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各自去忙着帮忙处理住院的事。
卢炀和阮眠站在原地,看着大家忙来忙去,不知该何去何从。
病房里是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卢正威,急诊室里是晕倒的宁宓香,战场上是年纪已经大了的卢爷爷。
卢炀和阮眠第一次意识到他们的弱小。
他们还没来得及长大,长辈们就已经倒下了。
噩耗还没有结束,卢正威受伤时,跟他一起受重伤的是一名身份可疑的帝国叛徒,这名叛徒抢救无效,已经过世了,这件事引起了帝国检察部门的怀疑,他们怀疑卢正威同样背叛了帝国,跟这名叛徒有什么非法的勾当,例如出卖帝国。
因为他们两个现在一个已经死了,一个昏迷不醒,所以监察部门现在无法判断他们的关系,如果卢正威叛国,那么便是大罪,整个卢家都要被牵连。
监察部门为此成立了专门调查组,卢正威还没有醒来,就成为了被怀疑、被调查的对象,整个卢家岌岌可危。
卢炀和阮眠对此愤怒不已,他们清楚的明白卢正威绝对不会背叛帝国,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只能束手无策的等待调查结果。
卢家虽然是皇室的人,皇室也相信卢正威无罪,但是监察部门不受任何控制,在帝国是独行的部门,就连皇室也不能插手他们的调查,除非他们有证据可以证明卢正威是无辜的,否则只能等待监察部门查个清楚明白。
墙倒众人推,卢家虽然没有倒下,但是谁也不知道卢家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拜高踩低的人从来都不少,这个时候,没有谁敢跟卢家亲密来往,来看望卢正威的人越来越少,除了他那些忠心的属下和卢家的亲戚,没有人敢再来轻易的看望他。
卢炀和阮眠疲于应付,也乐得清静,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其余的事就已经让他们忙不过来,宁宓香醒过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管,只一心守着卢正威,可是卢正威伤势严重,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依旧沉睡着,对发生的一切一概不知。
监察部门一直没有停下调查的脚步,但是进展十分缓慢,死无对证,他能只能尽量的调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调查结果,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得出结论,证明卢正威是无辜的。
卢爷爷带兵击退了海盗,但是他自己也受了伤,只能暂停工作,回家养伤。
卢爷爷身心疲惫,好像苍老了很多,大家把卢正威带回了首都医院,这里医院的医疗技术更为高超,虽然卢正威现在昏迷不醒,医疗设施对他没有什么用,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醒,但是毕竟能离家近一些。
卢炀在医院看望完卢正威,回家的时候,卢爷爷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屋外的夕阳,夕阳的光晕投射进屋里,昏昏暗暗的照射在卢爷爷的身上,卢爷爷昏黄的眼睛看着落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不负往常的热闹,一点声音也没有,李姨在厨房里一个人忙碌着,偷偷的掉眼泪,宁宓香在医院里陪着卢正威,一步也不肯离开。
卢炀站在原地顿住,他看着卢爷爷苍老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一下,他第一次意识到,他的爷爷真的老了。
爷爷在他心里,一直是像山一样的存在,高大威猛,坚定不移,爷爷如果是山,那么爸爸便是树,苍松翠柏 ,挡风遮雨。
如果山和树都倒了,卢家还能依靠什么?他这个只知道享受的孙子吗?
卢炀垂了垂眸,抬脚往屋外走,走过拐角的时候,抬头正好对上阮眠的眸子。
阮眠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含泪看着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忽然泪眼婆娑。
卢炀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两个回来之后,甚至没来得及好好说话。
阮眠擦了擦眼泪,趴在卢炀的肩膀上,打着小小的哭嗝,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低的问:“卢宝贝,你是不是要走了?”
卢炀心里一痛,紧紧的抱住他,喉咙像哽住一样,忽然说不出话。
卢炀不说话,阮眠的眼泪忍不住又淌了下来,他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声音哽咽的问:“卢宝贝,我是不是不能一直跟在你身边了?”
卢炀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阮眠,把头埋进阮眠的颈边,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因为他也不知道答案。
阮眠没有再问,只是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摆。
落日昏黄的照在他们的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他们紧紧的抱着彼此,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很安静,只有房廊上挂着的风铃,叮铃叮铃清脆的响着。
第38章
一个月后, 卢正威的嫌疑终于洗脱干净, 原来跟卢正威在一起的那位帝国叛徒, 真实身份是一名卧底, 他从来都没有背叛帝国, 那么卢正威自然洗脱了嫌疑。
不过无论是被怀疑,还是洗脱嫌疑, 卢正威都没有醒过来,谁也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还要持续多久。
宁宓香决定带他出国去治疗,只要人还在,那么就还有希望,所有人都不会放弃他。
卢爷爷已经养好伤,回到了部队继续任职, 这些事总算是尘埃落定, 卢家渐渐平静下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看起来平静无波, 但是却不复以前的欢声笑语。
卢炀以前一直以为卢家是无坚不摧的存在, 现在他才明白,以后如果卢家小辈子孙中,没有人能撑起卢家,他们只是一味地活在长辈的羽翼之下, 那么卢家总有一日会倒。
到那个时候, 也许他想保护他的兔兔, 都护不住了。
他终于明白, 只有自己强大,不依靠任何人,他才能守护自己爱的人,让自己爱的人自由无忧的活着。
宁宓香带卢正威出国之前,大家一起聚在院子里吃了一顿饭,这段时间,宁宓香很少回家,卢爷爷也在养病,整个卢家都陷在悲伤的气氛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吃饭了。
卢家小院里难得这么热闹,三代人坐在一起,谁也没有提那些糟心事儿,只捡几件开心的事儿来说,气氛很轻松活跃。
卢爷爷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珍藏的美酒,倒了一杯酒,独自喝着,宁宓香向来不饮酒,两个小孩还没成年,不能喝酒,他只能自斟自饮,往常这个时候,都是他儿子陪他喝两口。
他想起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卢正威,眸色暗了暗,勉强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低头吃了两口菜。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桌子上新端上来的砂锅小火沸腾着,热汤滚滚,香气扑鼻,让人食欲大增。
卢爷爷喝到兴头上,看着卢炀和阮眠笑道:“你们两个快快长大,等你们长大了,爷爷就可以颐养天年喽。”
“嗯,很快。”卢炀微微笑了笑,给卢爷爷夹了几道下酒菜,又给宁宓香夹了一条鸡腿,他们两个最近忙来忙去,很久没有坐下好好吃饭了,全都瘦了不少。
阮眠捧着卢炀刚刚递给他的汤碗,看着卢炀说不出话,浓汤热气扑到他的眼睛上,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眶微微泛红。
他垂下眼帘,心里酸软一片,他已经预料到了某些离别,却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那天,大家吃吃喝喝,深夜时分才散了,各自回屋。
阮眠进屋前,被卢炀拉住,抱进怀里,卢炀在他耳边轻声道:“兔兔,等我回来,好不好?”
阮眠在他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声音软软的答了一句,“好。”
他不想让卢炀离开,可是他不能挽留卢炀,卢炀总要长大,他也要长大。
卢炀放开他,看着他湿漉漉的双眼,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这是卢炀给他的第一个吻,有些凉有些软,触感轻柔温润,带着冰淇淋的清新味道。
……
卢炀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离开了卢家,他一个人拿着行李去了军校,只留下两个雕刻好的胡萝卜。
那两个胡萝卜,一个被雕刻成了雪狼,一个被雕刻成了垂耳兔,他的技术比之前好了一点,但是依旧粗糙,阮眠只能勉强看出垂耳兔和雪狼的模样。
阮眠轻轻笑了笑,拿着这两个胡萝卜,静静的看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声啜泣起来。
以卢炀的体能和学习能力,他能考进军校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根本不用担心卢炀会考不上,只是卢炀正式进入军校后,他就见不到卢炀了。
他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去军队看卢炀,那里是正式的军队,离这里很远,封锁严格,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进入的地方。
几天之后,宁宓香也离开之后,卢家只剩下了阮眠陪着卢爷爷。
李姨看着这对安静的爷孙,时常感叹,以前卢炀在家的时候,每天不是嫌粥太烫,就是觉得拖鞋不够可爱,她总觉得卢炀聒噪,可是卢炀不在家,她却觉得不适应,卢家没有了卢炀,好像格外的寂寞,就连空气都安静了许多。
阮眠只是安静的听着,没有告诉李姨,其实她是想念卢炀了,就像他一样,总觉得生活里少了些什么。
他越来越喜欢吃冰淇淋,几乎每天都要吃一盒。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吃冰淇淋,在卢炀离开之后,他才明白,他只是希望心情不好的时候,卢炀能陪在他的身边。
时间过得飞快,卢炀不出意料的正式考进了军队,卢炀生日的那天,阮眠没办法见到卢炀,这是他们认识之后,第一个没有在一起度过的生日。
阮眠还记得他在卢炀去年生日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卢炀,要送给卢炀一个大蛋糕。
他想了很久,不想让卢炀失望,还是忍不住去买了蛋糕,他回来之后,一个人跑去拜托卢爷爷,让卢爷爷想办法,看能不能帮他把蛋糕送去军队给卢炀。
卢爷爷听到他的请求之后,低头思衬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虽然这不符合规矩,但是卢爷爷知道他很想念卢炀,怕他哭鼻子,所以就同意了,卢爷爷第一次行使自己的特权,给孙子送了一个蛋糕。
这个蛋糕是阮眠亲自挑选的,蛋糕上面放着四头狼和一只兔子,其中一只比较小的那只狼,跟小兔子紧紧的靠在一起,看起来乖萌可爱。
他希望他们可以早日团圆,就像以前那样。
阮眠生日的时候,卢炀也没办法回来,他托人送回了两根胡萝卜,他在军队没有什么食材,这两根胡萝卜,还是他好不容易跟炊事班班长讨来的。
卢爷爷接到部下送来的东西,看着盒子里的雪狼和兔子,默默给自己撒了一把辛酸泪。
臭小子,也不知道给爷爷雕一个老狼胡萝卜。
他撇了撇嘴,合上盖子,走过去敲阮眠的门。
阮眠正趴在书桌上学习,学得很认真,耳朵上放着耳机,神情专注,没有听到卢爷爷的敲门声。
卢爷爷只好走进去,轻轻拍了拍阮眠的肩膀,“眠眠。”
阮眠把耳机摘下来,对卢爷爷笑了笑,乖乖的叫了一声:“爷爷。”
卢爷爷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道:“这是卢宝贝托人给你送来的生日礼物,你打开看看。”
阮眠惊喜万分,迫不及待的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胡萝卜,眼睛霎时亮了亮,像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
卢炀雕胡萝卜的功力又提高了不少,兔子看起来已经有几分逼真,就是送过来的时间有些长,胡萝卜看起来有点蔫儿了。
卢爷爷站在旁边,下意识地扫了眼书桌,看到上面的医学书不由愣了一下,拿起来翻看几下,有些惊讶的道:“眠眠,你想学医?”
“嗯。”阮眠看着桌上的那些医学书,轻轻点了点头,“我想考医学院。”
卢爷爷微微蹙眉,他看着阮眠,正色道:“眠眠,你想清楚了吗?你如果学医,可能要面对很多血腥的场面,也会遇到很多紧急的情况,你能承受得住吗?”
原型是兔子的omega,天生胆子小,一般很难胜任医生这种需要强大心理承受能力的职业。
阮眠伸手轻轻摸了一下胡萝卜做的雪狼,眼神有几分柔和,笑了笑说:“我会努力克服的!”
卢爷爷看了一眼盒子里的胡萝卜,几乎是肯定的问:“你是为了卢宝贝?”
“嗯。”阮眠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很轻的说:“我也想保护他。”
军人可以保卫国家,医生可以保护军人。
卢炀在战场上会遇到很多危险,他没有办法陪卢炀一起作战,那么他想在后方守护着卢炀。
卢爷爷轻叹一声:“眠眠,你好好想想,我不希望你后悔,你如果想成为一名医生,会遇到很多困难,你如果选择适合omega的职业,未来可能会轻松很多。”
身为长辈,无非就希望小一辈可以过得轻松自在,幸福安康是最重要。
阮眠明白卢爷爷的心意,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柔声道:“爷爷,我不会后悔的,我已经想清楚了,卢宝贝能够克服困难,我也能。”
他想学医这件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以前讨厌医院,现在却不会那样了,他有信心可以克服困难,就更多的人,让自己活得更有意义一些。
卢爷爷看着阮眠,突然意识到,孩子们正在慢慢长大,他们有他们想走的路,那条路也许很难,但是他们一定会努力的走下去,就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一步步努力走到了今天,没有什么事是一开始就注定成功的,都需要拼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