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拾遗纳了闷了。
孟鸣朝和这位长老不是头一次见面吗,怎么那么多聊不完的?之前问取翠木精华时就罢了,回头又上这儿说什么?
还靠得那么近,亲亲我我的。
仔细瞅瞅,长老脸上虽然画得乱七八糟,但还挺清秀。
不会是……
方拾遗嘶了口气,赶紧摇头,定了定神,又问:“那我再问最后一件事。”
长老睨着他哼了声。
方拾遗好脾气地笑了笑:“你认识方满堂吗?”
长老憋了好一会儿,挤出金贵的俩字:“认识。”
“他来过这儿?”
“来过。”
“然后呢?”
长老看他像是有病:“又走了呗。”
方拾遗啧了声:“他来这儿做什么?”
长老感觉脖子像是还被孟鸣朝掐着,瞥他一眼,想起当年在月色下这两人亲吻的一幕,不阴不阳地道:“和小情人私奔幽会。”
方拾遗:“……”
老祖宗还挺风流。
※※※
orz今天还是很短
第61章
介于长老说还得等一段时间,再焦灼也没用,方拾遗按下纷乱的心思,强迫自己沉静下来,闲着没事,修炼之余便让孟鸣朝教他术士族的语言。
方拾遗的请求,孟鸣朝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坐在那条横枝那儿,他说一句,方拾遗就学着说一句。方大师兄思维敏捷,聪慧得很,只要记住了就不会忘,学得很快。
孟鸣朝心怀鬼胎,教了几句正经的,就忍不住偷偷盯着方拾遗认真的脸。这儿是树顶阳光最好的地方,近在咫尺的脸容白皙俊美,微仰着头,嘴唇半张着,毫不设防的样子。
他心里一动,用术士语缓缓道:“我喜欢你。”
方拾遗饶有兴致:“什么意思?”
“唔,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方拾遗摸摸下巴,没有多想,跟着孟鸣朝教的语调,一字一顿:“我喜欢你。”
“……”
孟鸣朝清晰地感觉到了心脏突的一跳。
从心底攀升而上的愉悦感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他的嘴角扬了起来,轻声道:“我也是。”
方拾遗求知若渴:“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重要,”孟鸣朝感觉自己似乎掌握到什么技巧了,一本正经地用术士族语言说,“我喜欢你,想亲你,抱你,和你永远在一起。”
末了假兮兮地翻译:“你叫什么名字,我来自中州大陆山海门。”
方拾遗完全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点点头,照样学了。
长老负手立在上方,听得脸色复杂:“……”
过了两日,方拾遗自忖学有所成,从树顶跑到树下。术士族人大多怕生,大多离他远远的,躲在树后露出半个头瞅他。只有个青年颇为热情地凑上来,叽叽咕咕地说着话,用树叶捧来一把红色的野果送给方拾遗。
方拾遗尝了尝,酸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瞅瞅青年友好的笑脸,学以致用地用术士族语言说:“我喜欢你。”
对方张圆了嘴,手里的果子哗啦掉了下去:“?”
方拾遗伸手一点,凭空兜住果子递回去,瞅着他的脸色,有些迷惑。
难道是说错了?
不对啊,他的语言天赋连易先生都开动尊口夸奖过。
方拾遗觉得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质疑,不死心地清清嗓子,继续:“我喜欢你,想亲……唔唔唔……”
余下的话被及时赶到的孟鸣朝捂住嘴堵了回去。
孟鸣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脸都是黑的,冷冷瞪了眼青年。
小青年反应过来,脸羞得通红,刚想羞羞答答来一句“我也是”,撞上孟鸣朝阴戾的目光,吓得赶紧跑了。
方拾遗挣脱孟鸣朝的手:“哎!别跑啊!”
可惜人已经没影儿了。
他怅然若失:“怎么这就跑了,小师弟,是我说错了吗?”
“……”孟鸣朝嘴角抽了抽,肃容道,“可能是我教错了,我毕竟不是术士族人,有的地方自己也弄不懂。这句大概是挑衅的话,你看他的脸气得通红,说不准是去找人来找场子。”
“那可不成,咱们有求于人,不能破坏关系,还是去找找长老劝解劝解那位仁兄。”
孟鸣朝哪敢让他去:“我去吧!师兄不是快突破境界了吗,快去修炼吧!这儿灵气充裕,适合修炼!”
方拾遗同他往回走,纳闷:“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
“……蛋蛋最近在脱毛,秃了好几块,我有点担心。”孟鸣朝微笑回应。
“哦,没事,总要秃的。”方拾遗宽慰他两句,回去修炼。
接近傍晚时,方拾遗收到了来自白日那个青年送来的一块石板。
代他送石板的小姑娘拿了糖就跑,方拾遗坐下来琢磨石板上的鬼画符,一个字都看不懂,虚心拿进屋请教小师弟。
孟鸣朝接过来看了两眼,石板咔嚓一下就碎成了渣。
“约战书,”他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沾上的灰,“师兄不必在意,长老会处理此事。”
一句话就能结仇下战书。
放在中洲,下战书基本上就代表不死不休了。
方拾遗震惊道:“这可真是个躁动的民族。”
“谁说不是呢,”孟鸣朝露出温柔笑容,“所以师兄就不要随意下去与他们交流了,保不住会打起来。”
方拾遗挑挑眉:“我倒是挺想见识见识术士族的神通。”
孟鸣朝:“……”
脚好疼。
术士族与寻常修士的修行方式不同,在体质方面的要求也不同。
修士吐纳灵气,先要有灵根,千里挑一。而术士一族的小孩儿生下来就能得到族中长老的祝福,从小学习灵术,与山川河海、虫鸟鱼兽亲近。
修仙之人追逐天道长生,而术士一族只是单纯的族中传统,强身健体。
两种修行方式各不同,术士族还尤为神秘,不提还好,一提方拾遗就有些心动。
见孟鸣朝脸色又青又红,方拾遗忍不住笑出声:“行了,说说而已,紧张什么。”
小美人幽幽看他一眼,心虚之下,没敢多说什么。
这事就此揭过,方拾遗也确实快要突破,干脆就在木屋里闭关。
等到方拾遗出关那日,恰好是翠木精华长成,可以取下时。
长老也没二话,独自进了苍林深处,过了几日才回来。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拾遗瞅着这位怪异的长老,总觉得几日不见,他似乎……变老了点。
原本是副少年面孔,却在几日之间,成了个三四十岁的壮年人模样。虽然极力掩饰,却也掩饰不住他眼角眉梢的疲惫。
见到两人,他没什么好脸色地抛过来一个木盒,扬扬下巴:“打开看看。”
方拾遗心里闪过一个微妙的念头,却没开口,依言打开手中的盒子。
躺在里面的是一截水晶般的树芯,通体晶莹碧绿,被一层禁制封着,也能感觉到从这段树芯里散发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勃勃生机。
方拾遗看了一眼,就合上盖子,加了几层禁制封住,小心收了起来。
长老哼了声:“确定了?没问题就赶紧走吧。”
孟鸣朝和他对视一眼:“师兄,我去同他说几句话,你等我片刻。”
方拾遗点点头,看着两人离开,回到当日来到术士族的那个山口附近,扫了眼术士族人,心里忽然掠过个念头。
奇怪,怎么回来后就没见过那个跑出去玩的熊孩子了?
那孩子的父母也没出来道谢过,其他族人更是没谈起过。
并非是方拾遗想要受人恩惠感谢,而是……这太不正常了。
哪怕是不同族群,他们也算救了那孩子一把,为人父母的就那么心大?
方拾遗皱皱眉,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可惜那三言两语的术士族语说不清话,不好去问,他耐心等了会儿,孟鸣朝下来了。
他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脸色仍是淡淡的。见着方拾遗,孟鸣朝下意识地又整了整衣衫,见他在想别的,才稍稍松了口气:“师兄,你在看什么?”
方拾遗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孟鸣朝点点头,过去按住一个术士族人问了问。
虽然听不懂,但方拾遗能看出那个族人脸色的茫然。
孟鸣朝问完,脸色也不太好看,和方拾遗对视一眼:“……师兄,他说,村子里没有那个小孩儿。”
为了防止小孩儿走丢,每个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身上都有一道木牌,挂在长老的屋中,记着出生年月、八字与姓名,但凡走远,就会有所提示。
这些术士族的人当日看到那小孩儿,确实迷惑了片刻,随即又似乎被什么催眠了,集体点头,到现在恐怕术法失效,他们已经忘了那回事了。
那孩子出现得确实也太巧合。
他是谁?为什么知道方拾遗的目的,特地现身将他们俩引来术士族?
方拾遗抿了抿唇,冲孟鸣朝摇摇头:“出去再说。”
孟鸣朝忆及那小孩儿和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目,慢慢磨了磨牙。
离开术士族的地盘几里远后,方拾遗才开口:“知道师父中毒的人,只药谷老宗主,你,我,术士族那位长老。”
孟鸣朝道:“知道师兄要什么的,还有当日马车上的三人。”
陆汀迟,白城主,林承和。
方拾遗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们,没有必要。”
那三人与他是一个立场,不会用这么迂回的手段帮他……姑且算是帮他。
只可能是其他人。
可是还会有谁?
方拾遗咬了咬牙,冷声道:“倒是忘了,还有那个罪魁祸首。”
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他对方拾遗从不下重手,却又处处针对。在走尸荒城的那一遭,对方拾遗下手的邪修,还被他以格外凶狠的手段杀死。
现在想来,或许他也是个老不死的,同方满堂有旧?
但方家当年专杀妖族,统帅人族与妖族对抗,方满堂更是古往至今唯一一个以一己之力斩杀大妖的人,妖族恐怕对他恨之入骨,怎么那黑袍人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挺暧昧?
即使不愿随意揣测老祖宗,想起长老说方满堂带人私奔幽会……方拾遗还是莫名想到了黑袍人。
可惜长老的嘴活像给什么缝上了,半句话都不肯多说。
方拾遗在这儿想来想去,提到黑袍人,孟鸣朝就沉默了。嘀嘀咕咕了会儿,方拾遗摇摇头,先不去想这遭,回头说:“对了,小鸣朝,我大概猜到了长老的身份。”
孟鸣朝这才开口:“我也猜到了,只是不知与师兄想的一不一样。不如我们一同说?”
方拾遗欣然颔首,稍稍一顿,两人异口同声:“翠木精华。”
“果是如此,”孟鸣朝说,“那棵巨大的古树应该就是他的本体。”
方拾遗的心情复杂起来:“哎,那我收起来的那段树芯岂不就是他身上的哪个部位……”
孟鸣朝:“……”
既然取得了翠木精华,两人也不多耽搁,离开苍林,便向东方苦海飞去。
东边大陆上自云谷大战后已没那么荒凉,有了人族繁衍生息,是以钻出苍林后,几个消息便迎头砸来。
第一个消息是关于方拾遗的。
只要收灵石什么都刊登的修仙小报在半月前让方拾遗再次登上头条:
秘闻,方家宝库与方拾遗不得不说的故事。
方拾遗:“……”
不想看。
往下翻了翻,也不是什么好消息。
北方魔族再次强攻北境,妖族邪修重现踪影。
一句话总结:中洲又乱了。
第62章
佛修修心,认为“苦海”是人的一生,世人皆有贪嗔痴,是以沉溺在苦海。东方的这片“苦海”,虽不是佛家所言的心海,却也难渡。
灰色的海水蔓延至天际,死寂,沉默,无风无浪,一眼望不到头。仅在岸边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书“苦海无边”。
不知这片海是何事出现的,但自它出现始,就没有人能渡过。
坠入苦海的人也出不来,无数修士曾经跃跃欲试,咕咚一下跳进海里,再没出来。这片看似平静的海水令人胆寒,底下不知堆积了多少腐烂的尸骨。
方拾遗小时候曾被温修越的仇家抓来扔进苦海,不知是不是把毕生运气都给算进去了,保得一条小命。
如今再站到苦海岸边,时移势迁,他长大成人,六根不净,还得主动跨入了。
“这可怎么办?”方拾遗手搭在眉骨间,“传言从未有人渡过苦海……唔,不过传言大概是假的。”
毕竟老祖宗成功渡过苦海取得所需之物过。
这些日子他早把方家宝库里那些记录着千年前世界的书翻了个遍,蹲在地上画了条龙:“小鸣朝,根据方家的记载,几千年前,这儿是一尊大妖的地盘。”
孟鸣朝跟着蹲下来,饶有兴致:“大妖?”
“对,一条黑龙,和那条搞出这什么‘扬灰’的毒蛟是亲戚,”方拾遗嘀咕一声,“说起来,百年前作乱的那只大妖好像就是这位的亲戚。”
孟鸣朝心里猛地一突。
“也不知海底的这位还活着没,若是活着,我猜坠入苦海的许多修士大抵是惊扰他老人家,被一口吞了。只希望他别醒着,在苦海上空御剑会受到干扰掉下去,只能乘船,他甩一下尾巴掀起浪,我们就是他的晚膳了。”
方拾遗恐吓着小师弟,不免又想起当年坠入苦海的滋味——仿佛七情六欲都被无限放大,过往痛苦的记忆洗刷着每一根脆弱的神经,潮湿与冰冷无孔不入,向上向下,都是窒息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