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血,那很好。
“有的患者也是因为目睹了类似的流血事件……无论哪种,都会给仍处在幼年的患者留下很深的阴影……”
记忆阴影处浮现出模糊的场景。极高极远的高台上,那人衣服下摆全是红色,他缓缓起身,沾满鲜血的手臂朝谢九伸来。
他说“小九,过来。”
第6章 意外的转折
“…………”谢九松开手。索克捂住脖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掐痕。
谢九揉着太阳穴,他浅浅的呼吸着。旁边的亚撒担心的看着他,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刚才的是什么。
走马灯般的定格从脑内一闪而过,再想去捕捉时,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九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良久,直到工作人员打开了牢门。
他迈出房间,回头对亚撒安抚性的笑笑。
“没事的。”他没有再看索克一眼。
***
会见室并不大,每个前来探视的亲属或者监护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小隔断,工作人员在旁边守着。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有个女人在等候。
隔着玻璃看见谢九到来时,女人已经漱漱的流下眼泪:“舒亚,舒亚……”
卧槽,这不是执行小组的后勤专员吗!
都快忘了剧本这东西存在的谢九迅速酝酿情绪。他努力想着自己听过最悲惨的故事……可气的是,脑子里的素材想来想去居然是他最惨。谢九无父无母,更不用说什么家产这种从未听过的东西。他倒是真有点难过,可开口瞬间又愣住。
专员是以他的什么亲属身份进来的,是母亲吗?不像,眼前的女专员还带着点少女的明艳,那是姐姐?不可能,探监的必须是法定监护人。舒亚这个身份还有个姨母,难道是……
“姨……”这个音还没发完就被女人打断,女人哭得更厉害了,拳头直直的轻捶着玻璃“舒亚啊,你难道在怪妈妈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吗?”
这时候该用什么情绪……大哭还是挣扎踌躇一番在哭,或者干脆悲极生笑。
论演戏他还差点火候……谢九脑子里努力回想在电视上瞥到的画面,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梦断香消四十年之类的……他不懂这其中细微分别,但总归知道它们都是悲伤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妈。”让眼前的女专员占了个便宜,谢九假戏真做,情感真挚却明里暗里质疑着执行小组的不作为。
“妈妈也不想这样……最近因为和你爸离婚的事拖着走不开,”女人哽咽着“再回家时才发现你居然欠了那么多债……还来到了这个地方,妈妈对不起你啊,舒亚,我的宝贝。妈妈只想你好好活下去!”
谢九快要被气笑了,这帮执行员都哪找来的戏精。本事不行,演戏说台词功力倒是一流。他有一茬没一茬的应着女人的话。
女人扑闪扑闪的眨着贴了假睫毛的眼睛,一闭一睁间像个小扇子。她还在诉着衷肠,谢九蓦地坐直了身子,凝神看向她的眼睛。
瞪大眼睛-眨眼-瞪大眼睛-闭眼……
摩斯密码?!
他嘴上依旧和女人一问一答搭着话,脑中飞速记下了顺序。
“妈,我一定能回去和你们团聚,相信我。”记住顺序候谢九决定不再耽误时间,他率先起身,对女人诚恳道。
女人泪眼婆娑,仿佛极受感动,又对他嘱咐几句后,把带来的书递给了工作人员。
“我带了你最爱看的诗集,舒亚,妈妈永远爱你。”
爱我就请给我打电话。谢九捏捏自己耳朵,对面女专员露出明了的表情。
“谢谢妈。”
谢九展唇。
回来时刚好赶上堂食时间,扒拉两口饭后谢九匆匆回到房间,对照着脑中的密码顺序翻开了书页。
谢九仔细摩挲着书页逐个寻找,最终把字母们拼成了一句话。
“速入Neil梦。”
***
索克疯了。
堂食时间大部分人都在窃窃私语,不时看向角落的方向。索克蜷曲在椅子上,哆哆嗦嗦的挖着餐盘里的土豆泥,他的囚服上全是菜汤,汤汤水水撒的到处都是。路过的一个胖子故意朝他撞去,把他的头直接按在盘子里。
“你以前不是在一区很厉害吗?”索克的脸在饭菜里繁复摩擦。胖子大肆的叫着,他越发使劲把那张脸摁进菜汤里,对着旁边人哄笑着“看看我们的索克现在孬成了什么样!”
索克两臂垂在桌下,他并没有反抗。胖子摁了一会就觉得烦腻,他揪着索克的头发,让他把被糊了一脸饭菜的脸抬起,展示给食堂里的每个人看。
棕色的菜汁沿着索克的下巴流下,在他的颧骨上全是土豆沫,眼角旁还挂着菜叶。他被揪起头发,嘴角抽搐着,口水和菜汤一起流在衣襟上,浑然未觉般的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哈哈哈……”周围人群爆发出大笑。
“索克还留下了两个小妞……”有人转动眼珠朝索克盯着的方向示意,胖子松开了手,和出声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他松开抓着索克的手,随手拿起旁边吃净的铁盘。
B1区食堂安静下来,有人调整姿势准备看戏,还在埋头吃饭的男人被同伴提醒,他们视线先胖子一步看向那边。
谢九正在和亚撒交换菜品。他快狠准的把胡萝卜和菜花赶到亚撒盘子里,亚撒则乖巧的把土豆泥舀过来,当胖子的身躯挡住白炽灯时,他们刚好交换完毕。
胖子把铁盘拍在桌上,浑身的肥肉一颤一颤的贴着谢九的小臂,谢九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胖子也紧跟着往那边靠去。他咧着嘴巴,正要开口时——
谢九把盘中最后一片胡萝卜扔进他的嘴里。像把废纸掷进垃圾桶。
“别说话。”
胖子涨红了脸,那块胡萝卜严丝合缝堵住他的嗓子眼。他大力拍着胸口,后背弯的像个小山,衣服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了被撑到极限的撕裂声。都等好不容易把这块卡着嗓子眼的胡萝卜咳出来,胖子狠狠吐了口唾沫,刷的站起身,桌子被带的一颤。
“你他妈的找死!”胖子重重的呼吸着,远处旁人的窃笑声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把手中的铁盘狠狠砸向谢九。
眼见着铁盘挥落的一瞬,谢九微微侧头,盘沿几乎是擦着脸过去的,胖子倒是因为这一下用力过猛而栽倒,他试着爬起来,但撒了菜汤的地面格外的滑,反而打了几个趔趄。
谢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瞅着不甚狼狈的胖子。
“让我猜猜你要干什么,先不怀好意的搭讪……”谢九好整以暇的踱着步子“再是用武力示威,最后解下裤带……”
谢九蹲下身,看着胖子那张扭曲了的面颊,眼中满是嘲讽。他伸出食指虚虚勾住胖子的下巴,让他的视线对上自己的。
然后笑了。
——阳春展颜,白雪初化。
“肥猪。”他道。
“小妞,你他妈有点太嚣张了。”先前开口的男人一脸猥琐的走过来“别虚张声势了,谁都知道索克一疯你就是任我们操的玩意儿。”
周围的几人隐隐呈包围之势逼了上来,旁边有人端着盘子低着头匆匆离开,坐在后面的则兴致勃勃的看着这边。谢九此刻就像被猎人包围的麋鹿,每一个能逃走的空隙都有人堵着。
工作人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老子要他妈打断你的腿!你个欠操的东西……”胖子终于挣扎着爬起来,狠狠擦过下巴上沾着的沙土。
人群给胖子腾了个地方,胖子在B1区似乎有点威势,他一步一步走过来,伸出粗壮的手臂把谢九抵在了墙壁上。
“哈哈哈……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胖子狞笑着把谢九的身板从上到下瞅了个遍,眼见着谢九并不反抗,便越发嚣张起来“刚才这张小嘴不是还厉害着吗?来,再说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
谢九沉默看他。胖子越发觉得那视线中依然有着不屑。顿时邪气袭上心头,他用另一只手撕开了谢九的衣服。
‘刺啦——’一声,谢九从肩膀处到腹部的皮肤完全露在外面。他身上没有一丝赘肉,鞭般柔韧的腰线格外诱人,皮肤如同上等的缎面一样乍开在众人眼前,胖子恨不得直接在这里把他操得屁股开花。
事实上他也打算这么做,胖子在众人的口哨和哄闹声中把手直挺挺的抚上谢九腰身。那皮肤果然如同想象中一样光滑,他的手顺着那漂亮的腰线像下探去——
“Neil那边不要紧吗?”
胖子停住了动作,他疑惑的朝青年看去。哄笑声一下子停止,有人大张着嘴巴,活像个呆头鹅。
人群隐隐的躁动起来,些许不安笼罩了这片区域。
胖子盯着面色从容的青年,不敢置信的开口道:“你说……什么?”
“啊?我说Neil那边不要紧吗。”谢九轻轻眨眼“原来不是他让你们这么捉弄我的啊?”
“审判日那天,Neil说我已经是他的了,你们还不知道吗?”
谢九的视线扫过胖子极度恐惧的脸,周围人们呆愣的动作,最后划过工作人员惊异不定的脸孔。
“sir,我这里需要消毒,”谢九最后指了指被胖子蹭过的腹部,“可以送我去医务室吗?”
第7章 第二次接触
道森眼见谢九走进办公室。他挑了挑眉毛,显得有些无奈。谢九直接拉开了铁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书柜里新置的那一排黑胶碟上。
谢九径直站起身打开书柜,移开书立取出了其中之一,仔细读了一下封面的字样,然后扬了扬手。‘放这个’他用目光向道森示意。
待道森放好唱针后,谢九已经点上了从他桌面散落文件旁拿的香烟,他抽烟的样子懒洋洋的,像猫一样餍足。黑胶碟唱机硬是把激烈的曲调带出了点古典意味,无损的高昂女声如同狂风骤雨般充斥着屋子。
“你真是把我这当成抽烟室,”道森隔着黑框眼镜捏了捏鼻梁,他眼下有片青色的阴影“看你这么悠闲地样子……说吧,又惹什么乱子了?”
“乱子已经摆平了,”谢九低头吸了一口烟,用另一只手抓着衣服大力蹭了蹭腹部,“烟治百病,我这不也帮你省点劲。”
道森一脸不置可否。曲子这时已经到达了高潮部分,狂奏着的乐章混合着主唱饱满的高音如同冰雪裹挟了万吨狂风呼啸,道森随着乐曲的节奏用指节轻叩桌面。
“为什么选这首歌?”
“在这种地方我可不会选FranzSchubert的曲子,”谢九其实能用舌头把烟圈吐成各种样子,但他不会在这里展示。谢九抬起眼眸,对着道森笑笑“因为我觉得师兄适合这首曲子啊。”
“Two face drama rebellion(双面戏剧,背叛情节),Are you the Joker,King or Queen(你是小丑,国王,还是王后)……”
没看道森陡然犀利的眼神,谢九匀速吐出口烟,不慌不忙的合着曲调唱了起来,他干净的声线意外和主唱很是合拍,一低一高颇为和谐。
一曲终了。正午十分,狂风暴雨般的余韵也消散后,房间里暖洋洋的。壁纸上被阳光度了层金粉,从书柜玻璃处反射的光照在道森旁边形成一块光斑。道森两手在一起碰了碰——根本称不上是鼓掌。
谢九把烟屁股捻在干净的玻璃钢里。他面前的桌上还有包烟,一伸手就能够到,但他并不着急抽。对面的道森眼镜后的神色温和,刚才犀利的目光快得像是错觉。但那一瞬的神色变化已经被谢九捕捉。
那是不敢置信和些微的动摇碰撞在一起后的产物——对从小就看人眉眼高低过活的谢九来说,那瞬间的气息和感觉变化相当明显。
“什么意思?”道森开口问道,然后摘掉眼镜使劲揉了揉鼻梁,眼下的青色让他看起来很是疲惫,他把身体完全靠在椅背上,努力展现着自己的漫不经心。
在摸清了规律后眼前的人动作变得异常直白。谢九边思索着又摸出了根烟,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我当然不明白以‘设计圣手’之名响彻柏科的道森·格恩特师兄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道森师兄第一次见我时态度仿佛咱们及其熟稔……”
——宛若平地生惊雷。
“不用太惊讶,道森医生。对,在这里还是叫医生吧,你的表现有点过头了,准确的说……是纵容过头了。”谢九淡淡道,“在放逐之地,巴迪他们暂且不说,工作人员应该是不准在吸烟区之外抽烟的,而你——虽然医疗室这种部门地位比较超脱,但负责人是绝对不会主动把烟递给我们这种人的。”
“何况我呢,无名小卒一个,除了咱们都在柏科大学待过以外没有其他交汇点,只是这里再普通不过的人之一。但我抽烟你不生气,我拿书柜里的胶碟你不生气,就连我现在这么直白的质疑你,你也只是惊讶而已……”
谢九慢悠悠的用拇指搓了搓打火机上的砂轮,看着小火星子炸开。他把打火机凑到烟底深深吸了口气。白色的表皮末端瞬间被火舌舔的焦黑。
道森脸色略微阴沉,虽然姿势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整个人从背脊到手指末端就像被掐断电源一样紧绷。他的手指微颤,但却很稳的戴好了放在旁边的眼镜。
看来他不打算解释。
“为什么会格外纵容我呢,在这种阶层分明的地方,主修艺术的你不可能毫无理由的行动,”谢九一幅稳操胜券的样子,余光却暗暗注意着道森的反应,“何况你对我的这些恩惠,也不是出于好感什么的,你的眼里没有爱欲。也没有不甘,所以不是被人胁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