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挚原本落在后面一点,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和温久并肩而行了,嘴里还不忘嘲他:“怂货。”
温久也不吱声,心想,怂就怂吧,总比等会被什么不知名的生物炮灰掉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跟简意行动的时候,他都还挺游刃有余的,偶尔碰上了危险,使使劲也能转危为安,但是一旦碰上姬挚,他就完全摸不着北了,可能这就是大佬的自信吧,形象太过高大伟岸,以至于把自己衬托得越发怂了,咱们这种小喽啰不能比,不能比,温久干脆自暴自弃地想。
缝隙总算到了尽头,就在这时,前面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嘶哑而巨大的咆哮声,震得温久脑子嗡嗡响,就像有人点了个爆竹在他耳朵边上炸开了一样,眼前金星直冒。
然后他抬头,就看见了无比壮观的一幕,一只巨大的妖怪,正盘踞在湖中心,昂首嘶吼,声音中带着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怨毒,令人心中凛然,寒意顿起。
“那是……”
温久震惊地退了一步,头皮都差点炸起来,他看清楚了那东西的真面目,那是一条龙,或者说,是一条死去的龙,浑身被覆着暗红色的鳞片,长而雄伟的身躯已经残破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头尾都已经半腐烂了,硕大的头颅缺了一半,它浑身缭绕着黑色的雾气,唯有一只眼珠,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即便是隔得这么远,温久仍旧能感觉到那只眼睛中散发出来的赫赫威势,令人不敢动弹半分。
这头龙生前一定是一位强者,以至于它死去了不知多少年月,也依旧能这般蔑视众生,如视蝼蚁一般。
它的吼声高亢,却充满着痛苦和愤怒之意,温久这才发现,那条龙的身上缠着几道金色的绳索,将它牢牢桎梏住,令它不得动弹,并且往上拖去。
很显然,岸上有人在试图捕捉它。
温久脑中蓦地想起了那个所谓的龙神祭祀,还有那条赤红色的龙来,宿虬,他去了哪里?
就在他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那条腐烂的龙侧了一下头颅,朝这边望来,温久一下子就与它对视了一个正着,顿时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宿虬,就在那只龙的眼珠里。
那根本不是什么眼珠,而是人身龙尾的宿虬,他身上散发出金红色的光芒,将他整个包裹着,此时宿虬也看到了温久,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唇角微微弯起,像是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意。
死去的龙猛然高吼了一声,然后开始挣动起来,就仿佛突然间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道,将那些金色的绳索很快挣断了几根,铮然如同金戈之声。
就在这时,温久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他的听觉好像在这一刻灵敏到了极致,岸上有人慌乱地说:“怎么回事?”
“缚魂索断了!”
“怎么会断?再放几道下去!”
“把最后三道缚魂索放下去,不然龙神要逃了!”
温久恍然,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震惊无比,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龙神祭祀,那些妖怪们,他们在试图将死去的龙神尸身打捞起来,他们要对它做什么?
之前他和宿虬对话的声音依然清晰地回荡在耳边:你不是死了吗?
没错啊,我死了很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男,牵手手,不害臊。——来自蹲在椅子上码字的单身狗作者面无表情地吐槽。
第67章 毕方
高亢的龙吟之声, 震得整个湖底的湖水都激荡起来,温久差点没法稳住身形,幸好姬挚在旁边,将他一把扯住,或许是因为那龙吟声威力太大,湖水竟然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将那条龙包裹起来,令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情形,唯有那只眼珠, 依旧散发出逼人的光芒。
温久看着湖中央的情景,仍旧十分震惊:“怎么回事……”
姬挚看了一眼,说:“那是龙魂。”
“龙魂?”温久有点疑惑。
“嗯, ”姬挚想了想,说:“这是上古妖族的先天优势吧, 如果换成了其他的妖怪,被杀死之后, 尸身还被镇压了这么多年,恐怕早就连魂魄都找不见了,只有上古妖族,死后魂魄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同时拥有它巅峰时期的十分之一的实力。”
温久心里一惊, 转过头来:“魂魄会散去吗?”
“当然会,”姬挚慢慢地说:“不管是神也好,妖也好, 魂魄都会散去,这是早晚的事情,在三界之中,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的。”
“那他……”温久忍不住看向湖中央的巨龙,它昂首嘶吼着,仿佛十分痛苦。
“他很快了,”姬挚说:“他生前是很强,但是现在他的肉身都已经腐烂,应该撑不久了。”
“按照三界的天道法则,魂魄一旦离体,就必须去它该去的地方,转生也好投胎也好,都是既定的过程,但是上古妖族既然有这种跳脱法则之外的优势,就必须承受其带来的代价,龙魂如果因为执念太深,一直不肯离开,就势必会遭受天道施加的惩罚。”
“直到魂飞魄散,不得复生的那一天。”
他的语气清浅,落在温久的心头,却如同重锤砸下一样,他望着那条嘶吼翻滚的龙,呐呐着:“执念?”
姬挚微微眯了一下眼,说:“看来他的执念就是这一具尸身了。”
就在这时,那条龙狠狠一个甩尾,整个翻转了一圈,只听铮然一声,那金色的绳索又断了一根,这一次,温久再次听见了岸上传来的骚动。
“缚魂索又断了一根!”
“晦气!今年是怎么回事?”
“时辰很快到了,如果再没有捉住它,就只能再等下一个祭祀日了。”
“鸩鸟,这是怎么回事?”
陡然间,温久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它漠然无谓地说:“关我什么事情?”
“缚魂索不是由你保管的吗?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掉链子?”
鸩鸟呵地笑一声:“这锅可别推给我,这东西我搁在鸟巢里垫窝垫了十年,我怎么知道它生锈了没?”
“你——”
“行了,别吵了!”
“等等,你们快看!”
湖底的温久一脸震惊地看着姬挚朝着那条巨龙游过去,他只是挥手轻轻一拂,那原本紧紧嵌入巨龙骨骼中的金色绳索立刻断裂开来,无声无息。
他遥遥与龙睛中的宿虬对视了一眼,然后回身,将温久一把拽起来,迅速往上窜去,破开水面,落在了湖边的一株古木上,温久才刚刚站稳,只听身后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响起,霎时间,湖水顿时疯狂地翻腾起来,就仿佛一锅烧到沸腾的水一样。
潜龙被镇压在这湖里不知多少年岁,终于得以露出水面。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翻滚不休的湖中探了出来,巨大的头颅转过来,腐烂的地方在月光下露出森森白骨,十分可怖。
仅剩的那一只眼珠散发出摄人的光芒,岸上围着的一干妖怪顿时惊呆了,更有胆小的吓得腿上一软,跌坐在地,龙神的尸身从前都是被缚魂索封印着拖上来的,它们还是头一回看到龙神自己脱离了桎梏,如同一只猛兽出了笼一般,叫人心中悚然。
然而,死去的巨龙并没有立刻发难,它漠然地扫过那些小妖怪们,如视蝼蚁一般,最后目光定在了一处,惊吓之间,周围的妖怪纷纷避让开,露出了那一只妖怪,赤红色的眼珠,通体被覆着深紫色的羽毛。
温久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带他来到这里的鸩鸟。
他遥遥看到龙睛中的宿虬嘴巴张合,巨龙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像是两块尖锐的骨骼在互相摩擦似的:“好久不见了,毕方,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鸟样?”
温久顿时震惊地看向鸩鸟,只见它伸长脖颈,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霎时间,赤红色的火焰从它的头部蔓延开来,将鸩鸟整个吞没了,紧接着,隐约可以看见它细长的鸟喙逐渐褪为雪白的颜色,然后火焰渐渐消散,露出了深蓝色的羽毛,上面点缀着赤红色的斑点,单腿而立,果然是毕方鸟。
温久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那只傲然而立的鸟,他怎么也没想到,碰到的第一只妖怪就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自己没认出来就算了,还在人家跟前说出了考试题目……
现在的温久只想回到过去,一巴掌拍扁自己。
毕方没有注意到他,它微微仰起头,看着那具巨大却已经半腐烂的龙神,张开鸟喙回答:“是三千三百一十八年了。”
宿虬发出呵地一声轻笑,从巨龙的喉咙中传来,极是难听,它说:“螣蛇死透了没?”
毕方的语气平淡:“早死了。”
“好!”
巨龙忽然仰头大笑起来,温久只觉得脑子一懵,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脑仁都快被震碎了,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伸过来,将他的耳朵捂住,那笑声顿时被隔绝在外面,只传来一点闷闷的声音。
温久很快意识到,那是姬挚的手。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天地间仿佛在这一刻安静下来,宿虬和毕方在说些什么他完全听不到了,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略有些不稳。
耳尖莫名其妙地发起烫来,跟要烧着了似的,姬挚似乎也发现了温久的异样,他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一眼,还用手指捻了捻温久的耳垂,问他:“你怎么了?”
温久:……
他立刻把姬挚的手拽下来,姬挚顿时挑了挑眉,莫名有点不太爽,恶意地非要伸出手去,弹了弹温久泛红的耳尖:“你还不乐意?”
温久奋起反抗,但是无奈实力差距摆在那里,立刻就被镇压了,最后姬挚索性一把抓住他,大拇指和中指轻叩,又在他的耳垂上弹了一下,温久反抗无果,只能认命地听着那嘣的一下弹指声,清脆无比。
就在这时,湖中的巨龙高声笑道:“毕方,我将璃火珠给你,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毕方鸟沉默了一会,然后答应:“可以。”
巨龙顿时咆哮一声,张开嘴,一枚赤金色的珠子冉冉浮出,巨大的灵力波动传来,温久不由自主地朝前面走了一步,却忘了他正站在树上,差点一脚踩空,幸好被姬挚一把拉住:“回神了。”
温久这才恍然,他抬眼一看,只见原本围绕在岸边的那些妖怪们,正满脸垂涎地盯着那枚金色的珠子,直到它飞到了毕方鸟的面前,然后被它一口叼住,扬起脖子,吞了下去。
紧接着,毕方鸟半张开鸟喙,发出一声啼叫,这啼叫长而尖锐,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疼痛,姬挚忽然一把抓住温久,整个人腾空而起:“走!”
“哎?”温久一脸莫名。
下一秒,他就被姬挚带着飞出了三四里地,很快,温久就意识到了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回头望去,只见一大片熊熊的烈火燃烧起来,将刚刚他们停留的地方吞没了,鲜艳的火光将夜空染得微红,就仿佛是黎明前的曙光一般。
那些围在湖岸边参加祭祀的妖怪们,一个也没有跑掉,隔得这么远,温久仍旧能听见火光燃起的方向,传来凄惨的哀嚎。
大火一直燃烧到后半夜,姬挚带着温久另外寻了一株古树坐下,每次当他抬起头来,都能看见天边微红的火光,一直持续到黎明。
一点赤金色的光点如流星一般闪过,落在了温久面前,被赤金色光芒包裹着的那人笑眯眯地道:“啊呀,找得我好辛苦啊,原来你在这里。”
温久看着宿虬,一脸震惊:“你……你没消失?”
人身龙尾的男子笑容无比自负:“怎么可能?你太小看我了,小东西,强者永远是强者。”
“可是……”温久盯着他看了半天,然后实在没忍住,伸出手指,将他弹得翻了一个跟斗:“你就这么点大了啊。”
宿虬大怒:“你竟敢如此对本尊?!”
温久:……
是的,宿虬现在只有拇指那么大,简直就是一条迷你版的龙,亏得他言行举止还带着往日的赫赫威风,和他的形象极其的不相符,温久觉得他看上去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你是不是太放肆了?”宿虬瞪着他。
温久从善如流地道歉:“对不起。”
宿虬一噎,表情才好了点,正要再说话,旁边突然又伸过来一只手,拇指和中指轻叩,咚地一下,将他弹飞了,姬挚面无表情地说:“挺好玩的。”
宿虬怒极:“放肆!”
好歹人家曾经也是一位强者,尊敬还是要表示一下的,温久再次道歉:“对不起,他手痒。”
宿虬:……
过了小半天,宿虬才消了气,温久也总算知道了今天晚上这一出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发展是怎么回事。
第68章 离开
据宿虬所说, 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秘境已经有很多年了,当时结识了毕方鸟,两人臭味相投,也算得上是至交好友,但是毕方鸟有个怪毛病,它每隔一段时间,会犯困睡觉,少则一年,多则十年, 一闭眼就睡到不知今夕何夕,于是它睡觉之前叮嘱了好友,说漯河谷那里, 有一个妖怪很厉害,没事别去撩他。
只怪毕方鸟睡得太快, 事情没交代清楚,宿虬又是个一天不惹事就浑身不舒服的性格, 那会他正闲得无聊得很,到处东游西荡,心血来潮,溜去漯河谷,碰上了一条本土妖怪螣蛇。
常言道,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妖怪头一回就互相看不顺眼,成日里没事尽瞎找对方的茬儿, 终于有一天,他们俩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