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未说完,街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有个婶儿好像被什么东西冲撞了,给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嚷了一句:“你这疯子,大晚上的跑什么呢,魂都要给你吓没了……”
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谢清霁也转眸望去,看见小酒楼外街道正跌跌撞撞地跑过一个人来,跑了没两步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两步摔倒在路边。
他身体似乎不太好,动作很不利索,挣扎着起来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有靠门边坐着的小弟子看不过眼,正要起身去扶,被壮汉叫住了。
方才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壮汉,此时语调有点冷又充满着嘲讽:“不必扶他,一个自食恶果的疯子……离得远些才好。”
那小弟子不明所以,犹豫着回头望过来。
壮汉朝那疯子做了个呸的动作,不屑道:“这疯子不是好人,早些年坑害无辜忠良,强取豪夺,这才得了报应……哈,成日捧着颗破烂骰子,也不知哪里抢来的,疯疯癫癫地闹着要给人还魂呢!”
“你们小心些,他疯起来可凶了。”
小弟子讷讷道:“这样啊……”
他迟疑着又坐下了。
那疯子挣扎许久,终于自己站起来了,他一身破烂,头发久未打理,乱成无数个结,脏兮兮地顶在头上,东一缕西一缕,谢清霁都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站起身来,捧宝贝似的捧着个什么东西,爱惜地吹吹拂拂,嘴里嘟囔着什么。
谢清霁眉梢一动,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捏紧,不动声色地垂了垂眸。
……
小弟子们来小镇毕竟是为了历练,而不是来玩的,吃饱喝足后,大家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弟子不少,客栈空房有限,故而大家都是两人一房,唯独谢清霁不喜与人同塌而眠,借了司暮君的光,自己独居一屋。
屋内,谢清霁以指沾水,凭着记忆,在桌上画下残镜中曾显示过的骰子模样。
方才那疯子在酒楼外路过的时候,残镜忽然一颤,紧接着便开始发烫起来。
他心知有异,但当时在场人太多,他不好贸然去看疯子,更不可能将残镜拿出来,只能暂且压下心思,等各自回房后才拿出残镜来看。
然而残镜已恢复了平静。
谢清霁弹指弹落残留指尖的水,摩挲着残镜镜面,久久沉吟。
他是这尘世间第一个发现天道有异动的人。
修为心境到了一定境界,能与天地通感,谢清霁某日闭关出来,心生不详,有所感知,便立刻开始探查这件事。
然而天道存在的时间甚至远超于尘世间,它无形无影,想窥见分毫都实在艰难。
谢清霁奔波了许久,才渐渐明白了天道想做什么——它想重塑神身,化无形为有影,彻底掌控这天地万物。
芸芸众生经过千万年发展,相生相克,才得以保持平衡,相安无事,天道这么一来,势必要打破安宁,造成无数灾害。
谢清霁自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在意识到天道的意图后,开始想办法阻止,然而就算他是修仙道第一人,也孤拳难敌天道,查阅了无数古籍之后,他决定借助一些法器来对抗天道。
然而这些法器历史悠久,早就不知流落何处,又成何模样了,谢清霁几番寻找,只找到一枚破破烂烂的残镜,还被岁月腐蚀得用不了了。
谢清霁只能引天地之灵气,废了好多功夫,将残镜再次炼化,利用残镜来感应其他法器。
只可惜那时刚炼化了残镜,天道就忽然生变,他匆匆离开,也来不及找法器,就……
他正沉吟着,门忽然被叩响,司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乖徒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周三)更新照例挪到早上9点~晚上没有。
第24章
这人大晚上的,也不知来做什么。
谢清霁将残镜收起来,匆匆拂散桌上水痕,起身开门。
司暮是来送玉牌的。
那给新弟子历练的是个小秘境,他和明溱修为太高,在里面待久了会引起灵气动荡,秘境崩坏,所以他们通常都是等在外边的,只给每个弟子发个能双向联系的玉牌。
如若弟子们遇到危险,就用这玉牌来联系他们。
司暮惦记着小徒弟没去过秘境,多说了几句,却见谢清霁似乎心不在焉的,只嗯嗯嗯地应着。
他止了话头,垂眸看见桌面上未干的水迹,挑了挑眉,缓声道:“怎么害怕成这样,茶水都撒了一桌?”
谢清霁微微摇头,没说什么,将玉牌收起,满脸写满了送客。
司暮屈指叩了叩桌面,若有所思:“怎么,你还惦记着那骰子呢?”
谢清霁没留意他,他却是一直在关注谢清霁的,从那疯子出现后……不,应该是从那壮汉描述了骨骰的样子后,这小家伙就开始显得心事重重。
司暮不是第一次来这小镇了,对骨骰的意义知道的更多,他想了想,开玩笑道:“这么在意,难不成你是想买几枚骨骰,送给哪些个心上人?”
谢清霁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还能和心上人搭上关系,茫然地望过来。
司暮闷笑着解释:“那玩意儿在这里,是可以拿来当定情信物送人的……那骨骰里嵌着红豆,可不就是相思入骨的意思么。怎么,你想买了送谁?改日我买的时候也给你带几个。”
谢清霁:“……”
他对司暮这逮着机会就要逗弄他的习惯没辙,关注点转移到他
最后一句话上,下意识问:“你要买?”
司暮有心上人?
他抿了抿唇。
司暮漫不经心道:“哦,对啊。”
他站起身来,也没说买了骨骰要做什么,只道:“早些休息,那玉牌里我刻了追踪符,你安心历练,有危险我能立刻赶到你身边的。”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关于剑的事,回去再找你算账……你藏着的小秘密还真不少,可老实把你的小尾巴藏好了,小心着被我揪出来。”
他“威胁”完,悠悠然走了出去,还顺手替谢清霁掩了门。
谢清霁虽然知道他是随口一句,但还是被那句“小尾巴”给惊得头皮发麻。
他站起身,目送司暮离开,心头莫名浮现不详预感,半晌才走过去落了门闩,更衣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暮那一句“小尾巴”,谢清霁这晚上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没睡着,刚闭着眼朦朦胧胧睡着,就恍惚梦见司暮捉着他的狐狸尾巴,笑吟吟的:“看,我把你逮住了。”
谢清霁乍然惊醒,心跳飞快,脊椎尾骨处一阵发麻,仿佛他藏起来的狐狸尾巴真的被扯了扯。
如此反复几次,谢清霁深吸一口气,睡意全无。
时已深夜,外头寂静无声。
谢清霁平躺了一会,平息了过快的心跳,干脆起身打坐。
只是打坐他也不得安心,频频走神,久久不能入状态。
仙修少梦,但凡做梦,多是有所预知感应。
……所以他这几回浅梦,是昭示了什么吗?
谢清霁打了个冷颤,强行定了定心绪,闭眸入定。
他渐入状态,凝神冥想,也就不知道,在某个时刻,他的身影忽然又飘忽起来,整个人都呈半透明状,像游魂一道,甚至身上隐约变换出狐狸幻影来。
……
一夜无眠。
大概是忧思过重,虽然入了定,但谢清霁眼底还是有些发青。
迟舟吃早餐的时候就开始看着他欲言又止,吃完后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弧月,你昨晚干嘛了,没休息好吗?”
面对少年关切的目光,谢清霁沉默片刻,避重就轻:“……无事。”
司暮也注意到了,他也凑过来,几乎要挨着谢清霁的脸,仔细打量:“这是怎么了?认床?做噩梦了?”
对他谢清霁就没什么好表情了,他不咸不淡地盯了司暮一眼,没好气地伸手推开他:“对,噩梦,见鬼了。”
司暮莫名觉得背后阴风骤起,鼻子痒痒的,他摸了摸自己鼻子,朝外看了眼,艳阳高照。
他们来的时机恰恰好,秘境在傍晚时分开启了。
小弟子们饭刚吃到一半,明溱就赶鸭子似的赶着他们去秘境。
秘境入口一片浓雾,明溱叮嘱众人拿好玉牌,若是遇到实在无法处理的危险,就捏碎玉牌传送出来,不要贪心里面的东西。
小弟子们乖乖应下,就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浓雾里。
这一大片浓雾就是秘境入口,不过每个人进去之后会落到什么位置就不一定了。
谢清霁也在弟子们其中,他捏着玉牌,神色冷静,不疾不徐地往浓雾里走。
浓雾将众人身影都遮掩了,明明能听见说话声近在咫尺,但望过去除了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
走了一小段路,谢清霁回头望了眼,确定浓雾外的人都看不见他了,他抬手,随意挑了个方向,将握了一路的玉牌轻轻一掷。
玉牌没入浓雾中,听不见落地声。
谢清霁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没有别的动静了,便又转了个方向,避开司暮和明溱,悄无声息地从另一边离开了浓雾。
秘境里,迟舟正和钟子彦面面相觑。
钟子彦和谢清霁不对付,不过他并没有将他对谢清霁的不喜欢连累到迟舟身上。
而迟舟虽然不明白钟子彦为何总和谢清霁作对,但谢清霁自己都不在意,钟子彦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迟舟便也不多管他们。
这会儿两人从不同地方入秘境,却恰巧撞上了一块,互相看了看,一时说不出这是合缘还是孽缘。
两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地各自转身,准备分道扬镳就此别过,结果刚一转身,钟子彦就听身后一声吃痛的“哎哟”。
他下意识回头看去,刚好看见迟舟一脸懵然地从地上捡起一个什么。
钟子彦:“怎么了?”
迟舟将手中玉牌翻来覆去,懵:“……怎么是弧月的?”
他匆匆往四周看了看,浓雾已经消散不见了,但四周除了他和钟子彦也没别人。
迟舟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拉着不情愿的钟子彦四处找了找人,也没见着影,
他没奈何,怕弧月丢了玉牌遇着危险也联系不到人,有些着急。
钟子彦提醒道:“玉牌能联系明溱长老。”
迟舟这才想起这玉牌另一头关联着明溱长老,是可以双向通讯的,他赶紧捧着玉牌,试探地碰了碰,念了口诀。
玉牌闪了闪,响起来的却是司暮君的声音:“唔?小家伙?”
说来也怪,迟舟敢和明溱长老说说笑笑,但对司暮君却有点发憷。
特别是司暮君每次从他这将弧月带走的时候。
他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玉牌另一头,司暮皱了皱眉,言简意赅:“在原地别动。”
迟舟他们只是刚进秘境,还在入口附近,司暮压了压外放的灵力,一边感应着玉牌的位置,一边飞快地赶过去。
一过去就看见两人木头似的杵在原地,迟舟手里还捧着谢清霁的玉牌,一动不敢动。
见到他来了,迟舟忙不迭将玉牌捧过去,满怀担忧:“君上您瞧瞧,这是弧月的玉牌。”
每人玉牌上都刻着名字,这枚玉牌上端端正正刻着弧月两个字。
“我们在这附近找了一圈,没见着……”
司暮抬手,止住迟舟话头,抬步就准备往秘境里走。
钟子彦和谢清霁不对付惯了,虽然现在出于同门情谊也有点担心,但远没到迟舟那程度,他见司暮不管不顾就要进秘境,谨慎开口:“君上——”
司暮转头看他,脸上没了常见的笑意,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话就说。
钟子彦平时对司暮没有什么过分敬畏的,但此时被他没什么情绪的视线一望,莫名有点心慌。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您修为高深,这秘境也许承不住……”
迟舟也反应过来了,看司暮君来了后刚放下去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对哦,明溱长老说过,这秘境承受不住高修为的人进去,司暮君若是进去找人待久了,引起秘境崩坏……
那他们这许多小弟子怕是要折在这里。
司暮站在原地,眸中情绪变幻莫测,最终还是没进去,而是微微定了定神,闭了眼,将灵力四面八方延伸出去,试图感应着谢清霁的气息。
然而谢清霁根本就没在秘境里,又怎么可能被他感应到呢。
——还真感应到了。
司暮微微皱了皱眉,他将灵力放到极致,几乎覆盖了整个小秘境,都没能探到小徒弟的气息,只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神秘的牵引,从某个方向,丝丝缕缕地传来……
他缓缓转身,面朝秘境之外,心头满是疑惑。
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钟子彦(精神抖擞):告状!有人逃课!
第25章
乍然之间放出这么多灵力,大范围的搜寻,纵然那是司暮也有点吃不消,他挥手让迟舟两人自去历练,自己在原地歇息了一会。
秘境里没有探查到小家伙的气息,难不成……
这小家伙压根没进秘境,趁机溜了?
他倒不觉得谢清霁是遇到了危险,他虽然不多干扰谢清霁的修炼,但对谢清霁的修为水平,约莫还是知道的。
这小秘境里还没有什么危险,能让谢清霁连玉牌都来不及捏碎就没了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