。
江文洛站在水池前,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滴下来的东西,用手捻了捻。
——有点粘乎乎的。
他又放进嘴里尝一尝,结果有点微咸。
江文洛直接就觉得这是梁耀文身上的黏液。
“搞什么……”江文洛皱起眉,“你在透过黏液偷看我么?”
江文洛立刻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背挺直。
而他这时才突然回想起来,梁耀文刚刚在看的那本书是什么。
——赫然就是那本,郑里用来创造“仪式”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我本人。
第51章
如果按照重叠的空间时间来算, 梁耀文“有”这本书的时间点, 远在郑里进行仪式之前。
那么便能够很轻易地得出来一个,梁耀文是诱导郑里的罪魁祸首的推论。
江文洛忍不住想,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耀文即使拥有能够轻易杀人的能力, 但是此前都没有伤害过一个人。他连小动物都很爱护, 还会对着流浪猫笑呢。
江文洛想不出来答案。
但是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那种疑似被梁耀文窥探着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 江文洛看外面天气还算好, 路也不算僻静,便准备出去走一走,好好看着这个地方。于是江文洛顺着街边慢行, 远远地看见了就梁耀文的房子已经熄灭了灯。
——江文洛突然灵机一动。
很快就站到了梁耀文那个房子门前。
他决定也反过来去偷窥一下梁耀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况他们还是有名有实的夫夫了,看两眼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江文洛很快把负罪感压了下去, 立刻就说服了自己。
梁耀文的房子开了一扇窗户, 就像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一样。江文洛想,他会不会把自己瓮中捉鳖?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就算被抓住了, 他就说想梁耀文了, 梁耀文也不会怎么样他的。
于是江文洛直接便翻了过去,脚掌静悄悄地落地。
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光亮。
江文洛失去了光明,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走。
他抚摸着湿漉漉的墙壁, 慢慢往卧室移动,觉得自己身形完美,绝对不会被发现。
因为梁耀文实在是非常厉害的, 江文洛便也跟着调整了呼吸,在时钟走动的时候,才呼出气。
很快,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梁耀文的卧室,门没关严,留出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江文洛像一只小贼,慢慢蹲下来,默默往里边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