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姐夫?”贺洞渊闷着情绪,一看到他脑子里声音闹得更厉害,他冷着脸问,“怎么急急匆匆的?刚才会上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好了,还要问什么?”
“不是,”姜凭风踌躇片刻,叹了口气,坦白道,“贺叔叔想留你回家住一晚,现在很晚了,说去他那儿方便,你现在在外面租的地方离分局很远吧,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
贺洞渊一直没说话,越过姜凭风看向站在远处的男人。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爸了,这次会议上猝不及防碰了个正脸,他愣了一下后,原以为再见面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句“你长白头发了”脱口而出。
男人一向冷厉威严的面容柔软下来,回了他一个轻声的“嗯”。
贺洞渊长出口气,对姜凭风说:“不了,我得回去,有人惦记我。”
姜凭风张了张嘴,想劝劝他,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他和贺娴的烂账还没扯掰清楚呢。
就在这时,他听贺洞渊说:“你跟老头说一声,我周末回去看看他们。”他在今晚头一回露出笑容,说道,“我记得这周末他那个佛学讲座应该休息。”
姜凭风一怔,觉得贺洞渊哪里变了,他笑了笑,点头答应:“行。”
“姐夫来吃饭,”贺洞渊打开车门,对姜凭风说,“我妈记得你喜欢吃什么。”
姜凭风脸噌的一下红了,回头把这番话告诉贺泯,贺泯绷着的嘴角一点点舒展开,说:“他惦记那人是叫林机玄吧?解莲说过,小渊胸口的佛灯比之前更炽热了,大概也是——
他沉吟一声,仰头看着满天浩瀚星辰,掐了一个佛诀:“因为他吧,这样看来,总有一日,佛灯会重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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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出现的鬼童将林机玄整个视野都填充满了,他们紧紧趴在林机玄的窗户上,贴在窗框上的五雷符发挥作用,炸开冷色的雷火,那只鬼童惨叫一声,从窗户上跌落下去。
下一秒,又一只鬼童叠着前一只的鬼气,穿透玻璃,爬进屋内,林机玄听见背后有鬼啸声,猛地一转头,另一只趴在墙角冲他桀桀怪笑。
腹背受敌。
整个房间都仿佛被鬼童占据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都有一只鬼童在虎视眈眈,诸多鬼童包围过来,却因林机玄拉开的符咒线不敢踏前。
这些鬼童都是厉鬼所化,而且是惨死的,死后阴气不散,连环相扣,汇聚到一起时让整个房间充斥着浓郁的阴气,一股一股地往林机玄脸上冲。
林机玄一扫众鬼童,他们死时的样子相差无几,都像是被泡发了一样,浑身肿胀不堪,一时之间面目难辨,但他眼尖地瞥到其中一人长相十分眼熟,稍一回忆便想起是出现在失踪报道上的小男孩。由此作为突破口,他这才注意到此次来袭击他的鬼童全都是男童。
年龄大小不一,但都符合方天祈愿儿子的年龄要求——三到八岁。
意识到这一点,林机玄顿时浑身生寒,这些全都是被邪佛攫走魂魄,死后还被炼作鬼童的男孩,他们生前还未经历过最灿烂的人生,死时备受折磨,死后仍不得解脱。
他心思一动,略一咬牙,从背包里将鬼面具扣在脸上,撑起人皮骨伞,在两个阴器的作用下,四周围的鬼气沉寂了一瞬,一张张张牙舞爪的鬼面因此而露出多了些“人味”的表情。
林机玄用着两件阴气,跳起了驱邪净化的山鬼。
佛珠在胸口发出微光,林机玄鬼面狰狞,人皮骨伞散发着猩红的光辉,这些阴器使得山鬼少了几分神圣,多了几分赫赫阴森,宛如从森罗地狱来的鬼面舞者,在一众银魂鬼魄面前跳起了一支足以勾魂摄魄的舞蹈!
一众鬼童目晕神迷,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直勾勾地看着林机玄,林机玄也没料到这样组合的威力这么大,只想着试试看能不能把这些鬼童全都超度投胎,等他一支山鬼跳完,周遭鬼气被净化得所剩无几,他停下舞步,放缓呼吸,将面具摘下时,四周的鬼童恢复成了人类的样子,站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漆黑的瞳孔望着林机玄,逐渐化成晶莹的光斑四散开来。
林机玄轻吟一声:“投胎去吧。”
等众鬼童消散后,林机玄瘫坐在地,这支加强版山鬼太消耗他的精神了,他摸出手机一看,没有收到订单完成的提示,可见还有后着。
后面等着他的又是什么?
他站起来,把刚才被鬼童突破的阵法补全,以防万一,又把锁灵阵铺开在脚下,就在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林机玄蹙紧眉头,没有回应,然而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到了砸门的地步,只听最后“咚”的一声巨响,一切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窗户外又传来清脆声响,转头一看。窗户玻璃被丢进来的石块砸出了个窟窿。
林机玄靠在窗边,低头往下一看,一个手电筒远远地打了过来,刺目的光芒晃进他眼睛,他下意识一闭眼,又一块石头砸了过来,如果不是他聪明地躲在墙边死角,这块石头会正中他的额心。
随后,有东西接二连三地砸了进来,石块、砖块、铁块、破旧的门把手、磕出了一个豁口的杯子……这些凶器外表寒碜,带着一股子眼熟的味道,好像曾经堆集在一个垃圾场里比肩而邻,还正巧被今日的“被袭击者”目睹过,林机玄对在下面疯狂抛物砸进来的人有了个猜想。他不敢再探出头向下看,直到最后一个东西丢进屋内,一切才风平浪静。
林机玄在一扫地上那些东西,目光定格在最后一个黑漆漆的玩意上,那东西突然在地上兀自翻了个个儿,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还没等林机玄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一团黑影就从上面扑了过来,锁住他的喉咙,将他死死地困在地上。
呼吸一下子被扼住了,林机玄想要掰开他的手,却穿透漆黑的影子,落在虚处。压迫在眼前的是一张女人狰狞的面孔,她发出低声的警告:“我快要成功了——!滚开!妨碍者!!!”
声音贯穿耳膜,林机玄脑子嗡鸣了一阵后呼吸越发不畅,他分离抬手,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藏在手腕里的符咒拍在鬼气身上,飞快地将开旗咒的符咒念诵出来。
鬼气惨叫一声,松开手,林机玄抓住机会,逃窜到一旁,黑色的影子又向他冲了过来,林机玄转身一避,让开位置,那团鬼气被林机玄虚晃一下骗到,撞进锁灵阵的阵法中,下一刻,八卦转动,灵气四锁,将鬼气团团收紧在阵法中。
鬼气仍在挣扎,化作蓝婆的神像,巨大的黑色佛面向他喷涌过来,口中声声警告:“杀了你——杀了你——!”
林机玄摸出旧手机一看,此条订单还没显示完成,距离凌晨五点还有十分钟,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房门忽然又被敲响,他抿紧嘴角听着那一声声砸门的动静,他担心这声音太响,吵醒了其他邻居,万一迎面撞鬼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想到这儿,林机玄走进玄关,就着猫眼向外一看。
张小凯站在门口,仰头直视林机玄,他拎着什么东西,一双手染得鲜红,猛地往前一泼,林机玄的世界顿时被一片鲜红覆盖,他愣了一下,咬紧牙关,将门一开,张小凯手持利刀冲了进来,喉咙里发出低声警告:“杀了你!杀了你!!!”
林机玄眼疾手快地擒住张小凯,将他的两臂一剪,随手抓过挂在衣架上的领带将张小凯的手捆了起来,丢进房间。
这死小孩力气真大……林机玄把门关上,眼神冷冷地睨了被鬼攫走神魂的张小凯一眼。
“什么味道……”林机玄揉搓着手指尖的粘稠液体,凑在鼻尖闻了闻,发现是红色的油漆,顿时一阵无语,这他妈搞得跟什么一样,至于真假齐上阵吗?吓唬谁呢!
这回,旧手机终于跳出来订单完成的提示:恭喜完成本次追加订单!订单奖励五铢钱2000,中等符纸X10,蓝色法器·定神章X1。
【定神章】:钟祖定神所用,使用后可镇住离散的魂魄,仅限一人使用。
林机玄正缺个能稳住张小凯心魂的东西,立马将定神章往张小凯脑门上一叩,张小凯的一切挣扎都偃旗息鼓,木讷地睁大了眼睛,脱力后滑倒在地。
林机玄正要去查看他的情况,却听房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他呼吸一下子提了起来——还有完没完了?但这回声音很轻,只有节奏地笃笃笃响了三下。
随后自用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下,弹出贺洞渊发来的消息:宝贝,你睡了吗?门口怎么血淋淋的一片?发生什么了?
林机玄:“……”
他长出口气,正要开门,张小凯却忽然剧烈哆嗦起来。
第87章 邪心佛(十)
外头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林机玄大喊了一句“等一下!”转而去查看张小凯的情况。
这熊孩子脸色煞白,一双眼睛圆瞪在外,林机玄能清楚地看到他头顶和肩膀上燃烧着的命火正在逐渐变弱,这证明张小凯的生命正在流逝。
他回头想了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条能危害到张小凯性命的,现在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蓝婆想要他的命!
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从共享天师APP中将丹药师·陶时景召唤出来,陶时景粗略一扫张小凯的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蓝色的药瓶递给林机玄:“这个喂他吃下,能暂且断了魂魄之间的联系,只不过,这丹药只能持续二十四时辰,雇主当注意。”
说完他便消失在眼前。
药瓶里只有一粒丹药,林机玄把丹药硬塞给张小凯,一抬他下巴,强迫他吞了下去。过了片刻,张小凯神色稳定下来,只是呼吸间还有些急促,突然猛地睁开眼睛,像是从噩梦中被惊醒了一样,弹坐起来。
“不要杀我!”他大喊一声,惊恐地向后缩着身体,看到林机玄时脑子空白了一瞬。
林机玄没理会他,就像是碰见一只应激的猫一样任由他在那里发疯,发泄自己不安的情绪,越不关注他,他就越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安慰。于是,他站起来,给贺洞渊开门。
贺洞渊一进门看到林机玄毫发无伤时长舒口气,他越过林机玄看了一眼满身鲜红的张小凯,蹙眉问道:“怎么回事?这小子怎么跑你家来了?”
“被蓝婆支配了灵魂,”林机玄说,“半夜跑来袭击我,蓝婆知道了我们在做的事情,今晚给了我一些微不足道的警告。”
“警告?”贺洞渊一怔,意识到发生什么后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周身溢出一种煞气,一言不发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张小凯。
张小凯恐惧极了,不知所措地抱着自己的双腿,他还记得这两个大哥哥,是昨天刚来他家做家访的,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半夜被噩梦惊醒后听见好心的佛叫他的名字,他爬起来跑到庙里,磕头叩拜了两下就失去了意识,等意识回笼的时候莫名其妙瘫坐在这儿。
身上还充满了鲜红的液体……这是油漆吗?他咬着指甲想不明白。
林机玄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坐在沙发上,对张小凯说:“来坐会儿,牛奶是给你热的。”
张小凯犹豫不决,张口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孩子不傻,”贺洞渊挑眉说,“怎么就信了那邪佛的话?”
张小凯咬了下下唇,低垂下眼睛:“我要回去了。”
“你家在山里,”林机玄说,“现在是凌晨五点多,你身上有钱坐车吗?你打算走回去?”
张小凯脑海一片空白,转过身拧着上衣下摆,间或抬头看向林机玄,少年人的心计与花样在这一刻彻底告罄,他局促不安地看着林机玄他们,最终选择了妥协:“你们要问什么?”
“蓝婆,”林机玄解释说,“就是西郊山里那座破庙里的邪佛,你一直在供奉她吧?并且向她许下了心愿,希望能替你换一个爸爸。”
张小凯没料到他们居然知道这么隐秘的事情,一时愣住了,随后有种东窗事发的紧张,浑身紧绷绷得像是一块棺材板,硬邦邦地杵在那里。
林机玄看出他的紧张,把牛奶往前推了一推:“不要紧张,你是受害者,喝吧。”
张小凯抿了抿唇,走过去捧起热牛奶,掌心触碰到意外的温暖,他从来没喝过这种东西,小抿了一口,味道甘甜,从喉咙滑入肚子,一线温暖在身体里蔓延开。
他情绪渐渐放松下来,也想起了今晚做的噩梦。
他梦见:换来的爸爸每日忙碌于工作,很少回家,他如希望中的那样穿昂贵的漂亮衣服,上学结交新的朋友,但所有闷在心口的情绪都没人倾听——新爸爸对自己没有爱,他只把自己看成传宗接代的必需品,而不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儿子。
他在学校被人欺负,放学后回到偌大的别墅,空荡荡的房间漆黑又冰冷,他陷入了无尽的孤独深渊,像是个被蒙住双眼的失明者,徒劳无功地在黑暗中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光芒,然而这世界连支火柴的光辉都不愿意给他。
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隔壁是他爸震天响的呼噜声,他缓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哭得枕头都湿了。他坐起来,偏头看了一眼总是把他打得遍体鳞伤的爸爸,忽然想起来,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个他很讨厌的男人似乎曾把他架在肩膀上,举得很高,俯瞰整个灿烂世界。
他犹豫了下,想伸手抱一下男人,身体就忽然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