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邑面上的红纹开始发黑,他的气息极度不稳,“你……”
嗖的一下又是一刀,擦着他的另一个肩膀,接着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钟离邑被飞来的刀子扎的措手不及,有一把生生刺入了他的左胸上。
方远一笑,能刺到他,赚了啊。
钟离邑拔了胸口上的刀,那是一股气所化,被他一下捏散了。他忍着体内翻腾的不适,朝着方远一掌打了过来,方远不躲不闪抬手接了他这一下,两股魔气冲撞在一起,迸出巨大的力量,直接掀飞了其他人。
方远的魔气属主干,钟离邑的魔气是分支,两者之气相缠时,分支会并到主干之中,钟离邑的功力便源源不断地被吸入方远身体里,一个骤然功力流失,另一个则体力魔气暴涨。
钟离邑被吸的面色铁青,他大口呼吸着,他离方远只有毫厘,抬手就给了方远一掌。方远身子承受不了如此强的魔气,又生生受了钟离邑的一掌,他嘴里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血顺着他的眼角、耳朵、鼻子里流了出来,他可怖的一笑,仿佛就等着钟离邑这一击。
“刺”的一声,是利刃刺进肉里的声音,钟离邑目光一滞,僵硬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把紫色的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的身体直往下坠,重重的摔到地上,紫剑没入地面,将钟离邑钉在了上面。
方远颤着身子起来,脚步虚浮的走了几步突然呕血,起来的时候看着刚才指着钟离邑喊打喊杀的人现在全都指着自己。
他冷笑的一声,擦掉下巴上残留的血迹,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伸手一捞,地上有一只灵力网,将那些躺着的人抄底一兜给兜了起来,一甩又给甩进了湖里,湖里的鱼疯了一样跃出来啃食着那些尸身,湖面上很快飘了血,血越流越浓几乎要将湖里的水都染红。
湖面上的水开始打旋,尸身被淹了下去,一个水柱呈了上来,上面放着闪了金光的画轴,方远面上一喜,飞身过去用力握住了它。
第86章 取物(3)
残存的尸身随着水流被不断搅动着, 再被湖里的魅鱼重新啃噬,糟腥的血一波又一波灌入到中间的水柱中, 顺着水柱吸了上去。
画轴身上的金光闪烁越发强烈, 方远将全身的力气灌注在一只胳膊上, 上去紧握住画轴的时候用力与它对抗,之前虽然做了十足的准备, 握上去的一瞬间强大的力量还是让他喘不过气来。金光如同一把一把的小刀子一样,钻进他的体内, 在他的五脏六腑里来回翻绞着。
湖里的血腥气太重,引了更多的鱼游过来吃食。魅鱼吃的很快, 湖里的尸身被四分五解, 方远没想到这么多的人仍然不足够让窥世镜多存留一会,等血流失殆尽,这方画轴将会重新沉于水底, 再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一咬牙使出浑身解数, 连拉带拽的将画轴与水柱分开。一个画轴卷起来撑死不过两个手掌那么大, 在方远手里却感觉千斤沉,他身子分毫不离, 在水面上和它僵持着。
血腥气铺天盖地溢在空气里,仙家门派的人硬是愣着看了半天才意识到,方远扔进湖里的乃是自家弟子们的尸身, 与钟离邑大战一竭,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个方远不是魔头也胜似魔头, 内心阴暗,其心可诛。
方远全身心投在窥世镜上,受伤之后耳力都下降了不少,等他听到兵器的声音回头时已经晚了些,十几把剑朝着自己就戳了过来,额前沾了血迹的碎发被削了下来,剑刃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划破一道,他借着画轴的力撑着身子斜踢过去,连连踢中十几个人,将他们踹回了岸上。
刚一收力,感觉什么东西攀上了自己的一条胳膊,湖里的血被涤荡的干净,窥世镜开始往水下沉,金光在他胳膊上缠了一道,把他一拉,带着他一起没入湖底,原本打着旋的水面随即恢复了平静。
“君上!”通使从万平宫上北崖的时候,路上遇到各门派在下面的驻守,纠缠了一会才赶上来,跑到湖面正好看的方远被吸进水里的情景,他心里着急,没顾得上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直接冲到湖边去了。
湖上没有半个人的踪影,别说是方远,就是刚才扔下去的数百尸身都像沉入了深渊一样,谁也不知道这个看似平常的崖顶湖下到底有多大、到底还隐藏了什么。
通使焦急的等了一会不见他上来,只好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的时候拉了拉黑色的兜帽,把自己整张脸都埋了下去,生怕别人看到他的模样。
围不到方远,就将他的同伙一并抓了去,兜帽下的目光在一排尖刀利刃上缓缓扫过,他一开口是老气横秋的沉闷声:“自诩正义的仙家门派是打算来一个剿一个吗?”
“是他,那个在房顶上放出紫藤的人!”
“刚才那声‘君上’我们听得清楚,你是魔头的手下,自然要剿你!”
通使掩在帽下的眼睛看向那两个发声的人,目光里映出的狠辣倒不像是平常待在方远身边敬敬畏畏的那个人了,没见他有动作,那两个说话的人立刻捂着喉咙发不出声来。
“只是修炼门道不同,说魔头是不是太难听了点。若不是魔头相助你们,此刻你们恐怕还在万平宫纠缠,怎么会这么容易救人?”
被通使这么一吓唬,没有弟子敢说话了,都不想逞一时口舌之能再被人割了喉。人群里安静了一会,没人让开道,忽然有个声音说:“方远此行布局并非为了救我们,他有自己的目的。”
通使眼皮抬了抬,看到一个白发老头儿,面容有些憔悴却挡不住身上的那股严厉劲,萧山的青须长老,通使认得他。
他听到青须说:“不管方远目的为何,他上山相助救人原本应该感谢,可他将各门派战亡弟子的尸首抛入湖中作为引子取宝,是不敬、不仁。那些人里不乏有弟子的师父、师父的徒弟,方远不是向来爱慕他师尊的吗,做这种荒唐事之前难道不曾思考过报应吗?”
青须的话不仅厉而且毒,再怎么说方远也算得上他徒孙了吧,喜欢的人又是他唯一的弟子,当年斩情洞也是他的意思,要不是萧子君被困没有回来,怕是两人一起被拉去,如今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道这事,现在好了,整个修仙界怕是都知道这师徒有那么一腿。
通使道:“长老要不要说话留些情面,等下要是君上出来……”
“等下他要是出来就将他立刻抓了,成了魔君他便不是萧山人了吗?如果他自认为不再是萧山的人,那烦请他将萧子君交出来,管不了他我便管自己的徒弟。倘若他还认自己是萧山人,那便依着规矩处置他。”
连通使都忍不住腹诽,这老头真他娘的狠,左右都想要了方远的命。
一阵风吹过,湖中的水荡起来哗啦啦的响。分明风不是很大,水却越荡越快,打到岸边上将地面都打湿了。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通使背对着湖,看到面前众人讶异的表情才转过头去。
自湖中走出来一人,束着的长发倾泻下来,衣衫破了多处,长发下的一张脸上血淋淋的,发丝黏在脸上糊的看不清面容,唯独怀里抱着一个闪着金光物件。他一步一步,宛如从水底走出来的恶鬼,逼的所有人朝后退了一步。
“君上……”通使想要扶他一把,被他躲开了,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地上。
他气若游丝,却不输气场的对着人说道:“事是我做的,想抓我的都可以一起上,机会只有这一次。”
等了半晌没人有动作,他这副样子只看着都叫人心生恐惧,贸然上前更是不敢。
方远给通使说道:“我们走吧。”
通使虚扶着他刚走了一步,炸裂声轰然在身后响起,被方远用剑钉死在地上的钟离邑忽然醒了过来,方远那一剑将他心口贯穿却偏了些,他在地上炸出一个裂缝,硬生生将剑从地上拔出,再从胸口捏碎,拼着力朝方远冲了过来。
方远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护住怀里的窥世镜,被冲过来的钟离邑一把掐住了脖子摁在地上,他背贴在地上被钟离邑一路拖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一直被他摁到一棵树干上。
钟离邑狰狞着脸看着方远:“你想让我死,我也想让你死。方轻寒早该在十几年前就死了,叫你多活了这些年你也该感谢我才对。如今拖着你才好去见见你师兄啊!”
方远呼吸不稳,身子抽搐了一下,手里想化剑也聚不起气来,他用所有的赌注赌赢了仙家门派不敢杀他,唯独没料到钟离邑竟然没死透!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一边抽着气一边看钟离邑,求救似的瞥了一眼通使,他被那些人缠住了。
想他策划了这么久,窥世镜也拿到了,就差一睹上一世的真相,结果偏要死在钟离邑手里了吗。如果有力气方远简直想骂街,当初他就不该大意,多给这东西两刀就好了。
眼前天旋地转,一阵阵的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的时候,喉咙间的力道猛地一松,空气窜入鼻腔里,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呛咳。眼角瞟到一抹白色在空中舞动了一下,一把银色带着寒意的剑从钟离邑的身体穿过,他就像个泄了气的球坠落到地上,弹动了一下之后再也不动了。
那个白色的身影护在他身前不远处拦着:“谁也不许动他。”银色的剑在空中耍了一圈回到他手中。
昭世……
方远心道,我这是被钟离邑掐出幻觉了吗?这人是……师尊?
他不是法力尽失了吗,怎么有如此强的寒意。方远冷的缩了缩脖子,抱紧了怀里的东西,太冷了……
意识迷迷糊糊的,感觉脖子和膝弯被人一抄给抱了起来,一头歪在了那人的怀里,一股淡淡的、好闻的清气传入鼻中,把他喉间那股锈味的恶心感给压了下去。
方远已经分辨不出这人是不是萧子君,只觉得被他抱着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他颤着音勉强问了一句:“师尊?”
那人没有回答,不是师尊么?
方远被抱了起来,在空中疾行,风太大吹的他头脑昏沉,死命的往他怀里蹭了蹭,手抱住了他的腰,蹭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穿了一身白色,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血,肯定弄脏了,更何况万一不是师尊,就更不能抱了。
他又悄悄的放开他的腰,脸转过去不碰他的衣服,整个人被风吹的直咳。
“抱好,不要乱动。”
方远又不甘心的问了一句:“是师尊吗?”
“嗯。”
心里的石头落地,他脸埋进萧子君怀里,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方府他扑在师尊怀里痛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师尊,可危急关头他总是被师尊保护的那一个。
方远竟然后怕,那些过去的、已逝的,为什么就不能让他们翻页了,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吗,倘若今日为了取窥世镜真的死了,那么下一世还会遇到师尊吗?
他脑袋里天南海北的想着,头一沉昏了过去。
第87章 疗伤
方远被萧子君抱回去的时候, 病的快死过去一样。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之后才发现满身都是伤,从肩上到胳膊、小腹再到腿上, 原本白皙的身子被湖中的怪鱼啃噬的一块一块的伤, 一双手被灼烧出好几块水泡来。
这些都是皮外伤, 他有魔气在身上自行疗伤一周就能好了。最棘手的是他体内不仅有自己的那股力量,还有从钟离邑那吸来的一股力量, 分支融不入主干里就在他经脉里乱窜,萧子君捋开他的袖子还能看到那股气顺着胳膊往上游走。
方远发烧了, 整个人滚烫滚烫的,他躺在床上不老实, 总想往凉的地方贴一贴。被子上面是凉的, 他就闭着眼把凉的那一面卷在自己身上,过一会捂的热了再一脚踢开,萧子君给他洗了帕子回来就看到他仰着头一个“大”字趴在床上, 脸埋在枕头上, 不时的还翻个面。
萧子君将他反过来盖好被子, 手指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醒了,眼睛迷蒙的朝着他望过来, 声音又软又奶还带着气音说:“师尊我好热,我要着了……咳”
温凉的帕子搭在他额头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升天了, 他拉着萧子君的手央求道:“师尊,你的剑呢,借我抱一会, 我真的要着起来了……”
萧子君任他拉着,另一只手两指探向他的颈部,那里气息乱的像是在打架,他这不是简单的发烧,是两股气混在一起烧的!
“起来。”把他从床上扶起来,他软的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脑袋全是靠在师尊怀里才撑住,萧子君拍拍他的脸:“方远你先醒醒。”
“嗯……”
“我不会你那种吸取的功法,你撑着一点把多出来魔气传给我,不然你吸收不了它在你经脉里乱窜。”
方远在他怀里摇摇头,声音转了个调拒绝:“嗯……”
“无妨的,我可以化解掉它。”
方远也不知道萧子君在说什么化解不化解的,他就本能的摇摇头,不愿让萧子君冒险。
好说歹说了半天,方远半死不活的就是不愿意。萧子君气的把他往床上一丢,从桌上摸了把匕首过来,用灵力把刀面过了一遍,本来就闪着寒光的东西愈发的冷。
他掀了方远的袖子,看着那一道红在动,找准了位置利落的用刀一划,方远痛的哼哼了两声,萧子君用灵气从他肩膀一路顺到刀口的位置,逼出了一些血来,胡乱游走的魔气跟着被逼了出来一些。
他如法炮制把方远两条胳膊的皮肉都划破,胸口、脖颈的侧边也留了几个小口子,倒腾了快两个时辰,方远身上的热才明显的退了。他开始清醒,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着萧子君拿了把刀在他身上上下其手,自己竟然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