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好过落在某个不相干人的手上,还要他心绪起伏。
容话咽下嘴里的东西,“我没有把自己的命当儿戏。”
慕别抬眼看他,“那就是你觉得自己打得过狼妖,能从他的狼爪下全身而退,顺便还能救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辞间想要表达出的真正含义不难听出。
他在说容话不自量力。
“我刚开始并不知道山神庙里有什么东西。”容话辩解,“我只是想找到游殊,你跟我说过千面很危险,他抢走了我从乡长手里把游殊放出来的符纸,还拿走了游殊的一条尾巴,我怕游殊被他蛊惑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就像柳草和幼儿园的榕树精一样……”
慕别神情变冷,“千面又找上你了?”
容话点头,“他还在我面前从成年人变成了小孩。”
慕别沉吟半晌,说:“那你也不该一个人去找游殊。”
容话眉心轻拧着,“那我应该放任他不管吗?”
慕别道:“你该等我一起去。”
“我给你打电话了,我打不通。”容话捏紧手里的筷子,“打了好多个,都打不通……”
慕别一腔怨火被这句话浇了个湿漉透彻。
容话垂下眼,“抱歉。”
慕别从不是他什么人,只是普通朋友,他没有资格要求对方必须为他做什么。
游殊的事是他一意孤行,什么后果都该他自己承受,像现在用着究责的口吻反倒来埋怨无辜的慕别,这幅怨念的模样实在太难看。
可口的骨汤烫菜忽然变得索然无味,容话放下筷子,一言不发的喝着手边的水,企图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此刻的境况。
水里有丝甜,还有丝米香的味道,容话没有去细品,接连喝下三杯,病白的脸上渐渐泛出异样的红。
慕别原本是想借着游殊这件事给容话敲个警钟,万万没想到这一记警钟却敲到了他自己的头上。他揉着眉心,一时没去管容话,等抽回思绪时,容话已经抱着瓷杯,面色通红,双眼清亮的望着他。
容话这样的神态慕别不是第一次见,他起身拿过容话手里的杯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侧目看向门外,“谁准备的酒?”
独角鬼披着狐狸皮露出半个身影,低眉顺眼道:“主人,小酒怡情,半推半就的就……”他说到这里对屋内做了一个羞涩的动作,“您比我可懂。“
说完还贴心的替他们关上门,嬉笑着跑远了。
慕别砰地一声把瓷杯放回桌面上,容话像是被吓到了,脖子往后退了退。
慕别打量着容话的醉态,忽然坐回凳子上,朝容话勾了勾手,“过来。”
容话眸色看似清亮,其实脑子早就昏的云里雾里,见有人朝他勾手他便乖乖的走了过去。
慕别拍了拍大腿,“坐上来。”
容话又乖乖的坐上去。
慕别动作轻佻的在容话腰上捏了几把,“我问你什么,你都乖乖答,好不好?”
容话腰上被摸得痒,下意识的想往相反的方向。可他现在面对着慕别,两条腿分开坐在对方的腿上,无论他怎么躲,都逃不出慕别的掌控范围。
他有点急了,一掌拍在慕别的手背上。慕别这才收敛了几分,重归话题:“容话,你父亲小时候都是怎么教育你的?”
容话的衣领里起了薄汗,慢吞吞答:“爸爸小时候工作很忙,经常不在……”
他答得语序紊乱,明显是酒劲上头。慕别便换了一种浅显的问法:“你性格像谁?”
容话热的拉扯着衣领,含糊道:“像礼仪老师。”
“他都教你什么?”慕别顺手替容话解开领上的两颗扣子,酒热得到了发泄口,容话舒服的叹息,“教很多……”
容话大开的领口下,露出因为酒意而变得泛红的肌肤,慕别看似随意的从中瞥过:“现在还记得哪些?”
“我都记着。”容话语气里藏着点骄傲,“要对人谦逊,彬彬有礼,谈吐得体,尊重女性,随时随地保持举止优雅,不能失态。”
条例太多,他一时有些记不起来,开始掰着手指缓慢的道:“热爱和平,善待生命,面对别人的恶意相待,要用平和的心去看待。要原谅他,不能以暴制暴,还要用自己的力量尽可能的去保护身边的人……”
慕别掐了一把容话的脸,及时遏制住容话接下来的话,“你那老师是不是还教你要舍生取义,为了别人可以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容话揉了揉被慕别掐过的地方,一字一顿:“作为一个绅士,如果有必要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慕别闻言,心里陡然生出一把无名火,“你是不是还想过,有一天能拯救世界?”
容话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小时候,想过。”
慕别:“现在呢?”
容话眼睫颤了一下,“长大了,发现。世界,不需要我,拯救。”
慕别想气又想笑,胡乱的在容话头上摸了一把,把容话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成为一个绅士,你从小就这么想?”
容话点头复又摇头。
慕别道:“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明白?”
“爸爸希望我是最优秀的儿子。”容话道:“最好的儿子。”
慕别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容话的后颈,眼睛里带着些鲜为人知的情绪,“那你做到了吗?”
容话从他的肩膀上抬起头,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我本来就很优秀。”
慕别眼中情绪一扫而空,不自觉染上笑,“优秀倒是优秀,就是有点傻。”
“我才不傻。”容话语气有点凶。
慕别不徐不缓道:“那条鱼因为嫉妒把你推进海里,我听盛玉宇说你还很轻易的就接受了他的道歉,这不是傻是什么?”
容话蹙眉道:“我是,审时度势。”
慕别哼笑:“审什么时度什么势?”
容话眉心又蹙了几分,“我怕他,又回来报复我。”
鲛人族天性善妒,蛮横又□□,当着卢蔚澜的面和衡星撕破脸皮,没准还真有可能回来报复。
慕别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还怕?我不是帮你把他揍了吗?”
容话舔了一下发干的唇,眼睛变得有些无神,“所以,我喜欢你。”
慕别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容话的头重新倒回慕别的肩膀上,“你把我当朋友,帮我做了我想做的事,你特别好……”
慕别轻声: “朋友的喜欢。”
容话的下巴在他肩头点了点。
慕别忽然觉得松了口气,抱着容话的手臂却在不自觉收紧。他站起身,抱起容话往床上走去,掀开帘帐,把人平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容话身上,看见容话眼里还有一点仅剩的清明,终是说出了这场醉酒他最想说出的话:“游殊的事,别再发生第二次。”
容话翻了个身,背对着慕别。
慕别以为他睡了过去,刚想悄然退去,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语:“我怕。”
慕别退出的动作一顿,他动作轻柔的把容话重新翻过来,见对方还没有彻底醉过去,发问道:“你怕什么?”
容话瞳孔涣散的望着某一点,“我会变得和青柏还有游殊一样。”
慕别沉下脸,“你不是。”他俯视着容话的双眼,不容置喙道:“你看到的梦境只是游殊和青柏的梦境,不是你的。”
慕别说到这里,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他捧着容话的脸问:“所以你对游殊的事那么在意,你是怕自己……”
他噤了声没再继续往下说,但心底却大概明白了。
“我不想游殊死。”容话声音低下来,“就算青柏真的回不来了,我也不要他死……”
慕别没说话,只是默然的望着容话。
他猜的不离十,容话奋不顾身的救下游殊,一则的确是因为容话性情如此,抛下游殊不闻不问一个人逃命,这样的事他永不会做。
二则,却是青柏和游殊的事迹,真的影响到了容话。
青柏残存的一点执念附在狐狸画上,引容话入了梦,容话只是个普通人,不像霆息有妖力在身可以左右自己的感知。所以梦中一切情绪的起伏,青柏和游殊所遭受的对待,对于容话来说,并不是站在一个陌路人的角度,冷眼旁观。
容话一直在感同身受。
被牵扯进青柏和游殊的情感交织中,抽不开身。
“别怕。”慕别摸去容话额头上不知是热还是难受而流出的汗,“你不是游殊,也不是青柏,你不会变得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一样。”
他的语气柔和到了极致,容话大概真的被他安抚到,脸上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
慕别笑了笑,却未达眼底:“你又没有喜欢上什么人。”八字没有一撇。
“会有……”容话闭上眼,喃喃道:“有……”
慕别只把这几声当作他的梦呓,随口道:“有,你又想怎么样?”
容话头一偏,清醒前的最后声音轻飘飘的落到慕别耳朵里。
“我想和他,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却仿佛一记警钟,在慕别心口轰然乍响。
他神情难辨,凝视容话的睡颜很久后,也同样轻飘飘的说:“什么时候不再戴着你的谦逊温和示人,可以试试看。”
让小王子摘下承载着高雅深沉的王冠,脱下华贵得体的礼服,失态失仪,浑身赤|裸的走到他面前,无疑是将对方从云端的高塔,拉入深不见底的地渊。
他想到这里,眼中有讽刺的笑,一闪而过。
寂静乡内,吃完饭后,卢轶和慕地野在帮忙清洗着碗筷。
慕地野擦好一个土瓷碗,用手肘碰了碰卢轶,“你有没有觉得,容小哥哥这几天的手艺突飞猛进?”
卢轶闻言不知想到什么,皱眉道:“他厨艺一直都很好。”
慕地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失忆了?那碗面的味道需不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下?”
卢轶不耐烦道:“他那天是发挥失常,平常做饭都很不错!”
“原来如此。”慕地野有所顿悟,“他发给我们的零食都很好吃,市面上也没看见到过,看样子应该是他自己做的……”
“赛程过了一大半了,你还在考虑吃。”卢轶打断慕地野的继续揣测,“创作的曲目想好了吗,你有灵感了吗?”
“卢轶你怎么回事,跟吃了□□一样。”慕地野一脸古怪,“曲目主题我们昨天晚上不是才确定好吗,写麦田啊!”
卢轶被噎了一下,快速的擦完手上几个碗,放回了储物柜里。
“奇奇怪怪。”慕地野审视着卢轶,“肯定有事。”
卢轶一掌拍在慕地野的肩膀上,“的确有事,我听过你几首单曲,算不上五音不全,但唱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
慕地野摸了摸鼻子,“还能听。”
卢轶:“呵呵。”
叶东文拿着擦过桌的桌帕走进来,笑道:“你们聊什么这么开心。”
卢轶对叶东文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慕地野在一旁缓和气氛,“聊了几个选曲主题。”
叶东文开了水阀,冲洗着桌帕,“你们进度真快,我们这一组还没什么头绪。”
慕地野道:“那你和倍颂可要抓紧了,我们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了。”
叶东文说好,洗完了桌帕搭在一旁晾着。慕地野说:“倍颂今天还是在屋里吃饭吗?”
“是啊。”叶东文洗过手,“我马上给他端上去。”
慕地野唏嘘:“看来上次发生的意外把他吓得不轻。”
“任谁碰上这种事都会受影响。”叶东文十分理解吴倍颂,“倍颂现在还能每天坚持录完节目时长,已经很不错了。”
慕地野同意,“的确非常敬业。”
“不多聊了。”叶东文端起两个盖着盖的碗,“我给倍颂送上楼去。”
慕地野点头说好。
等叶东文离开后,卢轶才开腔:“吴倍颂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参加之后的公演吗?”
“不好说。”慕地野道:“他现在除了录时长每天都待在房间里,我估计写曲子这事,都得靠叶东文一个人。”
叶东文敲开房门,屋内窗帘拉的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光。他娴熟的关上房门,视野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后,才走进去,把端着的饭碗放在桌子上,“吃饭。”
室内倏然亮起诡异的紫色光,吴倍颂掀开身上的被子走下床,“人族的饭解不了我的饥饿。”
叶东文脸上的笑早在进门后就荡然无存,“不吃掉会引人怀疑。”
吴倍颂道:“那就倒掉。”
叶东文道:“每天会有工作人员来定时收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