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别将盛玉宇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没点明,只礼貌的说:“感谢你的解惑。”
说完便打算绕开盛玉宇出门,盛玉宇踩着拖鞋哒哒哒的紧跟在他身后,急切的追问:“我都和你说了我的事,你呢?你把你的来历说清楚再走!”
慕别换上外出的鞋,瞥了一眼盛玉宇,“我的名字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昨晚偷听的时候。
盛玉宇没来由的被慕别这一眼看的有些心虚,连带着声调也跟着降了下来,“除,除了名字。对了,你的年龄呢?”
慕别手抚上门把,闻言脚步顿住,不答反问,“容话今年多少岁?”
盛玉宇不假思索,“上个月才满的二十岁!”
慕别拉开大门走出去,话音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从门缝中传了出来:“我今年二十三。”
快到晌午了,日头正猛。老欧端着个小马扎坐到棚子的阴凉地,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水监督着搬砖工人工作,远远地看见慕别从不远处走过来,赶忙放下水壶迎了过去,脸上堆着真切的笑容,和昨天满脸精明相的工头仿佛不是一个人。
老欧笑呵呵的说:“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
慕别也笑了一下,不和老欧寒暄,直奔主题,说:“人来了吗?”
老欧忙不迭点头,“来了来了,早来了!就等您了!”
闷热的板房内,端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慕别在老欧的引领下走进来,见到他后,老欧忙介绍道:“张总,就是这位!”
被老欧换作张总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朝慕别颔首道:“您好。”
他是开发商派来的人,因为是做房地产行业的,对从事风水玄学一脉的人十分尊重,即便慕别看上去比他年轻不少,但他仍然用尊称称呼。
慕别道:“你好。”
张总昨晚偶然从工头老欧的一通电话里得知工地上来了个似乎颇有些门道的搬砖工人,便跟公司上层申请,今天特意来工地上和人见上一面。
他因为最近工地上屡屡频发怪事,接触了不少干风水这行的人,事急从权,也不打算绕弯子,询问慕别,“昨晚我听老欧说大师你只在工地待了小半天就发现了工地里的异样,敢问大师有几成把握能解决这件事?”
慕别眉梢微动,“很急?”
张总咬牙道:“很急!”
施工的进度已经比原定计划落后了一大截,耗得越久他们就赔的越多,这也是张总为什么会在听了老欧一个电话就想也不想的要来见上慕别一面,他们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火烧眉毛,急的不能再急了。
“急也没用。”慕别挑了一把椅子上坐下,“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张总闻言眼睛一亮,“这么说,大师您是有办法解决了?”
慕别正襟危坐,不答话。
这张总是个精明人,见状立刻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合同,双手递到慕别面前,说:“大师先过目,事成之后,如果对上面的数字不满意,我还可以和上级申请,为您追加款项。”
站在隔壁的老欧眯着眼往那合同上写着数额的地方瞧了一瞧后,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才控制着没有惊呼出声。
慕别的眼神在合同上一扫而过,随即只见他唇角上扬,含笑道:“合作愉快。”
容话给小朋友上完课时,已经是中午了。
七岁的小女孩听他说完下课,整个头都埋在了琴键上,刺耳的琴音在琴房里响彻,容话把小女孩的身体从琴键上扶起来,说:“不可以这样,这样会伤害到琴键的。”
小女孩叫团团,人如其名,长的有些胖乎乎的,扎着两个马尾十分圆润可爱。团团闻言小五官都皱到了一处,“小容老师,我就是累了,不是故意的。”
团团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让容话觉得有些好笑,他放下琴盖,说:“好,我知道了。你就是太累了,以后不会再把头埋在琴键上对不对?”
团团瞬间喜笑颜开,顺着容话的话往下说:“对对!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容话在团团两个边不自禁的朝门口的人喊道:“卢老师?”
躲在卢蔚澜身后的团团露出半个头向容话嘻嘻的笑,卢蔚澜牵着团团走进来,对容话伸出手,“容话,能让你记得是我的荣幸。”
卢蔚澜,国内最著名的女钢琴家,年仅29岁,便已揽获各类世界级钢琴比赛的大奖,如今在国际上也是十分知名的钢琴家。容话在几年前的一届钢琴赛事中得了冠军,比赛评委中的一员恰好是卢蔚澜,两人便因此有些交集。
容话伸出手,绅士的在卢蔚澜的指尖处轻握了握,“能让卢老师记得我的名字,是我的荣幸才对。”
卢蔚澜长的明艳动人,闻言笑道:“你是那一届钢琴弹得最好,长得也最标志的学生,想忘记都难。”
容话收回手,对卢蔚澜的称赞只是礼节性的笑了一下,“卢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卢蔚澜把身后的团团扯出来,说:“我和团团的妈是朋友,今天特意来找她妈聚一聚。”她说完,话锋一转,问容话:“你是团团的钢琴老师?”
卢蔚澜是钢琴大家,在她面前称老师,容话有些自惭形秽,便只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团团扯着卢蔚澜的裙子,开心的说:“蔚澜阿姨,小容老师弹得可好了,我可喜欢听他弹钢琴了!”
小孩子童言无忌,容话被夸的十分窘迫。卢蔚澜在团团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把,说:“是啊,不然我怎么会被琴声吸引上来,连你妈妈做的饭都不吃了呢?”
被团团夸和被卢蔚澜夸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容话皙白的面上难得浮现出红润的颜色,“卢老师……”
卢蔚澜冲容话笑了一下,“容小王子,一起出去吃饭。”
容话推辞说:“还是不了。”
他只是来团团家里做家教不是做客的,留在人家家里吃午饭于情于理有些说不过去。
卢蔚澜敛了笑,面朝团团,“你的容老师不打算留在你家吃饭了,你妈妈辛苦做的一桌饭菜要白费了。”
团团的小脸又立刻皱了起来,她踮起脚尖来拉容话的衣摆,“小容老师,请你留在我家里吃饭好吗?”
容话陷入两难,“我留下来吃饭不太好……”
团团噘着嘴,想了想,说:“那我还有关于钢琴上的问题要请教你,你可以不忙着离开吗?”
卢蔚澜忍俊不禁,在容话肩膀上轻拍了一把,“看来你是彻底把她的求知欲激发出来了。”
正文 第12章 钢琴家01
容话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的吃着,卢蔚澜和团团的母亲柳嘉荫坐在他对面。闺蜜许久不见,满桌子的菜并不急着动,而是手持一杯红酒,说着各自的近况。
柳嘉荫和卢蔚澜碰了一下杯,调侃的说:“你这几年不办演出,也不开音乐会,成天待在家里窝着。怎么,你难道是想提前退休?”
容话吃饭的动作一顿,他这一年都在为生活奔波,根本无暇去关注其他事情,是以他虽然仰慕卢蔚澜这位女钢琴家,但对卢蔚澜这几年的动向并没有怎么关注。听到对方不办演出也不开音乐会,心里感到有些迷惑。
卢蔚澜抿了一口红酒,“我风华正茂,退什么休?”
团团边嚼着米饭边接话道:“蔚澜阿姨年轻漂亮,不退休!”
桌上用餐的三个大人都被她这句话逗笑,柳嘉荫在团团额头上弹了一下,笑骂道:“小马屁精!”说完,又朝容话道:“容老师,我和蔚澜常常开玩笑,你别在意我们。”
容话拿过一旁的餐巾拭了拭唇角,这才开口道:“两位女士感情深厚,让人很羡慕。”
“得,谁跟她感情深厚。”柳嘉荫有些嫌弃的瞅了卢蔚澜一眼,但眼底的笑意却没藏住,“快三十岁还没谈男朋友的女人,过气了!”
容话道:“卢老师知性优雅,在钢琴上的造诣让人敬佩,身边一定不乏追求卢老师的优秀男性。”
卢蔚澜拿着红酒杯隔空对着容话敬了一敬,“这孩子,真是越看越招人喜欢。”
她的话和团团无形中达成了共识,团团拍着手掌道:“蔚澜阿姨,我也喜欢小容老师!”
卢蔚澜垂下头,红酒杯在团团的饮料杯上碰了一下,赞道:“那你很有眼光。”
团团被夸的一点都不脸红,学着大人模样,双手捧着饮料杯朝着卢蔚澜敬了一下,“你的眼光也很不错。”
容话被这一大一小捧着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柳嘉荫出来接过话茬,对他说:“容老师你是不知道,她啊——”她指着一旁的卢蔚澜,“还在等着一见钟情的人出现呢!”
容话不明所以的望向卢蔚澜,“一见钟情?”
“是啊。”柳嘉荫打趣的笑道:“说是在海边弹钢琴的时候见了对方一面后回来就喜欢上了,结果再去那个地方找人家,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卢蔚澜饮了小半杯红酒,脸色开始变得有些红,她纠正道:“我找到了一颗珍珠。”
柳嘉荫说:“大海边上捡珍珠,说不定只是海里的贝壳被吹到岸边后遗落下的。”
卢蔚澜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一些,她没说话,只是拿起酒杯又轻抿了一口,眉目间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柳嘉荫见状,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往卢蔚澜的碗里夹了一筷鱼肉。
容话察觉出此刻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他思忖片刻后,说出自己心底想法,“在海边弹钢琴遇见一见钟情的人,感觉像是童话。”
卢蔚澜笑着问他,“安徒生童话?”
容话顿了顿,说:“也许是山海经?”
卢蔚澜哑然失笑,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一阵短促的短信提示音打断了她。卢蔚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上原本仅存的笑意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柳嘉荫隔得近,凑过去看了一眼短信的内容,“你这管家挺尽心的,雨还没开始下呢就要迫不及待的来接你回家……”
卢蔚澜反手把手机往餐桌上一扣,“他要来就来,我难道还能阻止他?”
柳嘉荫冲着卢蔚澜眨了眨眼,有些暧昧的说:“你这个管家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卢蔚澜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不知道。”
柳嘉荫回忆起卢蔚澜家中管家的长相,饱含惋惜的说道:“你那个管家模样真是长得没一丝差处可挑,就是可惜了……”她摇了摇头,“要是能说话,配你说不定还真的能成为一段佳话。”
卢蔚澜海藻般的卷发披散在侧,闻言眼神有一瞬的黯然,“别胡说八道。”
话音方落,卢蔚澜扣在餐桌上的手机便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后便按灭了屏幕,“他快到了,我先走了。”
柳嘉荫有些惊讶,“这么着急啊?不如让他一起进来坐坐吧?”
卢蔚澜拒绝了柳嘉荫的提议,“算了,我下次再来找你。”
容话吃的差不多了,卢蔚澜要离开,他一个人留在柳嘉荫家里也不太好,便站起了身告辞,“谢谢柳女士你今天的招待。”
跟柳嘉荫和团团告了别,容话和卢蔚澜一起离开。两人行走在小区的绿茵道上,卢蔚澜突然问道:“去年怎么没去参加湛海的大学生钢琴比赛?”
容话淡声答道:“家里出了些事。”
卢蔚澜沉默片刻,“容话,你很有潜力。”她忽然正色,“我希望在今年钢琴赛事中的获奖者里,听到你的名字。”
容话愣了数秒,“……谢谢卢老师。”
出了小区大门,万里无云的天空上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卢蔚澜今天穿着一条水绿的纱裙,沾了雨后布料贴在皮肤上变得有些透明。
容话绅士的伸出一只手挡住卢蔚澜头顶飘下的雨,指了指过道旁的电话亭,“卢老师,先进去躲一躲吧。”
卢蔚澜同意了他的提议,两人遂进到电话亭里暂时避雨。
卢蔚澜背朝着容话,透过电话亭的挡面,盯着外面肉眼可见的下落雨丝,喃喃道:“还真被他说中了……”
容话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擦干自己头发上残留的雨珠,闻言接话道:“您的管家吗?”
卢蔚澜点了点头,“没错,他对天气总是能预知的很准。”
容话叠好手帕收起来,“是位细心的人。”
他这句话也不知是哪一个字触碰到了卢蔚澜,卢蔚澜提着手包的指节蓦地一下收紧,但很快,又松懈下来。她转过身看向容话,说:“你知道一个钢琴家最可悲的是什么吗?”
她这话问的实在是无缘无故,容话没能及时答上话。卢蔚澜却莞尔一笑,“大概就是像我现在这样。”
容话:“卢老师?”
一辆汽车突然在电话亭前的公路上停了下来,熄火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两人的耳中。卢蔚澜侧头循声看去,容话也顺着她的视线一齐望过去,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内走了下来。这男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步履矫健,径直走到电话亭外,拉开亭门,打开伞,无声的注视着卢蔚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