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对于狐狸面具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作为魔术师助理,她的韧性易于常人。塞入比自己身体还要狭窄的地方那是家常便饭。
狐狸面具渐渐恢复了神智。稀薄的空气中含着浓郁的木头气味,她敏锐的察觉到,自己被人封在了一处“木头”里!
狐狸面具呻吟了一声,尝试着将交叠在脖子上挤压着自己脑袋的两根手臂放下。但是太难了!困锁着她的空间过于狭窄,皮肤与木头之间的空隙,大约只有几厘米。狐狸面具尝试了一会,拗成奇异姿势的手臂一点点,像是从沾了胶水般的地面上,缓缓分离。两根手臂从交叠状态解脱。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时间,咸涩的汗水从额头滑落,沁入狐狸面具的眼睛里,引起一阵令她不适的酸痛。
狐狸面具眨了眨眼,试图将汗水从眼睛里挤出,终于把两条交叠着的手臂从脖子上扯了下来。手肘处早已被粗粝的木板磨出血丝。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身体的柔韧程度。
毕竟自己可是王牌魔术师的最佳助理!狐狸面具放下两根手臂后,长呼了一口气,将头抬起。她用手指一点点感触着狭隘的空间。
不是棺材,也不是箱子,摸起来的轮廓好像是个人形“容器”。
“有人吗?”
狐狸面具发现了两点小小的气孔,稀薄的空气和微弱的光线从哪儿打入。她对着气孔朝外喊道,“有谁在外面吗?”
外头响荡着“轰隆隆”的古怪声响,周遭在摇晃。困锁她的“容器”也跟着在摇晃。狐狸面具头晕脑胀了起来,一贯精明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她猜测自己也许在“海上”的一艘船上,或是山地间不平稳的“车上”。
这艘“船”或者说这辆“车”它的目的地想要通向哪里呢?
狐狸面具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她的脚趾和手臂已经开始发麻,又酸又胀。稍稍一动,便窜起难以言喻的酸痛电流。
她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后,便闭上了嘴巴。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个非常冷静又聪明的女人。狐狸面具尝试着撞击“容器”,可惜四周的空隙过于狭隘,她的撞击就像挠痒痒一般。
一点效果都没有。
该死的游戏!狐狸面具放弃了,她咬着牙,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这是她情绪焦虑时的表现,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要去许愿!
可是不许愿……自己又怎么能继续保持如今的地位呢。
过长时间的蜷缩使狐狸面具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她的手脚抽搐,像是万蚁爬噬,痛不欲生。要是有一把刀就好了……
因为疼痛,狐狸面具开始胡思乱想,把她装箱的人为什么不把她的手脚给卸下?做成人瓮呢?
她想起了古时被砍掉手脚装入罐子里的罪人。想起了京极夏彦的小说《魍魉之匣》中被封存入盒子里的人头少女,想起了搭档多年的魔术师翟生和自己一同合作过的众多经典魔术。
太疼了!狐狸面具现在连动一动脚趾都困难。她嘶嘶抽气着,心里怨恨起将她塞入此处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不砍掉自己的手足再放进来呢!
上一次这么疼的时候,还是在一年前,为博眼球,她被翟生塞入一处异常狭窄,只能装得下一颗人头的盒子内。
狐狸面具一米六五的身高,对于盒子来说,已是个巨人的存在了。太难了,太难了!但她还是咬牙向后弯下了腰,上半身穿过两腿间形成的“拱门,后腰紧贴着臀部和腿部。她把自己对折了起来。
尽量缩小成扁扁、小小的一团。
太难了!太难了!翟生用力拉扯着她的双脚,试图拗成更奇特的姿势。饶是狐狸面具身体柔软,但被这么硬塞入盒子里,依旧是疼出了眼泪和汗水。
她尖叫着,试图将蜷缩成不自然姿态的身体舒展,却被翟生用皮带捆了起来!
“这是个机会!Alisa!”翟生同样满头大汗,“你不想卷头重来吗?你想下半辈子呆在马戏团里净接一些羞辱人的工作吗?”
“不……”狐狸面具虚弱着回答,恍惚间好像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但其实没有。她的骨头异常坚韧。“我不想……”
“好孩子。”翟生摸了摸她汗津津的头发,允诺道:“这一次的魔术一定能使我们卷土重来的……想想聚光灯!想想数不清的鲜花和赞誉!”
人形“容器”里的狐狸面具思绪随着前年的自己飞向了过去,在那里,她艳光四射,穿着性感挑逗的服装和丝袜,与魔术师翟生搭档,他们表演了众多经典魔术。
比如什么将座椅上的活人变消失、将美女助理切割成两段、还有什么锁拷密室逃生……
汗水顺着狐狸面具的鬓角和发丝流下,如一条细蛇般蜿蜒。
幽闭逼仄的空间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它撕破了温柔的表象,释放出了绝望、窒息和恐慌。这些“恶魔”狞笑着包裹住了狐狸面具。
恍惚间,狐狸面具听见它们对自己说道:“好久不见老朋友!长久禁闭的滋味怎么样?”
噢!天啊!狐狸面具思绪凌乱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叫了起来:“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该许愿的!不该向那个诡异的论坛许愿的!狐狸面具痛哭了起来,向来精明的瞳孔涣散,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在魔术界里,解密魔术和创新魔术在竞跑。翟生的魔术火了将近二十年,最后被名声鹊起的新派魔术师给揭穿打败。什么大变活人,什么切割助理,其实都是骗局,都是愚弄观众的骗局。
在大变活人的道具椅子下其实藏着一处可容纳女助理的暗格,将助理切割成两段其实是两个人同时扮演的戏码!
深感受骗的观众们朝翟生和她投来无数恶毒的责骂,他们的巡回演出被取消,金主撤资。昔日的荣光转眼化为一碰黄土。
狐狸面具和翟生为了生计加入了猎奇破旧的马戏团。与小丑同吃,与畸形人同睡。蟑螂蚂蚁蛇鼠在马戏团的帐篷里肆意乱爬。
不能接受!无法接受!
就在前年,转机来了,古怪诡谲的号码发来一条短信:“祈愿如愿所愿之事。”
“怎么了?Alisa?你的脸色很不好看。”过长时间的幽闭使狐狸面具产生了幻觉,“恶魔”们用甜蜜的语调对她关切道:“你不是最擅长把自己塞入任何一个‘容器’里吗?”
汗水湿哒哒的流满了狐狸面具的脸,她点了点头,对空气说道:“对啊,我的愿望不就是变成橡筋人吗?”
可随意伸缩躯体,被砍断了手脚和头颅也不会死亡。在十分钟内快速的接回,便可恢复原样。
多么适合“魔术”的身体!就算是被真正的切割成血淋淋的两段,下台后,她依旧能将自己拼回!这样的魔术,怎么会被拆穿呢!
翟生许了什么愿望?狐狸面具不知道,也没问。她能够猜出,翟生的愿望一定和魔术有关系。
幻觉中,狐狸面具好像听见了响亮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well,ladies and gentlemen,there is a terrorist amongst us。”
是真的鼓掌声和欢呼声!
迷雾般的幻觉消散,“恶魔”们无影无踪。狐狸面具惊醒,求生的欲望连带着希望复燃,她狂喜万分,扯着嗓音大喊道:“救命!救命!”
“……please help e the most beloved terrorist throughout the world——Achmed the dead terrorist!”
紧接着,是另一道嘲弄般的沙哑笑声!
“Greetings,infidels!”
几乎可以掀破房顶的笑声和掌声响起,盖过了狐狸面具的求救,这时她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外面传出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沙沙”声,像是某处的一场现场表演,或者说……是现场表演的录音!
“……when Bin Laden died,there were no 72virgins waiting for him!”
又是一阵可以刺破耳膜的尖利笑声和鼓掌声。狐狸面具琢磨出来了,外头正在播放着的是一段“脱口秀”类型的表演。
“NO?”
“NO,it was soanding——Turned out,it was one 72-year-old virgin!”
她听着听着,忍不住被“脱口秀”内容给逗得笑出声来。只不过在响亮的笑声和鼓掌声中,她的笑声显得如此微弱。与此同时,两道熟悉的声音从“外部”传来。
林避和小柔头都不敢回,一个劲的向前跑,连跑了三个“车厢”,来到一处天花板上挂满彩虹色雨伞的“车厢”。回头一看,确定了黄蜂没有追上来后,才放心地停下了脚步。
“歇、歇一下……呼。”小柔喘着粗气道。
这节“车厢”里摆放着许许多多,大概只有成人胸到下跨长宽的表演木偶。它们穿着裙子或西装。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安分守己的坐在两侧冰冷的座椅上。表演木偶们大瞪着没有眼皮且颜色各异的眼瞳,像是在仔细聆听着车厢中央,老旧收音机里响亮的播放着的一段“脱口秀”录音。
“……I keel you!”沙哑搞笑的声音恼羞成怒道,但却引起观众们更热烈的“哈哈”笑声。
小柔在学校里除了语文外,其他科目一败涂地,完全听不懂收音机里播放的内容。林避比她好,毕竟在股东市场里常年接触老外,耳力和英语还算过得去。
“是腹语表演。”林避走近了收音机,试图将它关掉,但响亮又恼人的声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从里头传出,“奇怪,怎么关不掉?”
他皱眉,又尝试着将音量调小。
收音机依旧毫无反应,自顾自地继续呱噪着。
小柔坐在一旁,正在努力消化着路上林避跟他讲解过的新一轮关卡规则。忽然,她感觉,身旁的小木偶似乎轻轻的碰了一下她。
第十六章 找呀找呀找师兄(二)
在小柔初中的时候,刘三娘正和丈夫闹离婚。许是愧?危??歉?∪崧蛄艘恢荒刍粕?某ぬ跹甲油媾肌T谘甲拥哪圆浚?舶畎畹牟刈趴?睾偷绯睾小?
只要一拍鸭子玩偶的脑部,立马会响起又蠢又欢乐的“嘎嘎”歌唱声。
小柔将鸭子玩偶挂在了梳妆镜旁。一天夜里,她忽然惊醒,又冷又猛的夜风吹刮进了房间,小柔情不自禁地,走到了鸭仔玩偶的面前。
“嘎嘎嘎嘎嘎——”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鸭子玩偶的眼睛流转起了诡异的红光,扁平的嘴巴一张一合,在无人触碰机关的情况下,它自己欢快的唱起了歌!
初中的小柔吓得魂不附体,瑟缩进了被子里。
可现在的小柔在经历过金姑、阗鬼、杀人魔鬼等等事件后,一只玩具木偶的触碰,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小柔皱眉将木偶扫落在地。“咚”地一声闷哼,小木偶似乎发出了一丝呻吟。
林避耳朵动了动,“什么声音?”
地板上的狐狸面具痛出了眼泪。是她用尽浑身的解数使得“容器”摇晃了一下。她感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下一秒,就被人推下了座椅。绵软的“地板”缓解了大部分落地时的冲劲。
但她还是痛得不行,嘴里发出虚弱的痛呼。
小柔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什么也没有听见。”
收音机里鼓掌声连绵热烈,仅仅是因为沙哑又搞笑的声音在反复说着:“That’s what she said!”
“林哥哥,我们要怎么找到队友?”
林避皱着眉站在一旁思考,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刚才突兀出现的呻吟声还是在思考小柔提出的问题。
看不见的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小柔被收音机里的笑声搞得心慌意乱,一股不可控制的怒气从心底升起,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她越想越气,周遭的小木偶娃娃们明明没有看向她,却给人一种被注视着的错觉。被积压已久的怨气和愤怒如同一只猛兽,撞击着内心的栏杆,试图要从她的嘴里化作咆哮或怒吼,来宣泄。
林避没察觉到小柔的异常,他只觉得这个地方太古怪了。收音机,关不掉的收音机……为什么会有收音机呢?是在掩饰什么吗?
玄而又玄的问题。
在小柔看来,放置收音机只是“主神”的喜好罢了。不一定设置着什么关卡或陷阱,等着他们。
林避将收音机扔到了车厢的另一端,声音稍微小了一点。他确信,那道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就在自己的周围或附近。
他尝试着去触摸离自己最近的道具木偶。
一旁的小柔忽然尖叫道:“闭嘴!”
头顶的彩色雨伞在小柔的视野里旋转了起来,大头木偶们齐刷刷地转过了头,看向小柔。他们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眼睛,含着怜悯或嘲弄,不屑或厌恶。它们的嘴巴上下开合,异口同声道:“杀了它!杀了它!”
就连车厢尽头的收音机传出的声音,也变成了单调的“I keel you!”
“I-I-I-I keel you!”
天花板上的光穿过雨伞,投射出一大片光怪陆离的色泽。世界在旋转,脚下在摇晃。小柔喘着粗气,面色越来越难看。她尝试着闭上眼睛终止旋转。然而闭上眼,视网膜内浮现出的却不是黑暗,而是如同万花筒般,斑斓缤纷的镜像。
小柔的头更晕了。
“杀了它!杀了它!”
林避正蹲着察看着被她推倒在地的木偶,他脖颈上的貔貅玉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其中。妖魔化的斑斓色彩被隔绝,木偶们望着小柔齐声道:“刘小柔!快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