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大喝一声,猛地踏上前一步,双手举着长刀一挥,刀气若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地朝相长宁扑过来,这一刀若是劈严实了,恐怕相长宁整个人都会被绞成碎渣。
看得台上众弟子都为他捏了一把汗,云婉婉小声道:“长宁师兄似乎修为不如那人,如何胜?”
闻言,一旁的师兄安慰道:“无妨,三局两胜,咱们已经赢了两局了,所以即便是这一场咱们输了也没关系。”
话才说完,却听秦于晏道:“在有些时候,修为并不能说明什么,若是一个人因为对方修为比自己低而生出轻视之意,他从一开始便输了一半了,就好比眼前这人。”
云婉婉朝台上看去,好奇道:“师叔这话的意思,这一场长宁师兄会赢么?”
秦于晏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台上那一道人影,面对铺天盖地的刀气,相长宁非但不躲开,反而径自冲了上去,眨眼间,他整个人都被刀气淹没在其中了。
高台上响起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他疯了么?”
“那刀气恐怕连金丹期的修士都不一定敢硬扛。”
“莫不是失误了?”
“大概罢……”
就在此时,铮然一声琴音遥遥传来,砰地一声巨响,那些刀气就仿佛齐齐斩到了什么东西上一样,发出粗粝的摩擦声,对面那修士见状便发觉不对劲,立刻退开去,下一瞬间,所有的刀气都迸飞开去,若不是擂台外有结界阻挡,恐怕那些刀气此时已经卷入了人群中了。
“好!”清虚宗弟子们俱是齐声喝彩,情绪激动万分,云婉婉更是直接蹦了起来,大声叫好。
此时所有人都没有发觉一个问题,相长宁从始至终,都没有用过剑。
反倒是台上的那修士发现了,他手持长刀,警惕着相长宁的动静,见他怀抱古琴,再无其他法宝,不由质问道:“为何不拔剑?”
相长宁沉默不语,那修士顿时被激怒了,道:“难道是说,在你眼里,我不值得你拔剑?”
空气依旧沉默,相长宁没说话,那修士仿佛被这沉默的应答羞辱了一般,大喝一声,猛地劈出一刀:“小子,看刀!”
刀气纵横飞出,若暴风骤雨似的,十分壮观,相长宁五指自琴弦上飞快地拂过,无数风刃倏然出现,然后在空中翻滚起来,互相交织在一处,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屏障,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风。
刀气再次撞击在了那屏障上,然后砰地一声,仿佛斩到了什么东西上,尽数被弹飞了出去,刀气四溅,散落在擂台上空,顿时整个结界都晃动起来,可见其威力之大。
众人俱是哗然,他们原看着相长宁轻而易举便化解了那些刀气,还以为那些刀气并不如何厉害,如今眼看着连结界竟然都会受到影响,想来要重新评估那些刀气带来的威力了。
一人忍不住道:“他那是什么招数?莫非是某种可以反弹的法宝不成?”
另一人接道:“有这种效果的一般都是防御的法宝,他这个……我看着不大像啊。”
“确实不像,我总觉得那些风刃是进攻的招数。”
“以攻为守?可……也不是这么守的罢?”
“他动了!”
与此同时,台上的相长宁终于动了,下一瞬,原本盘桓在他周身的风刃都聚集起来,在空中翻滚着,渐渐形成了一条巨大的风龙,仰头发出一声粗哑的咆哮,然后朝那对面的修士俯身扑下去。
“来得好!”那修士双目暴睁,额上青筋迸起,双手持刀,大喝一声,一道巨大的刀气飞了出去,几乎横贯整个擂台上空!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抽冷气的声音,“这一招甚是厉害!”
“此人的刀法在同等修为的修士中,已是佼佼者了。”
“不知那风龙如何应对?不会被一刀斩首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风龙见了刀气,转身便往上空逃,丝毫没有半点王者风范,众人见状,顿时一片哗然,讥嘲四起。
“怎么回事?”
“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龙,看着厉害,却原来是个花架子么?”
“这是要笑死我了。”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这一场恐怕清虚宗要输啊。”
“是啊……”
人群中的嘈杂还未平息,却见头顶上那风龙突然大吼一声,长长的身躯整个盘起来,成了一个球,然后迅速地顺着那刀气滚过去,霎时间,又是砰的一声,刀气再次被反弹回来。
刀气飞出去的速度快,这一下飞回来的速度更快,对面那修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一道巨大的刀气撞飞了出去,砰地一声,整个人砸在结界上,慢慢滑落,生死不知。
这一情状,急转直下,看得围观众人都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空气中一片寂静,待过了片刻,才听到台上一个声音慢慢地,带着几分无奈道:“道友,我真的不需要拔剑。”
所有人都目送那道苍青色的身影离开了擂台,半晌,才有人道:“怎么……又是这一招?”
“这人光就靠着这一招赢了比试?”
“翻来覆去就是反弹,反弹,我若是他的对手,恐怕早就憋屈死了。”
“希望别让我碰到他。”
“正是。”
相长宁才回到弟子队列中,便听见云婉婉惊喜地道:“长宁师兄,你方才那一招是什么?好厉害!”
不止是她,几乎所有的弟子都伸长了耳朵,准备细听,相长宁却笑眯眯答道:“不过是借力打力罢了,这一招不能常用,偶尔用一用倒是有奇效。”
他说完,见众人仍旧睁着一双渴求解惑的眼睛望过来,顿了顿,遂才继续道:“将丹田内的灵力压缩到极致,形成一道弧形,就像是这样。”
相长宁说着,同时伸出右手来,手心朝上,很快,便有灵气蔓延至手掌中央,众弟子伸长了脖子仔细看,眼睛一眨也不眨,恨不得把脸贴到上面去看个究竟。
很快,相长宁的手心便聚集了一团白色的灵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团灵气开始剧烈地翻滚起来,慢慢的,由西瓜大小压缩至拳头大小,这时候,那团灵气已经形成了一道薄薄的弧形,像一个倒扣在手心的碗,若是不仔细,几乎都无法看见它。
相长宁一边演示,一边道:“待它无法再压缩了,这种时候,它就仿佛一个炮仗,任何一点攻击都能使它爆炸开来,爆炸的同时,迅速以灵力在下方推动,它便会将受到攻击反弹出去。”
他说着,随手在那团灵力上轻轻拂过,带起一阵微风,只听砰地一下,那团灵气果然爆炸开来,卷起一阵强劲的风,将相长宁的衣袖高高吹拂起来。
众弟子不由惊叹,想不到事实原来竟然这样简单,云婉婉惊叹道:“长宁师兄,你是如何想到的?我还是头一回知道灵力有这种用法?”
相长宁轻笑着收回手,道:“修炼久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是小把戏而已。”
云婉婉自觉今日学了一招,十分高兴,回去便与师父玄清道君处说:“师尊,弟子今日学到了一招厉害的招式。”
玄清道君抬起眼来,看着自家咋咋呼呼的徒弟,道:“是什么?”
云婉婉便向她演示相长宁的那一招术法来,哪知团来团去,那灵气依旧在手心,没有半点反应,遂疑惑道:“怪了,怎会如此?”
玄清道君看她使了半天的劲,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便奇怪道:“你在作甚?”
云婉婉哭丧着脸把相长宁教的那一招说了,道:“师尊,莫不是因为弟子太笨,这么简单的术法都学不来么?”
闻言,玄清道君略微诧异道:“你说的这一招,可是你师叔的那位侍剑弟子教的?”
第107章
“你说的这一招, 可是你师叔的那位侍剑弟子教的?”
云婉婉连忙应是, 玄清道君琢磨了一会,便道:“你别学了,不是你太笨, 而是能将灵力运用得纯熟至此, 非有元婴期以上的修为是无法做到的, 别说你,便是为师也做不来。”
云婉婉面露震惊之色, 尔后呐呐道:“我看长宁师兄用起来, 似乎也没有费什么力气啊, 他轻轻松松便将灵力压成一团球了。”
玄清道君却道:“你当灵力是泥巴么?随随便便就能揉圆捏扁的?灵力就仿佛是沙一般, 越是使力,越是不好把握,而越是纯粹的灵力,则越是难以压缩。”
她说着,顿了顿,才道:“你与那位侍剑弟子之间, 就如同一个在雕琢玉石, 另一个却是在拿刀子横劈竖砍着石块玩一般, 差别岂止云泥?”
云婉婉被这么一说, 不由鼓了鼓腮帮子, 悻悻道:“好罢。”
她说着, 眼睛又是一转, 神色转而兴奋起来:“这么说来, 长宁师兄竟然这样厉害?师尊,他日后会不会成为元婴期高手?”
闻言,玄清道君看了她一眼,道:“他日后如何为师是不知道,倒是你,若是再不勤勉些,这种模样是绝对无法成为高手的。”
云婉婉又挨了一记打击,表情不由讪讪,道:“那弟子这就回去努力练剑了,先行告退。”
玄清道君道:“去罢,若是再叫我看见你偷懒耍滑,便要上些手段了,你到时候可别喊委屈。”
云婉婉立即老老实实应下了,忙不迭告退。
却说相长宁回了住处之后,便准备打坐修炼,他今日比试之时,忽觉修为瓶颈有些松动,便想趁着这关头,再修炼一番。
秦于晏见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事一般,道:“你今晚不睡觉了?”
相长宁抬起眼皮来瞥了他一眼,唇角轻勾,露出一个笑,语气调侃道:“若你一个人睡不着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睡?”
“……”秦于晏:“不必了。”
他一个人睡好得很,相长宁听罢,又笑起来,然后合上双目,静气凝神,开始调转起丹田的灵力来。
他先将所有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了一个大周天,然后开始一点点淬炼起来,就只有,待转过三个大周天的时候,相长宁忽觉丹田正中央传来些许动静,是混元鼎。
相处立刻收回神识,凝神内视,然后便愣了一下,原来不知何时起,混元鼎通体开始散发出些微的金色光芒,而且随着丹田内灵力的转动,那金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简直犹如一个小太阳一般,在丹田内缓缓转动着。
相长宁得到混元鼎也有许多年了,但是这种情况还是头一回碰到,他耐心地屏息观察着,过了许久,那金色光芒终于渐渐弱了些,与此同时,他看见了那混元鼎的盖子动了一下,发出咔哒的轻微声音。
相长宁心中顿时一阵激荡,要知道,自从他重生之后,混元鼎一直存在丹田之中,但是鼎盖是紧紧合上的,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但是此时,它竟然松动了一下,这简直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相长宁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混元鼎中的是什么东西了,他屏气凝神,看着那鼎盖又发出咔哒一声,然后慢慢地飘了了起来,同时内里有一道金色的光芒倏然亮起,如华光乍现。
相长宁定睛一看,却见那光芒中心是一枚鸽蛋大小的丹药,通体色泽为赤红色,边缘隐约泛着些许金色,灵气充盈,纯粹无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只是比较奇怪的是,以相长宁这数百年的炼丹经验,竟然认不出来这是什么丹药,他仔细地打量那一枚灵丹,发现上面刻着些细小的字,笔画繁杂,十分生僻,他竟然认不出那是什么字。
相长宁忍不住皱起眉来,他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头绪,遂只好将那些笔画记录下来,准备等找个机会问一问别人。
而现在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混元鼎已经打开鼎盖,终于可以开始炼丹了,以混元鼎炼丹,不只是成功的几率大大提升,而炼出来的灵丹品相也会远远超过普通的丹鼎,有这一点在,至少相长宁完全不必担忧炼丹失败而浪费材料了。
再说相长宁闭目修炼的时候,秦于晏正准备打坐冥想,他的位置在相长宁的斜对面,正见着对方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略微转过去,把相长宁那张脸从视线中挪了出去之后,才合上双目,凝神静气,吐故纳新。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亮起了一片微微的银光,秦于晏便知道,他又开始做梦了,不觉心中突然升起几分烦躁来,像是明知道一件事情会发生,或者正在发生,他却没有办法去阻止,只能看着事态在自己面前一步步发展着,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偏离。
依旧是那个山谷,远处传来些水声,银色的月光漫漫地铺了一地,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枫叶,若燃烧的野火一般。
玄色的衣袍轻轻擦过草叶,带起一阵轻微的摇晃,在月光下发出几不可闻的动静,秦于晏表情漠然地朝前面走去,听着那水声渐渐的近了。
而这一次,他一眼便看见了水边坐着的那个人,半披着苍青色的衣袍,皮肉白皙,在月光下通透如玉,令人想起那些工匠们精心雕琢的玉像来。
那人似乎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勾起唇角,向他露出一丝笑来,仿佛带着些微的嘲意:“道君,你今日又来了。”
秦于晏没有说话,空气沉默着,唯有夜风吹过枝头的枫叶,发出呼啦啦的窸窣声音,颇有节奏感。
“长夜漫漫,道君独自一人,可是难以成眠?”
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耳边私语,含笑道:“若是道君一个人睡不着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一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