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有了孩子,明明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但是天不遂人愿。
斛律春感觉到村里已经没了活人,把剑扔在了地上。他掏出一张白色的丝帕,细心地擦拭染血的双手。
他杀了这么多的人,但是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像是踩死了一群蚂蚁一样。
让温纶对萧雪禅下药,以及青楼中与萧雪禅打斗的人,都是他。
而他的目的,就是魔婴。
这件事,还要从头说起。
在魔族中,流传着一个预言,就是应无真的长子,将会是魔族的君王。而应无真因为这个预言,一直不近女色,这是由于他想自己一统魔界,而不是由他的儿子来完成。
斛律春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因为他可能是魔族中极少数,亲眼见过预言石碑的人。
预言之中,应无真的长子,是由萧雪禅所生。
所以,斛律春千方百计寻来能让人生子的月台果,又在不归谷一战中,偷来了应无真的血,制成了生子药,接着让温纶骗萧雪禅服下。而萧雪禅,也如他希望的一样,诞下了魔婴。
最后,就是他吞食魔婴,夺取魔婴的魔力和命格了。
他,将成为那个一统魔界的人。
“魔孽,受死!”
一柄剑,向斛律春袭来。
斛律春挡住了这柄剑,他本以为自己能轻松挡下,但竟是连退三步。这让他吃了一惊,从哪里冒出来的高手。
纪雅正对斛律春怒目而视,他本来已经回了太清宫,但仍心有不甘,瞒着众人出来,继续追杀温纶。他尾随温纶来到这个村落,没想到竟是目睹了一桩人间惨案。
斛律春与纪雅正过了几招,心中暗暗叫苦。他若是没受伤,倒是与这人在伯仲之间,可他在青楼之中,为萧雪禅所伤,现下竟不是这人对手了。
两人过了百余招,斛律春明显落于下风。
斛律春心知再这么下去,自己定然要落败。若自己真败在了这个小子之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一刻,他身化红雾,逃遁而去。
纪雅正想要追,却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他向着哭声传来的地方寻去,走入了一处槐树下的小院。
他步入房中,看到了做了一半的针线。可惜这几件小衣服,永远也没人来完成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厨房,打开了米缸。
米缸之中,躺着一个婴儿,正在嚎啕大哭。他一张小脸,因为哭泣而涨红。
这婴儿,估计就是全村唯一的活口了。
纪雅正抱起婴儿,婴儿竟是立时不哭了。
他看着婴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你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若是命好,怎么会父母双亡;若是命不好,又怎么会逃出生天。
纪雅正摸了摸婴儿的骨,发现婴儿资质不凡,竟是修真的好材料。于是,他打消了将婴儿送人的念头,打算将这婴儿带回太清观。
如此资质,沦为凡人,岂不可惜。
……
纪雅正抱着婴儿,回了太清观。
令狐雨信见到纪雅正,打趣道:“几日没见你,你怎么连孩子都生了。”
她身穿道袍,却掩不住身材窈窕。她生得极美,更难得有一股飒爽之气,令人见之不忘。
她与太清观观主沈星文同辈,是前太清观观主的三弟子,沈星文和萧雪禅的师妹,纪雅正的师姐。
前太清观观主,一共收了五名弟子。不过,排行第四的那位,早已经死了。
修真之路,便是与天搏命。
沈星文走了过来,也跟着揶揄道:“这孩子长得真好,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雅正有福了。”
纪雅正红了脸,“不是我的孩子。”
他想到村庄中发生的惨案,脸色又沉郁了下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令狐雨信察觉到纪雅正情绪不佳。
纪雅正低声道:“这孩子是我从附近的一个村庄中捡来的,那个村子全村都被魔族屠杀了。”
“什么!”沈星文满脸震惊。
令狐雨信气极,柳眉倒竖,“太清观附近,怎容魔孽猖狂!”
沈星文问道:“那魔族是何人?”
纪雅正答:“是‘梦魇魔尊’斛律春。”
沈星文听到这个名字,十分意外,“斛律春为何要屠村,又为何是那个村子?而且这个村子,在太清观的附近,他做出这样的事,等于是对太清观的挑衅。正魔大战刚刚结束,双方正在修养,若是兵戈再起,他定讨不了好。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等不智之人。”
“魔族之恶,不用以常理推断,许是他一时意起也说不定。”令狐雨信冷声道,心中恨不得把那斛律春剁成肉泥。
纪雅正犹豫了一下,说:“我与斛律春交手之时,他出手迟滞,似乎身受重伤。”
沈星文思索片刻,说:“这世上能伤得了斛律春的人,没有几个。”
“我也觉得,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一定有阴谋。”纪雅正沉声道。
令狐雨信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懂一个道理,“若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沈星文叹息道:“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若是其他魔族犯下如此血案,还可以血债血偿。可这个人是斛律春,就没那么好办了。
斛律春身为魔界三尊之人,哪怕身受重伤,也是个不可小觑之人。
“对了,这个孩子怎么办?”令狐雨信看向纪雅正怀中婴儿,她见这孩子生得可爱,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脸颊。触手柔嫩无比,仿佛稍稍用力,皮肤就会破了一般。
纪雅正也看向了婴儿,婴儿与他对视。婴儿的眼睛里,满是天真与无邪。
他说:“我看这孩子资质不错,不如就让他拜入太清观门下吧。”
沈星文伸出手,摸了摸婴儿的骨。他的表情有些吃惊,“何止是不错,这样的资质,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令狐雨信好奇地问:“谁?”
沈星文回答:“就是大师兄萧雪禅。”
“大师兄呢,怎么没看到他?”纪雅正看了看四周。
沈星文苦笑道:“他托仙鹤传书,说自己回岁寒山了。”
“我于剑道上有几个问题,还未向大师兄请教。”纪雅正惘然若失。
沈星文温声道:“这个孩子,既然是你捡回来的,就记在你的名下,算作你的弟子。”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令狐雨信问道。
纪雅正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他低下头,发现襁褓之中,似乎有一样东西。他将这个东西拿了出来,发现是一枚平安符。
人人求平安,几人得平安。
纪雅正将平安符放回了原处,“这个孩子,就叫做平安吧。”
第6章
萧雪禅回到岁寒山后,便不再出。
岁寒山上,除了偶尔到访的许恺行,就只有飞鸟来去了。
如此过了数年,一直到沈星文传书告知萧雪禅自己即将突破,萧雪禅才出了岁寒山,前往太清观。
太清观守门弟子见了萧雪禅,恭敬地说:“师叔祖。”
虽然萧雪禅于不归谷之战后,数年不出,但威名仍在修真界中流传。毕竟,他是整个修真界,唯一能与“血河魔尊”应无真战成平手之人。
萧雪禅没有搭理,向后山走去。
按照沈星文的信中所写,他就在后山闭关。
一路上,琪花瑶草,瑞兽灵泉,一派仙家气象。而来去的太清观弟子,也都是修为不俗,气度不凡。可见太清观作为道门代表,被列为三大门派之一,却有其道理。
萧雪禅来到后山之后,走到一处山洞之前。他扬声道:“我来了。”
话音刚落,洞口的禁制消失了。
萧雪禅走入山洞,看到沈星文正坐在一张寒玉床上。
洞内无光,只有那张寒玉床发出光芒,照亮了沈星文的脸庞。他看着萧雪禅说:“你来了。”
萧雪禅见沈星文周身真气如满溢之水,正是即将突破的征兆,“我来为你护法。”
“师兄。”沈星文感动道。
他与萧雪禅虽然聚少离多,萧雪禅又是个冷淡性子,不过两人情谊,却依然深厚。
他一有事,萧雪禅便不远千里,从岁寒山,来到了太清观。
与感动的沈星文相比,萧雪禅却显得冷漠许多。他说了一句“开始吧”,就走出了山洞。
沈星文也跟在萧雪禅的身后,走出了山洞。他一出山洞,天上便雷云汇聚,大劫将至。
他席地而坐,神情泰然。
有萧雪禅在此,他还怕什么呢。
萧雪禅站在沈星文的身边,负手而立。他看着铅云低垂的天空,依旧是那副淡漠模样,仿佛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突然,一道儿臂粗的紫雷,伴随着轰隆之声,向着沈星文劈下。这一道惊世雷光,照亮了黯淡天空。
惊雷落下的同时,萧雪禅出剑了。他的剑,快到极致,妙到巅峰。
快雪剑斩向紫雷,紫雷便消失无踪。这人人畏惧的雷劫,在快雪剑之下,竟是不堪一击。
接着,又是几道紫雷劈下。
萧雪禅如法炮制,将紫雷一一拦下。他的身影,与这天威相比,何其渺小,但这赫赫天威,竟是无法撼动他分毫。
这紫雷,足足劈了七七四十九道。
最后一道紫雷,萧雪禅没有拦。
沈星文受了最后一道紫雷,易筋洗髓,突破了境界。他身上发出一道白光,直冲云霄,照亮天地。
太清弟子见了这道白光,都知道观主成功突破了。
对于修真者来说,突破一次境界,犹如度一次死关,败则身死道消,成则又得了数百年逍遥。不知多少修真者,死在了破境的雷劫之下。
而沈星文有萧雪禅护法,竟是安安稳稳度过了这一关。
萧雪禅见事情已了,对沈星文说:“我走了。”
沈星文挽留道:“你远道而来,你我又许久未见,喝盏茶再走吧。”
萧雪禅犹豫了一下,说:“好。”
……
沈星文带着萧雪禅,去了自己住的地方。
院中,一名男童正在练剑。他手持木剑,虽然年纪小,但是一招一式,已经隐隐有大家风范,能看得出是剑道上的可造之材。
萧雪禅看了一眼男童,说:“不错。”
沈星文微笑道:“能得你一句‘不错’,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萧雪禅问:“他是你的弟子?”
“不,他是雅正的徒弟,雅正下山除魔去了,所以我代为照顾。”沈星文对着男童招了招手,“平安,来,见过你师伯。”
平安停下手中动作,走了过来。他对着萧雪禅鞠了个躬,“见过师伯。”
寻常孩子,在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笑爱闹的时候,可他一本正经,像个小大人似的。
萧雪禅对着平安点了点头,没有把这个孩子放在心上。
沈星文和萧雪禅走入了房中,房中布置颇为雅致,不像修士所居,倒像文人雅士的房间。
他们二人,便在茶几的两边椅子上坐下。
沈星文为萧雪禅倒了一杯茶,“来,尝尝,这茶叶是别人送我的,据说一两可值千金,而且有价无市。”
白色的瓷杯之中,是淡绿色的茶水,茶香扑鼻而来,还未饮用,便知道是佳茗。
萧雪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可以。”
他皮肤极白,端着茶杯的手,几乎与白瓷茶杯是同一个颜色。
沈星文微笑道:“你若是喜欢,就带点茶叶回去吧。烹茶煮雪,也是情趣。”
“不必了。”萧雪禅拒绝道。
沈星文叹了口气,说:“旁人皆有所好,可师兄你什么都不喜欢。这样活着,有什么乐趣呢?”
萧雪禅沉默片刻,说:“我的心中,唯有剑而已。”
沈星文也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或许如师兄这般心无旁骛,才能问鼎剑道巅峰。而我俗务缠身,一辈子也达不到师兄的境界了。”
萧雪禅不语,垂下眼眸。
沈星文想起一件事,说:“对了,几年前,魔族屠杀了太清观附近的一个村落。那个村子,叫做槐树村。”
这一次,萧雪禅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他以为,那个婴儿,已经在屠杀中死去了。
说不上伤心,也没有喜悦,不过心中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
沈星文继续说道:“犯下如此血案之人,就是‘梦魇魔尊’斛律春。不过雅正与其交手之后,发现他身受重伤。”
“是我做的。”萧雪禅冷冷地说。
联系前因后果,他马上想明白了斛律春就是那幕后之人。
斛律春算计他在先,屠村在后,实在是罪该万死。
沈星文听到萧雪禅的话,觉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原来是你,不过天底下能伤得了斛律春的人,没有几个,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杀人偿命。”萧雪禅扔下这句话,就闪身离去。
“等等。”沈星文站了起来,可眼前哪还有萧雪禅的身影。
他心知萧雪禅这是去找斛律春去了,不过以萧雪禅的修为,在斛律春那里也吃不了亏,反而是斛律春,要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
平安在院中练剑,心中默念太清剑诀。
院中种了许多翠云草,微风吹过,青翠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