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身边亮着传送阵,他把治烧伤的喷雾往魏延川手里一塞, 绷着脸拿着止血的工具蹲到了术士身边,开始处理他的伤口。
魏延川捏着喷雾根本没动,直直的盯着对面。
赵樵声看着总觉得不太妙,开口喊人:“魏延川,”他痛得厉害, 牙关打颤,声音止不住的抖, “过来。”
魏延川果然转身靠过来了,他没看赵樵声的眼睛,视线落在他按着腿的手上,开口时声音很温和, 和刚刚那声沉闷的“嗯”完全不一样,他问赵樵声:“怎么了?”
赵樵声抬手示意:“给我,喷雾给我。”
他满头满脸的冷汗,脸白得像鬼,嘴唇却因为忍痛下意识的咬着,是一片殷红的颜色。
魏延川抬起视线和他对视,他眼睛里异常的墨色还没褪去,连带着身上异常的危险感也没有褪,他自己拧开喷雾,“呲呲呲”往伤口上喷:“你也顾着点自己吧。”
魏延川又去看赵樵声的腿:“你这个该怎么办?找你弟弟行吗?”
在天师一道上,赵渔鸣是真的厉害,赵樵声点头:“行。”点头的动作让冷汗从眉毛上滴落,赵樵声闭了下眼睛。
战斗已经结束,精神不再紧绷,这一闭眼的放松居然让赵樵声在刹那间失去了意识。他自己察觉了,心头一凛,完全靠着意志力把意识又拽了回来,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已经在往下倒了。
这一回,他是拽不住自己了。
魏延川扶住了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并安抚的用手按着赵樵声的后脑。
赵樵声怕自己真晕过去,不敢闭眼,视野被魏延川的黑T恤填满,鼻尖是对方身上沐浴露的清爽味道。
赵樵声痛得动不了,也不想动。
他听见魏延川在说话,也能感觉到魏延川扭过头时的肌肉拉伸:“楚瑜,我先带赵樵声回去,肥啾留给你,龚正马上到。”
楚瑜回应说“好”:“路上小心,走我开的通道。”
魏延川应了声,然后转回头对赵樵声说:“忍一下。”
赵樵声才想问忍什么,就感觉到魏延川碰了自己的腿,他立刻闭嘴咬牙,怕自己叫出来。
魏延川两手一抄,把赵樵声打横抱起来,塞进了悬浮车后座。赵樵声全副精神都在忍痛,也没意识到到底是个什么动作。他在魏延川上了驾驶座之后,才从疼痛中慢慢回了神:“等等,冯月还被我关在房间里。”
“我知道。”魏延川当然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但是觉得无关紧要不想理,“她没事,等会儿让龚正一起带回去。”
赵樵声把头贴在车窗玻璃上,喘着气说:“我觉得不太对,那两个人到底是冲谁来的?”他真的看不出术士投出的灵力有什么不对——虽然他不做天师了,但眼力还是有的,只能说明那灵力只对他有作用,是专门针对他赵樵声的。
如果说利用钱春明,是想趁魏延川不备对他下手,那么在魏延川有防备之后,想要排除他身边的保护力量,应该从龚正开始。龚正是八组队长,如果哪里起了骚乱,职责所在必定要赶过去,那他就腾不出手来保护魏延川了。
同样的,如果龚正出事,魏延川必定前往救援,同样可以达到请君入瓮的目的。
但不管怎么说,赵樵声可以确定,在对付魏延川的绝对不是猎人,他们没这个能量。
赵樵声心里还有另一个说不出口的猜想,莫非是敌人知道自己和魏延川的关系,所以才专门挑他下手?可赵樵声自己都不敢说和魏延川到底是什么关系,旁人怎么可能就这一点决定对他下手?
魏延川的回答果然和暧昧毫无关系,他问赵樵声:“你知道清洁派吗?”
赵樵声知道:“他们……总不会想杀掉所有混血吧?”
魏延川:“你这是推断出来的,还是知道清洁派在杀混血的消息?”
“知道。”赵樵声说,“猎人工会里有清洁派,专挑目标是混血的任务,但他也……”赵樵声喘了口气,“……也只对确实有问题的混血下手。”
赵樵声的喘息越来越重,魏延川让他别说话:“详细的等你好了再说。”
为了不被邻居看见,魏延川开了隐形模式,直接把车停在了屋顶,开了门就要抱赵樵声下去。
“等等……”这回赵樵声看清他的动作了,就算腿上痛得要命,还是臊得慌,“转过去,用背的。”
魏延川:“你会更痛。”背的时候,支撑点腿根上。
赵樵声:“不会更痛了,再说让赵渔鸣看见我被抱着算什么。”他把魏延川掰过去,往他背上一趴。
魏延川没和他拗,把人背了起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背上的人浑身都绷紧了。
赵渔鸣被魏延川,看见自己哥哥痛得话都说不连贯,也急出了一脑门的细汗:“那股灵力还在你体内。”赵渔鸣双手悬在赵樵声腿上,掌心灵气氤氲,“我得把它推出来。魏老板你找个什么东西给他咬住,会很痛。”
赵樵声:“不用……我已经够痛了。”
“不一样的。”赵渔鸣没法准确的形容,灵力互搏的痛和肉.体的痛是两个概念,“得咬个什么东西。”
魏延川相信赵渔鸣的判断,找了干净的毛巾,卷起来送到赵樵声嘴边:“听话。”
赵樵声别无他法。
然后等赵渔鸣开始了,他立刻就理解了。之前的痛是让他浑身无力不能动弹,而现在的痛不是那种断骨头的痛,而是一种形容不出,让人心生恐惧的剧痛感。
赵樵声在天师道上不学无术,连调动灵力都很吃力,更做不到内视灵脉,而赵渔鸣此刻正是在他灵脉里动作。灵脉是天师的力量之源,赵樵声不做天师,但的确是天师出身,被人在不自知的根本上动作,当然会不由自主的恐惧。
他挣扎着要逃。
赵樵声没接受过系统的灵力训练——他只学了些皮毛的拳脚功夫就逃家了——灵脉脆弱的很。他一动,赵渔鸣简直要吓死了,尖叫道:“按住他!”
魏延川立刻把挣扎着要坐起来的人按回了床上。因为那道灵力的关系,赵樵声腰部以下根本动不了,魏延川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整个人就完全被禁锢住了,剧痛和恐惧中,他抬手就去抓魏延川的胳膊,拼命的想把人推开。
他没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魏延川的骨头都被攥出了吱嘎声。
“别动。”魏延川的第一句话是对赵樵声说的,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然后他又问赵渔鸣,“要多久?”
“五分——”赵渔鸣声音陡然一变,“我靠,你的手!”
赵樵声抓得不是地方,又太用力,指甲已经嵌进魏延川手臂的伤口里了。
“别停!”魏延川厉声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继续!”他看见赵渔鸣的手已经在往上抬了,虽然估摸着现在中断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但本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原则,他不打算让赵樵声经历两次。
魏延川认真起来,那气势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天师能挡得住的?赵渔鸣根本就是脑子都不会转弯了,憋着一泡眼泪继续。
赵樵声的眼眶也是红的,不过他是被痛的。他痛到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等他发木的脑子终于消化了两人的对话内容,五分钟已经到了尾声,剧痛缓解,手上的湿热感变得极为明显。
赵樵声茫然的眨了下眼睛,生理性眼泪划过眼角,没入了发际。
他听见魏延川笑了一下,都没意识到对方离自己有多近:“也没有变成珍珠啊。”
然后是赵渔鸣的大呼小叫:“哥,松手!”赵渔鸣啪啪的拍赵樵声的胳膊,“松手松手!快松手!”
魏延川稍微直起了点身子,赵樵声挣扎得太厉害,他后来不仅是靠手上的力气,还把自己的体重都压上去了。
“慢点松。”魏延川尝试着动了下胳膊,说出的话和赵渔鸣截然想反,“松得快我怕是要被粘掉一层肉。”
赵樵声终于回过神。他手上的湿热感是魏延川的血。他抓得太紧了,十根手指都嵌入了魏延川的伤口里,撕裂的皮肉里不断有血在往外淌,赵樵声的手掌胳膊,连同那一块儿的床单,都已经被染得通红了。
☆、第 46 章
魏延川的胳膊被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 烧伤绷带材料特殊,光滑的表面有塑胶的质感, 在拉伸后产生的特殊反应能自己和自己粘合, 在保持透气性同时能完全隔绝灰尘细菌。
赵渔鸣本来是想用灵力给他治疗的, 但却被魏延川和赵樵声异口同声的拒绝了。小天师于是也不多问,找了专用绷带, 手法熟练的给魏延川裹上:“这是药用绷带, 不用再涂药膏了,但是绷带要天天换。对了,还有不要沾水。”
绷带遮住了凹凸不平的伤口, 赵樵声却觉得粘腻感依然残留在自己的手指上。
魏延川的烧伤没及时处理, 又因为成因特殊,恶化得很快, 赵樵声抓得太紧,松手时再怎么放轻放慢动作都还是粘下了大片的血肉,魏延川的伤口上留下了很明显的手指印。
赵渔鸣给魏延川裹伤的时候,魏延川拿着湿纸巾给赵樵声擦手,理由是:“让我转一下注意力。”
赵渔鸣打算立刻回家:“我得回去让老爸分析下这股灵力。”他扬了下手里的一块玉砖, 从赵樵声腿上抽取出来的灵力被他存进了玉砖里,“按理说就算灵力相克, 也不会痛到这个程度,而且这明显是水属性的灵力,和我哥应该是相合的。”
然而赵樵声虽然不痛了,但他的腿还是动不了, 这无疑很令人不安。赵渔鸣的行程拖不得,而VT-79最近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很不安全,他回去也好,就怕路上出事。
龚正派了两个人暗地里保护他,赵渔鸣也乖乖听哥哥的话,联系了家里人,让赵家派人来接。
做完了所有能做的布置,他们送赵渔鸣出发。小天师一个人走目标小,魏延川去送反而不好,于是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目送赵渔鸣上了无人悬浮车,就转身回了二楼。
动弹不得的赵樵声被折腾去了半条命,躺在床上他身体疲惫意识清醒头脑却混沌,是最最难受的失眠。
他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睛,看见魏延川进门来,胳膊上的绷带醒目到刺眼。
魏延川问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樵声盯着他的胳膊:“痛吗?”
伤成那样,直接说不痛太假了,魏延川也看了眼胳膊:“绷带里有止痛成分。”
“骗人。”赵樵声有气无力,软绵绵的语调听在魏延川耳朵里,像是撒娇一样,“你之前吃的药,镇定效果很强的吧?我不信绷带上的止痛对你还能有效果。”
魏延川在床沿坐下,把赵樵声汗湿在额头上的刘海撩到旁边,单手拿着毛巾给他擦脸:“真聪明。”魏延川夸小孩子似的夸他,“但就和抗药性一样,我对疼痛也有抗体了啊。”
赵樵声“哼”一声,一边偏头躲毛巾,一边伸手去把毛巾抓过来。
是拧干了的热毛巾,握着很暖,甚至有点儿烫了,赵樵声去抓毛巾时碰到了魏延川的手,只有指尖是热的,指关节向上一片冰凉。他皱眉,直接握住了魏延川的手:“你的手好冷。”
魏延川发出了声鼻音:“嗯哼?然后呢?”
这话里的暗示太明显了。
半阖着眼皮的赵樵声睁大了眼睛,近乎瞪似的看了眼魏延川,后者含着笑意看他。
赵樵声笑起来,又恢复了恹恹的神色,然而这一回的表情里带着满足,他握着魏延川的手:“还能有什么然后,给你捂着呗。”
魏延川抽回了手:“先擦擦,不觉得你浑身都黏糊糊的吗?”
赵樵声发出咸鱼的声音:“想洗澡。”
魏延川:“不行。”他问,“你不是有什么除尘符的吗?给自己用一张。”
赵樵声:“我没有,”他老老实实的告诉魏延川,“我给你用的那张是找赵渔鸣现画的。”
“弟弟不在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哈?”魏延川把毛巾叠好放在床头柜上,起身要走。
赵樵声扯住他的衣摆:“怎么,这就嫌弃我了?”
“乖。”魏延川揉他的脑袋,“我虽然不会道法,但有其他办法,保证让你干干净净的睡觉。”
赵樵声由着他揉自己的脑袋,嘴上抱怨:“你是不是把我当肥啾了?”
“自己想。”魏延川抽身离开。
便利店老板去自己房间的浴室里,把花洒调成便携模式后取了下来,高端卫浴设备是提供道法选项的,当然客房里的设施就不会这么高端了。
等魏延川提着花洒再回到赵樵声房间时,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便利店老板举着花洒,悄无声息把床上的人洗刷干净,看着赵樵声的头发再次变得柔顺蓬松。
睡着的赵樵声轻微的皱着眉,半长不短的头发披在耳边遮住半张脸,显得他特别的稚气——当然魏延川不能确定,这是不是因为自己知道了他还没成年后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
随即魏延川突然意识到,他觉得赵樵声稚气,还因为对方把胡子刮干净了。
魏延川觉得赵樵声胡子拉渣的时候也挺好看,但不得不承认他更喜欢下巴干干净净的赵樵声。联队里对仪容仪表有严格的要求,魏延川更习惯他现在的样子。
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夺走一个人的全副心神,不知不觉的去靠近某一个人。
长时间的痛楚让赵樵声在睡梦中仍是苍白的,他自己把嘴唇咬破了,下唇上有一片刚刚结起来的血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