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肚子里头虽然安全,但是有一个弊端,就是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在这里待超过三个月的时间,否则便会逐渐化掉,相长宁还愣了一下,没想到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他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秦于晏便道:“既然如此,我先出去看看,那曲清江或许已经不在了。”
相长宁却道:“我出去便可,若是他当真在,我也有手段逃走。”
他说着,便扬声对饕餮道:“送我出去。”
饕餮应了一声,片刻之后,远处传来轰轰的闷响,很快,相长宁便觉得自己整个被一股大力拖拽着,朝上方而去,待他身形一晃,再睁开双目时,满眼天光,在黑暗的饕餮腹内待了三个月,早已经习惯了,此时白花花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双眼,泪水都差点迸出来了。
相长宁连忙调动灵力聚集于双目,这才好了些,待看清楚周围的情状时,不由大是讶异:“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原本在五老山上的彧行老祖的地盘上,此时大半个山头都被夷为平地,光秃秃的,连草木都没有一株,看上去凄凉得紧,远处传来老鸹哇哇的惨叫,令人心惊肉跳。
相长宁皱了皱眉,他们当时虽然打了一场,但是也不至于激烈至此,这场景,就仿佛后来又有人在这里打了起来,并且战况要激烈数倍,而能与曲清江打成这样的人,整个青龙大陆上,恐怕一只手便能数的过来。
想到这里,相长宁敏锐地发觉了什么,定睛朝远处看去,那里有一道山壁,被切掉了半边,灰色的岩石突兀地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刻着深深的痕迹,是刀锋。
看着那一道刀痕,相长宁几乎可以想象得出,那一柄刀是以何种姿态切过的,而能够挥出这一刀的人,只有一个,湛华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像是湛华璟随后赶来,与曲清江打斗了一场,只是不知两人胜负如何,相长宁想了想,写了一道传讯符,指尖微弹,那符纸便飞了出去,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际。
很快,传讯符便有了回信,是郁长风发来的,首先对再次收到先生的音讯表示惊喜,尔后又肯定了相长宁的猜测,不久前,湛前辈确实与曲清江在太乙剑派附近一战,惊动了半个青龙大陆的修士,据说观战者如山,甚至在附近的太乙剑派宗门都受到了影响,由于观战者众多,或乘灵兽飞鸟,或御使飞行法器,将宗门上空密密遮挡,使其不见天光,极目远眺,只见人潮若蚊虫蔽空矣。
最后才在传讯符中道,湛前辈曾一度向他打听先生的消息,自己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所以请先生务必放心。
看了这话,相长宁不由啼笑皆非,若真是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以湛华璟的性格,反而会更加确定了事实的真相。
相长宁笑着摇了摇头,又回了一封传讯符,表示知道了,只说自己如今有事要办,日后再联络。
让饕餮将秦于晏放出来之后,相长宁便盘膝席地而坐,双手掐诀,将混元鼎召了出来,据梼杌所说,混元鼎知道兽魂的下落,只是,要如何操作?
相长宁仔细地查看着那混元鼎,四周镌刻着四个凶兽的图腾,此时饕餮和梼杌的图腾凹槽内,已经镶嵌着两颗石头,而剩下的穷奇和混沌图腾却是空空如也。
相长宁试探着聚集灵力,往混沌的图腾之中注入,很快,整个图腾都散发出深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最后简直亮到了惊人的地步,如同一道利刃,劈开了天空,直冲云霄。
相长宁顿时被震惊了一下,心道,这动静也太大了些,恐怕周围的修士看到了,必然会被吸引过来。
秦于晏忽而道:“你看,那光变了。”
相长宁抬眼看去,果然见那深紫色的光芒倏然一转,化作巨大的兽魂虚影,正是混沌,它一头往远处扎过去,眨眼便消失在那重重山脉之中。
相长宁与秦于晏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相长宁道:“混沌竟然就在这附近?”
秦于晏看了看远处,开口道:“有人来了,我们先走。”
相长宁抬眼,果然见天边有数道灵光闪现,想来是方才这动静太过于大了,以至于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两人便拣了小路,低调离开,一路悄悄地循着方才那道兽魂踪迹而去。
此处地势多山脉,到处都是重重高山,往五老山以北,相长宁两人赶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的路程,秦于晏停下来道:“方才那兽魂就应该是消失在此处了。”
相长宁打量一番,道:“这附近似乎是太乙剑派的宗门位置所在,混沌兽魂莫不是在那宗门内?”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秦于晏仍旧是道:“还是先查看一番。”
相长宁想起虺女似乎对于兽魂十分敏感,便将她叫出来问了问,虺女感受片刻,方才指了一个方向,道:“此地没有兽魂,我隐约觉得大概是那个位置。”
相长宁抬眼一看,那不正是太乙剑派的宗门么?遂与秦于晏商议一番,便准备一探太乙剑派。
眼下正是大白日的,自然不好混进去,两人便在山中蹲了半日,直到金乌沉入山坳,玉兔东出,这才一路摸到了太乙剑派山门前。
太乙剑派乃是能与清虚剑宗不相上下的大门派,自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混进去的,只不过再如何严密的防守,总有漏洞可寻,尤其是对于两个元婴期修士来说,对方的护山阵法简直就好似筛子那般,处处都是洞。
相长宁带着秦于晏趁夜进了一个山谷,那里有一条十分僻静的小路,自山谷中穿过,便是一道瀑布,沿着瀑布往上,则是一处巨大的湖泊,湖泊旁密林重重,虫鸣声声,没有一个人影,可见此地少有人来。
相长宁对秦于晏道:“再往前去,便是太乙剑派的后山和论剑台,那里或许会有人,不过想来我们小心些,就不会有人发现,可惜虺女只能略微感应到魂兽的踪迹,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他说着,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却听秦于晏道:“你这么熟悉,从前来过么?”
闻言,相长宁不由摸了摸鼻子,他自然是来过的,还不止一回,遂含糊道:“唔,是来过几回……”
好在秦于晏没有继续追问,相长宁莫名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却被秦于晏拦住,警惕地看向前方,那边传来些许窸窣的声音,是有人在走路,很快,脚步声传来,越来越近了,一道人影自密林中走出来,一边拍打着衣服下摆,一边嘀咕道:“打个盹的功夫,天就黑了,今日功课还未做完……糟了。”
他才说完,便与相长宁两人打了一个照面,先是愣了愣,尔后露出震惊的神色,张了张口,结结巴巴地道:“你们……你们不是五老山上的那两个——”
话未说完,便一翻白眼,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咕咚一声闷响,相长宁听着都觉得后脑勺疼。
秦于晏淡定地道:“他晕过去了,现在怎么处理?”
相长宁:……
他心中默默道:你问我作甚?为何如此笃定我能处理他啊?!
※※※※※※※※※※※※※※※※※※※※
这是一更,二更我还在码!!!晚点更新!
第157章
最后那人确实是被相长宁给处理掉的, 喂了一粒灵丹,保准他睡上半个月是没有问题的, 相长宁扯了扯身上的衣袍, 颇有些郁闷地道:“袖子长了些。”
秦于晏看了看他身上的太乙剑派宗门服饰,月白色的衣袍, 以黑色剑纹滚边,看上去倒十分不错,衬得整个人精神气十足, 风雅端庄, 只不过袖摆确实长了些,还宽大,遂道:“无妨, 等待会找一个身形与你相仿的再说。”
话说得十分自然, 就仿佛从别人身上扒衣服下来穿是一件司空寻常的事情似的, 相长宁听了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是不是已经把秦于晏给带偏了去?
两人俱是一套太乙剑派弟子服饰, 相长宁这一套虽然不大合适, 但是秦于晏那一套是从方才那弟子的储物袋中找出来的,竟是意外得合身, 两人收拾一番,颇是有模有样,若是无人来询问, 是绝对不可能发现他们乃是假冒的。
相长宁与秦于晏一边走, 一边道:“不知混沌的兽魂到底在何处?这太乙剑派宗门范围看着有些大, 总不能一寸一寸地搜过去。”
秦于晏沉吟片刻,道:“你不如问一问饕餮和梼杌,那混沌的性格如何?有什么喜好,这样我们也好有个方向。”
闻言,相长宁顿时反应过来,一敲额头,道:“你说得有理,我倒是忘了这回事。”
他说着,便祭出混元鼎来,控制着灵力,这样可以保证兽魂出现时的形状大小,否则照从前那架势,恐怕混元鼎一动,整个太乙剑派就会有所察觉了。
饕餮奔出来的那一瞬间,正欲如往常一般仰头咆哮时,相长宁大喝一声:“闭嘴!”
饕餮顿时一惊,硬生生把那一声咆哮咽了回去,然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惊疑不定地看着相长宁,道:“怎、怎么了?”
相长宁扶额,稳了稳思绪,才开口道:“你可知道混沌?”
饕餮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个,我自然知道它。”
相长宁问道:“它是什么样的性格?”
饕餮顿了顿,才答道:“不知道。”
“……”相长宁几乎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他惊异地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你不是与混沌同为四大兽魂么?”
饕餮无辜地答道:“确实如此,但是混沌它不爱与我说话,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在睡觉。”
相长宁不由揉了揉眉心,他有些后悔叫饕餮出来了,还不如问梼杌呢,却听秦于晏问道:“混沌性子很闷么?”
饕餮想了想,答道:“从前它就很少说话,若无什么事情,轻易不会出来。”
秦于晏换了一个方式问它:“若是不出来,你可知道它都是在做什么?”
饕餮道:“睡觉,它一觉能睡上好几百年,我们都不敢打扰它。”
相长宁不由好奇地问:“为什么?”
饕餮老实答道:“若是吵醒了它,它便会生气,开始吼叫,能吼上几百年,直到我们都不吵闹了,它便会继续睡。”
相长宁:……
饕餮消失之后,秦于晏才道:“听它所言,这混沌似乎极喜静,而且喜欢睡觉,不爱动弹。”
相长宁想了想,道:“一般有兽魂在的地方,都会有些异常,我们可以先去打听,看看太乙剑派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此法可行。”
两人遂离开了那湖,相长宁虽然来过太乙剑派几回,但是也是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至于他的印象难免有些模糊,两人又不敢展开神识大肆搜查,一面惊动了宗门内的长老高手之流,遂在那小山谷中兜转了好一会,才找到出去的路。
相比起清虚宗而言,太乙剑派的宗门建筑看起来要更为大气些,只是两宗原本同出一源,乍一看总觉得有不少相似之处,令相长宁见了倍感亲切。
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忽觉心中感慨万千,活得久了,就连看到一向厌恶的剑修老巢都觉出几分亲切熟悉来,真是万万都想不到的事情。
嗯,当初的他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一个剑修混到一起去,世事无常,大抵如此罢了。
相长宁两人一路顺着山石小径往前走,很快便到了一座峰头下,此时正是深夜时分,天边挂着一轮圆月,散发出银色的光芒,天气甚是冻人,小径两旁的树大多凋了叶子,枝丫直直地刺破夜空,上面挂满了霜花,乍一看就仿佛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似的,在月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相长宁说话时,呵出袅袅白气,很快便散入空气中,他道:“转眼这会又是冬季了,也不知那混沌究竟躲在什么地方?恐怕不好找。”
他说着,顿了顿,又商量着道:“太乙剑派也不算小,不如你我分为两路,各自去找,或许更快一些。”
秦于晏听了,犹豫片刻,觉得此法可行,遂同意了,相长宁又叮嘱道:“行事小心些,若有事情,发传讯符与我,这太乙剑派还有几个修为高深的老家伙,若非必要,还是不要与他们对上的好。”
秦于晏颔首,脚步停下,抬眼朝他看过来,银色的月光清辉落在他的发丝上,仿佛打上了一层清霜,将他的眸光沉浸在幽冷的夜色中,相长宁愣了一下,才道:“怎么了?”
秦于晏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最后露出一分笑意,道:“无事。”
相长宁有点狐疑地看着他,虽然好奇他方才想说的话,但是如今秦于晏不肯说,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便又叮嘱了几句,然后在山谷口与他分开了。
相长宁走出几步,忽觉一道熟悉的视线朝自己看来,他转过身去,果然见秦于晏仍旧站在山谷口,整个人沉浸在半明半暗的月色中,仿佛一尊雕塑,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势,朝这边眺望过来,即便是隔了这么远,相长宁仍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中有着未曾出口的话,却埋没在一片沉寂中,就这么看着他离开。
直到过了许久,相长宁都仍旧清楚地记得眼前这一幕,就仿佛和着那冰冷的月色,镌刻在他的脑海中,随同岁月一起老去。
相长宁心中难得地生出几分犹豫来,他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想着方才秦于晏的表情,迟疑不定,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两人一起行动也不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