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奕走上前,和百里晏如并肩站在一块,“容公子,你何必多费口舌,这血玉露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由不得你。”
他们二人看上去都是谦谦君子,若不是容回认出了赵渊,或许他永远也不知道这两人披着伪善的皮囊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容回道:“瑾涵君,遇辰……遇辰可是你的亲侄子,你忍心看他死么?!”
觞奕道:“容公子放心,辰儿暂时不会有事,这血玉露百年凝结一次,再过百年,我便让人再来取血玉露,他体内的魔血便能净化。当务之急,是净化妖龙,是救天下苍生,你说是不是?”
容回歇斯底里道:“胡扯!”
觞奕抬起手隔空朝着容回,容回怀里的血玉露便从衣襟中飞了出来,鲜红的红玉瓶悬浮在他眼前,他奋力挣扎,想要夺回来,脖子上的青筋暴露,被捆着的手被金蚕丝勒出一条一条血痕。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挣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玉露落入了觞奕手中。
觞奕看着手中的瓷瓶,“这血玉露我便收下了。”
“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
忽然,背后长着一双红色翅膀的紫衣男子从天而降,在容回身旁落地。
带起了一阵风。
觞奕将手上的血玉露放进袖子里,看着他,“不晚,来得刚好。”
遇辰收起背后的翅膀,一挥手上的扇子,百里晏如手中的金蚕丝断裂,束缚在容回身上的金蚕丝松动,遇辰抬手,将容回揽住。
容回愣愣地看着遇辰,“你怎么会在这?”
遇辰心疼地看着怀里的人,“我那傻王后为了我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我怎能不来。”
再次听到遇辰的声音,容回心里一暖,方才的激怒都归于平息,其实,只要他能平安,就是刀山火海又何妨。
容回问:“你好些了么?”
“当然,否则怎么能来这。”遇辰看了看容回的衣襟,他那一身白衣的血渍有新有旧,旧的是与三头蛇搏斗时留下的,新的是刚刚受的伤,也不知他受了多少苦,“你这一身伤,看得我心疼,你好好歇着。剩下的,便交给我。”
觞奕倒是有些意外了,他明明将遇辰封印了,那封印除了他无人能解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出现在这,还将魔血压了下去,“辰儿,我的封印你也能破开,看来,我不能小看你。”
遇辰收起手上的扇子,看向觞奕,“彼此彼此,我道是谁有这个能耐,不留痕迹地布了这么大局,原来是我那二叔叔。”
觞奕道:“现在知道,也不晚。”
作者有话要说: 终极boss出场⊙▽⊙
第88章 为君沉醉又何妨五
原来, 背后布局的是觞奕,若不是今日亲耳听到,容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件事跟他有关。
容回道:“所以, 无论是赵渊, 还是余紫灵, 都是你在指使?”
就算被识破了他多年的谋划,觞奕依旧不慌不忙, “算不上指使, 余紫灵乃是龙族后人, 她想要复生祖先却无能为力, 我帮她罢了。至于晏如, 他本就是我羽族人,与我意气相投。”
容回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临死前说他喜欢他的名字,因为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取的,“韩春岚这个名字,是你取的?”
“没错。”觞奕脸上神色淡淡, 连语气也是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遇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刚好起了雾,便取了这个名字。”
容回袖下的拳头紧紧捏着, “可你却害死了他。”
觞奕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的错,“他是个乖巧的孩子,就是命薄了些。”
遇辰道:“不如说说, 你为何要复生妖龙?”
事到如今,他们的计谋已经败露,就算是如是说,也无妨,觞奕道:“当今的天帝昏庸,我白凤凰一族乃是与龙族平起平坐的上古神族,本该受众仙家敬仰,可如今却只能躲在凡间的一个小山谷度日,还要被凡人觊觎体内的仙丹,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容回同情羽族的遭遇和处境,他也想羽族能万世长安,但他不明白这两者有何联系,“这跟你复生妖龙,有何关系?”
觞奕继续道:“妖龙乃是当今天帝的胞弟,当初若不是入魔,也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若是他能复生,我助他夺回天帝之位,那我白凤凰一族,便能重返神界,再不必受区区凡人的欺凌。”
听完后,遇辰不为所动,反而觉得荒唐,“重返神界又能如何?羽灵溪的日子不比神界自在多了。”
“自在?”觞奕冷笑一声,“你那不争气的爹爹也同你一个想法,可他下场呢,人族侵犯我族,他便用自身的仙丹幻化出守护羽灵溪的结界,看着感天动地,实则愚蠢至极。”
容回道怒声道:“愚蠢至极的人是你!那妖龙是因为杀戮入魔,嗜杀是他本性,就算血玉露净化了它的魔血,可他性本恶,他要是复生成为天帝,那三界都不得安宁!”
“用三界的安宁换我羽族的安宁,这笔买卖不亏啊。”觞奕看着容回,眼里带着笑意,“容公子,你不是一直想要保护羽族么?如今,眼前就有个机会,你该好好珍惜。”
上一世,容回也曾想登顶高坐,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如此便能护羽族一方安宁。
他理解觞奕想要保护羽族的心,可他并不赞同用天下苍生的安宁来换,“保护羽族可以用正当的法子,你为何就是要选这一条会让苍生覆灭的路?”
“正当的法子?”觞奕觉得可笑,“若是有,早就想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觞奕看着他,语气笃定,“那我告诉你,没有。”
“冥顽不灵。”遇辰叹息的语气道:“看来,已无人能阻止你。”
“你说得对,无人能阻止我,所以,你们也不必浪费口舌,辰儿,你只需要等着看,看羽族重返神族,重返巅峰的那一日。”
百里晏如觉得他们在这耗了太久,便提醒道:“既然得到了血玉露,我们何必要在这耗着。”
觞奕和他对视一眼,“也是,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该走了。”
“休想!”
百里晏如听到了声音后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一柄箭刚好没入了他的胸口,一剑穿了心,握剑的正是岳商亭。
岳商亭宛如一头困斗之兽,龇牙咧嘴,眼睛猩红,身上满是刚刚从金蚕丝中挣扎的血痕。
百里晏如只是皱了皱眉,他后退一步让那一柄没入胸口的剑抽了出去,而后以极快的速度夺过岳商亭的钺光,也同样刺了他一剑,贯穿心口。
“大师兄!”傅冰兰和陶烨大声喊。
容回和遇辰正要出手,觞奕放出几枚暗器,逼得他们二人后退闪躲,下一瞬他展开身后的翅膀,揽过受伤的百里晏如,翅膀一扇便消失在了空中。
傅冰兰和陶烨连忙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岳商亭,“大师兄!”
贯穿心口的剑尖滴着血,落入了尘土,岳商亭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被陪伴自己多年的佩剑一剑穿心。
岳商亭吐出一口鲜血,睁大了眼睛,身子一歪就要往后倒,傅冰兰扶着他慢慢躺下,她焦急道:“师弟,快,快救大师兄!”
陶烨查看着岳商亭的伤口,沾满了血的双手不断颤抖,“大师兄,被刺中了心脏。”
容回也跑了过来,“大师兄!”
岳商亭虚弱地看着容回,唇角微微上扬,他的声音很弱,“阿回……”
容回在他面前用剑支着地单膝跪了下来,“我在,我在。”
岳商亭直直地看着他,他努力想挤出一个笑,他这辈子,只有小时候无忧无虑地笑过,六岁那年,凤霄阁灭门,他父母双亡后,他便没再笑过,可他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怎么笑了。
他用仅剩的一口气道:“我,我终于……报仇了……我终于,无憾了……”
傅冰兰哭腔道:“大师兄,你坚持住,坚持住!”
看着岳商亭此时的模样,容回眼眶泛红,“大师兄,其实我知道你心中不只有仇恨,还有临仙台,和师弟师妹,他们都还需要你,你不能丢下他们。”
岳商亭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师弟师妹,”不,不许哭……”
傅冰兰抬起袖子擦眼泪,“好,我不哭,大师兄你要坚持住。”
容回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喂进了岳商亭的嘴里,他道:“这是羽灵溪魂归草制的丹药,无论伤得多重,吃了药第二天便会痊愈。”
岳商亭已经没有了力气吞咽,那一颗药丸在他的嘴里含着,他说:“好。”
而后,温热的泪水划过他的眼角,滑入了鬓角,而后,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傅冰兰泪流满面地看着容回,“二师兄,大师兄他怎么了?”
容回抬起手,在他的鼻梁下探了探,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心如坠冰窖。
陶烨大声哭着,“大师兄,他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遇辰道:“魂归草救不了被穿心的人。”
容回跪在地上,良久都没有出声。
他想起初次见岳商亭时,那时他才四岁,而岳商亭十岁,是傅浩然收的第一个弟子。
他只记得,岳商亭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却总是把长老给他的糕点留给他一半。
再后来,他带着他下山历练,他总说,面对劲敌,不要想着依靠别人,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也不会。可他每次又在真正有危险的时候挡在他面前。
岳商亭这辈子都在口是心非,从未说过几句心里话。
——
过了十五,墨空中的月亮被遮了一半,只剩下一半。
屋檐上,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依偎在青衣白发的男子身上,看着天边的月亮。
“闭眼之前,还能和你一起赏月,值了。”说话的是百里晏如,他脸色惨白,眉眼携着笑,那一身白衣被鲜血浸透,还没来得及换。
他身上的血,染红了觞奕胸前的那一缕白发。
觞奕看着墨空中的月,“我记得,初见你时,也像今日这般,是上弦月。”
“过去三十七年了,你竞还记得。”
“当然,我还记得那时你也穿着一身白,十六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甚是讨喜。”那一年,觞奕离开羽灵溪,他没想到会在外面遇到一个和他一样有着羽族血统的人,两人也算一见如故。
“我只记得,初见你时,你就这般模样,如今过去三十七年,你的容貌也不曾变过。”百里晏如抬眼看着月亮,似叹息,似满足,“觞奕,已经够了,再活下去,我可就真的老了。”
觞奕抚了抚他黑色的长发,柔声问:“你可还有遗愿?”
“遗愿倒没有,就只是放心不下你。”
“难道不想看我羽族重返神族?与四方神祇平起平坐么?”
听到这里,百里宴如唇角微微勾起,“想,当然想。”
“我会让你看到那一日。”
“怕是不能亲眼看到。”
觞奕道:“即便你看不到,我也会告诉你。”
“好。”百里晏如唇角微微弯起,声音越来越低,“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百里晏如缓缓闭上了眼睛。
月色如霜,天地间万籁俱寂。
第89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一
月夜, 郊外。
容回生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方圆两丈的空间,不远处放着一口棺材, 里面躺着岳商亭。
他不想将他葬在异乡, 打算把他带回临仙台。
此外, 他还要向临仙台上上下下揭露百里晏如的真面目,让全仙门合力对抗觞奕和百里晏如, 决不能让他们复生妖龙, 为祸四方。
两个师弟师妹沉浸在悲恸之中, 这一天眼睛都哭肿了。
此时正值初冬, 外面天寒地冻, 容回砍了足够的柴火,打算把这堆火烧到明天一早, 而后他又在附近的河里叉了几条鱼,今天一整天他们都没进过食,就算他能挨得住,可两个师弟师妹还小, 可不能饿坏他们。
容回把烤好的鱼分给师弟师妹,傅冰兰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鼻子也通红,“二师兄, 大师兄他不会再醒过来了,是吗?”
容回眼眶一红,到现在他的心还是空空地, 并不能接受岳商亭已经死了的事实,“嗯。”
傅冰兰眼里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哭腔道:“大师兄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也很凶,可,可每次和大师兄在一起,我都会觉得很安全,因为我知道他很强,一定会保护我的。”
陶烨抹了抹眼泪,吸了吸鼻子,“师姐,你别哭了,你哭我也想哭。”
容回沉默着,他心里也很难过,但这个时候他不能被难过击垮,因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岳商亭不能白死。
傅冰兰和陶烨两个人哭累了后,便倚着旁边的树,睡了过去。
容回睡不着。
“回儿。”
容回偏头看着遇辰,今天能看到他恢复常色,他本该高兴,但因为岳商亭的死,他一直很消沉,只是没在两个师弟师妹面前表露。
遇辰抬起手臂,“到我怀里来。”
容回挪了挪位子,依偎在他怀里,遇辰拢住他的肩膀,握着他的手,“今日我允许你心里想着别人,过了今夜,可就不许想了。”
“嗯。”容回倚在他怀里,飘忽的心总算找到一点依靠,“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做错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