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很好。”
“薛灿!薛灿!”江原叫不及,不禁扶额,只觉得被闹了个莫名其妙。薛灿脾气阴晴不定,但也没有这么阴晴不定过。简直像捅了马蜂窝。不就是暂时不回西域吗?如果薛灿需要他帮忙,江原当然会回去,又没说不管他。血丹又怎么了,又伤不到江原半根头发。
而且——
“你倒是留两条蛇给我再走啊。”
“去找你的白晚楼要吧!”
江原:“……”
太没道理了。
白晚楼他又不玩蛇!
江原单方面被人吵了一架,心里倒也不是很在意,薛灿就是这个脾气,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自己消了气,还是会跑回来的。到时候再与他好好说两句也不迟。江原也能想明白,薛灿闹脾气,大约是因为觉得他看中白晚楼比看中薛灿多,便不高兴。
其实有什么比较呢?
又不同。
薛灿是朋友,白晚楼——
白晚楼当然也是朋友。
只是会叫他心口砰砰跳的朋友。
薛灿若有事,他自然也会帮。
江原要往云顶台去,却忽然脚下一顿,往树后一闪。他看到了什么?那远处相携而来的,分明就是慧根老和尚,还有眉如意老道。再后面,面白须少的岂非就是顾青衡么?
他们几时上山来的。
江原若有所思,他才离开两日,竟连连照情请了几位上山都不知。这么说来,岂非连照情要将那忘忧丹拿出来,才会叫他们上来。
如果是再之前几天,眼下这就是江原最好的机会。他一定会抓紧时机,跟上去瞧个究竟。但是说了,凡事都不能差一点,差一点点都不行。如今江原先想的却是白晚楼。
他没再管顾青衡之辈,只脚尖一转,便往外走。
却是顾青衡忽然站住脚,鼻翼轻轻扇动,似乎有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他皱起眉头,此地好像有妖性。目光如电,一眼便瞟到那边青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朋友上门来吵架,困扰。
瓜众1:斜目。
瓜众2:斜目。
第48章 这个那个
江原正朝外走去。
忽然闻一声:“那边那个。”
江原装聋。
“叫你呢。”
江原走得更快了。
须臾一阵风声响,一人靛蓝色衣袍,落在他面前,目露精光,瞧着年纪大不了连照情几岁,负手皱眉道:“叫你,你——”
顾青衡乍一对上江原的眼睛,心头砰咚一跳。
这人容貌一般,一双眼睛却像荟萃了天地灵气,一时之间,竟叫顾青衡岔开心神,来喊住江原要问什么都有些忘记。见江原敛目要走,恍然回神,皱眉道:“叫你你听不见吗?”
这个顾青衡,叫个人竟然还亲自动手。江原避不及,被拦了个正着。倘若他不理会径自离开,怕是要和顾青衡动手。但无论如何,动手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只不过是问一句话的刹那,江原心中已经心念急转,排演了数种可能。
最终他道:“我耳朵不好,听不清。”
听不清?顾青衡如何会信。
简直胡言乱语。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是聋子?连照情几时这么好心,又收留瞎子,又收留聋子。怎么,难道自苏沐死后,无情宗便再没有人,连眼聋耳瞎之人也可随便收来入门了吗?
“小子,我问你,你从连照情那里来,他人呢?”
原来顾青衡是要找连照情。
日前,连照情往山下送信,言辞颇为恳切,说是之前琐事处理完毕,又淮南王正在山上做客,故而请慧根他们上山,还算客气有礼。可人上了山,只见云行露过脸将他们安置在一处,连着有两日却不见连照情。这是什么意思,耍他们玩么?
江原伸着耳朵:“什么?”
顾青衡提高了些音量:“我说连照情——”
“什么?”江原更大声,“连什么?”
顾青衡袖袍一拂:“连什么!连照情!你连自己宗门宗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吗!”
“哦!”江原恍然大悟,端着袖子一本正经,“顾长老早说是连宗主,我便晓得了。身为宗门弟子,只知宗主,不知照情。从不直呼宗主名讳,对他大大不敬呢。”
他这一说,岂不就是在讽刺顾青衡?
区区一个山门弟子也敢对他口出狂言,戏弄于他,顾青衡冷面寒霜,这人怕是在找死。袖间一动,便想将江原拎起来,却闻一声佛号从远及近,也不知慧根怎么动的,一道红色的身影已经站在了顾青衡和江原中间。
“阿弥陀佛,顾施主,稍安勿躁。”
慧根不经意拂了拂袖子,顾青衡便觉一阵柔和的力道,硬生生将他压制在那,并不能移动分毫。老和尚素来爱做好人,成天念着不可杀生,手下亡魂却比哪个少。但佛门众多弟子,加起来有如一座山,淹了禅陵宗都可以。顾青衡铁青着一张脸,片刻后,看在慧根的面子上,将手负在了身后,并不再起冲突。
慧根眼中闪烁着光芒,随及回身看江原,和煦道:“小施主。”
江原和煦道:“老和尚。”
顾青衡一声哧笑。
幸灾乐祸。
慧根做的滥好人。
慧根不以为意,听江原叫他老和尚,也不动怒,只是微笑道:“你是小施主,老衲自然是老和尚,这个对仗工整,又直言万物本质。小施主很有佛性。”
江原:“……”
他退后一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白眉光头。满脸皱纹,瞧不出年纪,眼中倒是精光隐隐,一看便修足了功德。
这和尚挺厉害,比他这黑即白的道理还厉害,江原从没见过有人能把一句不中听的话,夸得和花儿似的,弄得江原自己都要相信,他这是好意而非故意了。慧根能在中原立足,且威望厚重,看来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为佛门之首,大约还有些容人的肚量。
江原重新道:“慧根大师。”
慧根道:“不敢妄称大师,小友唤老衲法名即可。”
眉如意已慢悠悠走了上来,他是这三个人中,唯一不急的一个。此刻听慧根如此说,不禁朗声道:“慧根,你好不要脸,在小娃娃面前充什么金佛。还不快些问问清楚,老道不想再窝在那喝那什么粥了。”
这两日他们人在无情宗,但见不到连照情,问只说有事,却天天派人给他们送粥,据说是无情宗的特色,三花大会前,需要沐浴净身,焚香饮粥才行。
沐浴净身,焚香饮粥,这倒没什么不能理解。
只是这粥着实难喝。
黑灰色,像倒了八辈子的盐。
偏那叫云行的娃娃,一本正经:“道家言一切皆身外之物,佛家又渡人间一切苦厄,倘若这是人间疾苦,苍生厄运,二位可能以身殉道,安然饮下么?”
能吗?
能。
眉如意是正经道士,慧根是正经和尚,在顾青衡的哧笑转为不可置信中,他们竟然真的喝了下去。喝完,还要看顾青衡。
顾青衡:“……”
云行微笑:“顾长老。顾长老既然不屑于我辈同流合污,自然是与金佛和天尊走同一条道的。”
顾青衡看了眼云行,转手就将粥碗摔了,慢条斯理:“然本宗与尔等有过同门之谊,康庄大道岂能独走。舍不下宗门故人,还是想劝一句回头是岸的。”无情宗在外人眼中,到底算是奇门异类,算不得正统大道。在顾青衡看来,更加是。
破碎的粥碗躺在地上,碎片中还有残渣。
云行没有生气,只是看了会儿,方说:“那可真是遗憾了。”
遂俯身将其悉数拾走。
“请诸位稍待,宗主得空自然请往一叙。”
结果再没出现过。
如今眉如意几人一商议,决定上山来看看,即便没见到连照情,应当也要先同成沅君碰个面。哪知连照情未瞧见,也没见到成沅君,却正好撞到江原。
按说他们应当见过江原,毕竟江原曾用那只长得像鸡的器皿,给他们倒过酒。但人有十八变,眼睛直通人心,那时江原遮了半幅面,又刻意没有说话,慧根他们的目光全数在白晚楼身上,岂能认出如今的江原就是当日那个瞎子呢。
眉如意朗声说着,走上前,一见江原,咦了一声。他道意磅礴,冥冥之中见了江原,觉得心里受了触动,似乎被拨动了一根弦。但是这由来说不清道不明,故而只能轻轻咦一声。
江原垂下眼去,敛去目光。
眉如意道:“你家宗主呢?”
江原不卑不亢:“我也不知道。”
顾青衡一声冷笑:“这会儿不聋了?”
江原:“啊?”一脸无辜且天真,“我的毛病,时好时坏,顾长老要说什么,只怕得大些声。声音小了,恐怕我听不见。”
“你!”
“哎,顾施主。”慧根摇摇头,按住顾青衡,只与江原说,“你从连宗主的房中出来,此地又有动过手的痕迹,真气激荡尚在,地上血迹仍新,你应当见过他?”
“是见过。但是宗主的行踪,又岂会与我等弟子报备呢。”江原看了看天色,错身一步,待要离开,“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三位。三位慢走。”
说罢连礼也不奉,转身就要走。
却在江原要离去之时,在一旁默不吭声瞧了他半晌的顾青衡忽然出手,直取江原后心。
那一击有势如破竹之意犹如穿心利刃,江原却像真聋真瞎恍然不觉。顾青衡离江原如此近,出掌不过毫厘,几乎是眨眼之间,他的手心就要贴上江原后背。
都说中原排行有前十,无情宗占一半,顾青衡名虽在其中,却是默默无闻的。即便被人提起,最先想到的也是为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叛宗一事。然而提到顾青衡要思索一下这是谁,但若说起‘小兆天昆元剑’,想必没有人不记得。
小兆天昆元剑,就是顾青衡,没叛宗前的顾青衡。当年曾有‘昆元争锋归无情’一说,昆元剑归于无情宗,理应为人乐道,哪知后面就会翻脸不认人。
还真是归于无情。
顾青衡弃剑于浮陨坛时,也弃了这个名号。如今顾青衡手中的剑气,可凝成实质,一把剑气冰针使得炉火纯青,针针见血,把把要人命,没了剑中洒脱之意,反倒多了阴毒的路子。
他没出针,只出掌。但哪怕只出掌,即便是连照情,也应当全力应对,何况是江原。这巴掌拍下来,江原立时便能身消肉解,就此消散于天地之中,连个声儿都不会吱一下。
顾青衡突然发难,速度太快,慧根与眉如意即便能反应过来,江原也要飞出去十一二丈,同样是个死,只不过是留个全身与粉都没有的区别。
却在这生死攸关紧要关头,忽然晃过一道金影。顾青衡快,那道金影却更快。慧根一声佛号未念完,那金影一抄一捞,原正罩在那掌风之中的江原已然没了身影。
眉如意一步踏上前,一柄拂尘如丝雨扑面,一挑一拂轻而易举掸开了那瞬间缠住顾青衡攻势的气劲。真气狂扫,倏忽之间,旁边的一棵柳枝吱嘎一声,拦腰而断。
有一个人,他归去来时,动静之大,恨不得弄得天地皆知,列队要将他相迎。漫天金蝶中,一个人着金衣,戴金冠,余光眼角都是波光粼粼,额间一点金砂,像是从水中出来的金鲤。他眼角含嗔,嘴角藏笑。说话的声音像春水破冰,叫人听了,便心动不已。
“老不要脸,三个人欺负一个娃娃。”
眉如意当然认识金非池,不但认识还很熟,能随时随地打起来的熟。他拂尘一甩,上前一步就道:“老不要脸的,这娃娃你的吗?”
金非池拂了拂鬓角:“老不要脸,在我手中就是我的。”
顾青衡道:“老。”呸,他差点跟着眉如意叫了,“金谷主,这是几个意思?”
金非池:“你是哪个。”
顾青衡忍了忍:“金谷主,我与你,还有一面之缘。”
闻言,金非池便认真将顾青衡看了看:“哦,你是苏沐的小跟班,苏沐在我面前,还需低下头来,就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若别人这样羞辱顾青衡,那是不成的。可这个是金非池,是即便狂性如苏沐,前往蝴蝶谷时,也要装模作样拎些东西,以便作为登门之礼的人。他若是说顾青衡不配,顾青衡还真的就不配。顾青衡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他心底恼恨,又硬是咽了下去。
而他不咽也没用,因为金池说完,拎着人大笑着便不见了。蝴蝶是如何来的,他便如何来,蝴蝶如何走,他也如何走。除了两只金蝴蝶没来得及飞走,还撞在这里晕头转向,哪里还有金非池的踪迹,谁知道他来过此地。
眉如意指着残留的两只蝴蝶:“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他来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连照情几时说老不要脸的会来了?”
金非池其实不老,看着不老,貌若春花,叫人见了心神荡漾也是正常的。也就眉如意,与金非池不对付,才一口一个老不要脸。说来眉如意平素仙风道骨,一遇上金非池,就像成了炮仗,一开口便能炸的那种。
但谁能回答他?
没人能回答。
金非池神出鬼没,素不爱出谷,谁有这么大个面子请人过来。不过是呈个忘忧丹罢了,连照情竟还能费这心力将金非池请来。连照情还叫了些谁?要搞多大的阵仗?担心他们抢么?他倒是没傻到直接动手去抢。